封肅晚上睡在天文台上,他又在做那個鋼鐵蜘蛛的夢。過了會兒,那個影子似的人物又象從前一樣,打開門鑽了進去。那隻蜘蛛烏黑發亮,圓滾滾、硬梆梆,在昏黃的世界裏它顯得格外地孤獨和令人害怕。封肅覺得世界不應該是昏黃的,風也不應該是昏黃的,那隻蜘蛛和人,還有自己都不應該出現在那裏。這景象太不合情理,它比一小撮外星塵土還令人難以置信。它的一切都來自現實世界——蜘蛛、鋼鐵、人還有風,但是它看上去卻是那麽絕對的孤寂,比墳墓中的死人更顯得沒有生氣。他想看清楚那個人的臉,有一個瞬間那個人轉過頭來看著封肅,但封肅想仔細辨認的時候他已經回過頭去鑽進了蜘蛛的身體,蜘蛛開始啟動。它從沙土中跳出,迅速朝封肅衝了過來,那聲音依然是汽車引擎的聲音。他醒了……

他從**爬起來走到陽台上。這個天氣白天人們會穿上外套,而他現在隻穿了條短褲站在陽台上,他覺得渾身燥熱,很不舒服。這個夢他做了好幾次,每次都這樣莫名其妙地中斷,然後驚醒,發熱,甚至冷汗……,他想不明白這個夢的意義。

它是某種寓言嗎?它代表某個重要的意義嗎?如果它是,那它到底表達的是什麽?如果它不是,那為什麽一再出現?他覺得有一個瞬間看到了那個人的臉,但是它太快了,下一個瞬間它就轉了回去。那個人代表什麽,那個蜘蛛又代表什麽,整個情景到底是什麽意思?封肅感到非常迷惑。封肅看了看烏雲密布的天空,這時一陣風吹來,他感到有些冷了。他轉身回屋,準備繼續睡覺。他覺得夢中的難題多半無法在清醒的時候解決。他在關通向陽台的門時看見柳幽河坐在椅子裏。她把膝蓋蜷縮在下巴底下,顯得楚楚可憐。

“我知道晚上我能夠在這兒找到你。”她說。

“你隻要叫一聲,你就可以在任何地方找到我。”封肅溫和地說,他從**扯下一張毯子把自己裹了起來。

“我知道。”柳幽河停了一下,接著又說,“我以後晚上也睡在天文台上。”

封肅愣了一下,他覺得這好像有些不妥。

“你站上了天文台就出來了,那你會睡在哪裏?”

柳幽河驚訝地看著封肅,又看了看那張寬大的床。

“這麽大張床你非要一個人睡嗎?”她瞪大眼睛問道。

封肅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想了想,直接說道:“柳幽河,你也不小了,你知道你是個女的,我是男的,我們不能睡在一起。”

柳幽河眼睛眨都不眨地看了他很久,然後她說道:“我明白你為什麽要這樣說。”

“那麽,”封肅不太自在,他的目光躲閃了一下,“你同意了?”

“不,我不想再一個人睡了。”柳幽河說,然後她指了指大衣櫃,“裏麵一定還有被子,你可以為我添一床小點的被子。”

封肅猛吸一口氣,他聽見氣流在咽喉處發出的嘶嘶聲。他站在床跟前看著柳幽河,那樣子呆得象一座石雕,然後他眨了眨眼睛。過了會兒,柳幽河也朝他眨了眨眼睛。

“好吧,我來給你找一床鋪蓋。”他囁嚅地說,然後他打開衣櫥,翻出一床稍小一點的被子,他把它打開,鋪在**。

“好了,睡吧。”封肅說道。然後他僵硬地走開。

柳幽河拍了拍那床被子,感到很滿意。然後脫得隻剩條小短褲,哧溜一下鑽進被子裏去。她把被子裹得緊緊的象個大粽子,接著她滿足地閉上眼睛。“你可以關燈了。“她說。

“嗯。”封肅哼哼了一聲,慢慢走過去把燈關掉。走回來的時候他撞到了床腳,他又哼哼了一聲。他把毯子鋪好,鑽裏進去,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麽笨拙過。

封肅仰臥在**,他不知道自己該是閉上眼睛還是該睜著眼睛。然後他聽見柳幽河問道:“封哥哥,你為什麽要騙我?”

“你說什麽?”

“你說過我們會象變形金剛那樣壘起來,但是沈俊並沒有壘到揚展身上。”

“我當時隻是想打個比方,我沒想騙你。現在看來,我這個比方打得不大對。”

“完全是兩回事。”柳幽河低聲說道。

“對不起。”

“沒什麽。反正我現在已經知道了。”

“嗯。”封肅說。他等了一會兒,他聽見柳幽河的呼吸聲,他估計她是睡著了。

“我現在知道為什麽杜姐姐也沒告訴我實話了。”柳幽河突然說道。

封肅嚇了一跳,他趕緊問:“她怎麽跟你說的?”

“她其實沒說什麽,她隻是告訴我你說的組合成大金剛很象那麽回事。”

“哦。”封肅回答得幹巴巴的。

“其實我們都會象沈哥哥那樣消失掉,是吧?”

“是的。”封肅半天才回答,仿佛他嗓子裏被什麽堵住了似的,“我們會一個一個地離去,最後隻剩下揚展一個人。”

“那杜姐姐能在揚展身上看到我們嗎?她說她能夠在揚展身上看到沈俊。”

“可以的,”封肅肯定地回答,其實他也不能肯定,但是他覺得這樣說可以讓柳幽河覺得好過點,“任何人都能在揚展身上看到我們。”

“嗯。”柳幽河吸了一下鼻子,這時候封肅才意識到她在哭,“那我還算是沒白活。”

“沒有白活。放心吧,幽幽,你沒有白活,我們都沒有白活。”封肅安慰道。

“好。”柳幽河說完就不再出聲了。

“你為什麽不跟揚展睡在一起呢?”封肅好奇地問。

“我以後會一直都跟他在一起了,所以我現在暫時不跟他在一起。”

封肅在黑暗裏張大了嘴巴,他想說什麽,但最終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過了一會兒,封肅聽見她勻淨的呼吸聲,他知道她已經睡著了。他把她的被子掖好,然後轉過身也沉沉睡去。

白天他醒來,換做唐青出門上班。當劉鬱茜進來給她兒子收拾房間的時候發現**鋪了兩床被子,它們一大一小並排在**。她看著它們,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