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扶著望遠鏡看著揚展家裏的情況,同時正把一塊夾了火腿腸的麵包往嘴裏塞。他把旅館房間裏的床頭櫃放平,再把椅子放在上麵,這樣他每天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坐著邊吃邊看。

很多人認為這樣的監視會是一件很枯燥乏味的事情,但是張天卻樂此不疲。他就像一個小孩對著一個屬於自己的大蛋糕流口水。這塊大蛋糕被一個密封的大玻璃罩子罩住,好像這樣就真的能擋住嘴饞的小孩。張天看著它,揣摩著它,不由自主地想象著吃到它的感覺。透過玻璃罩他仿佛都能聞到它甜香的味道。他甚至很高興有個玻璃罩把它保護起來,這樣他就必須多費點心思才能吃到它。而他認為自己能夠找到吃它的辦法,他對此深信不疑。而在此之前他會圍著它打轉,雖然著急,但也充滿喜悅。

張天已經監視揚展有一個多月了,他不知道這樣深入觀察任何一個家庭是否都會發現讓人驚奇的事情,但至少揚展家是這樣。他發現揚展的個性變化莫測,讓人迷惑。他有時候很扭捏,有時候很天真,有時候又非常粗魯。他曾看到揚展被幾隻蟑螂嚇得在廚房裏跳來跳去,也看到過他用手裏的一隻小酒杯打死過一隻老鼠。他看到過揚展折了許多紙飛機,唱著兒歌把一架架地往陽台外麵扔。也在某一天晚上看到他用一把彈弓和十幾顆棗核惡毒地作弄路邊的一個醉鬼。但晚上大多數時間揚展是在畫畫,而且他經常自言自語,這家夥非常喜歡自言自語。

他現在看出了揚展的生活規律。除了上班下班之外,揚展每個星期會有兩天很晚才回來,甚至徹夜不歸。他不知道揚展在杜若兮家做治療的事情。他知道有個姑娘每個星期會來家裏一次,張天不知道她的名字。大部分是和揚展一起回來,偶爾她也會獨自一個人來,張天知道這意味著過不久揚展也會到家了。而他的前妻——劉鬱茜,除了早晨去買菜之外,幾乎從沒在院子裏走動過。

樓下的那天小路很安靜,很少有車來到這裏。夜晚卻經常聽到貓在**,它們發出象小孩子哭似的叫聲。流浪漢也喜歡在這條小路上睡覺,他們甚至不在這條路上撒尿。白天他曾經看到過一個小偷在這條路上飛奔,也看見過一對中學生在卿卿我我,那情景讓他怒不可竭。還有一次看到一輛小汽車在這條路上測試刹車線。刺耳的刹車聲大煞風景,引得許多住戶衝著司機叫罵。

等揚展出門之後,張天好幾次來到揚展住的那幢樓裏。有一次他還穿上修汽車的工作服,戴上棒球帽,栓一根工具皮帶,上麵插滿了螺絲刀、老虎鉗之類的工具,也把他的挎包背上。他慢慢上樓,從揚展家門口走過。他曾經偷聽過裏麵的動靜,他可以聽見屋子裏放電視的聲音。然後他會繼續往上走,直到頂樓。頂樓上還可以再接著往上走,經過一個小小的平台,打開一扇從沒上鎖的門,可以來到樓頂。在樓頂上張天會停住,把挎包放下,然後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地抽支煙。在這裏他有一種“騎在你們頭上”的感覺,這一點讓他感到莫名的激動。他一邊抽煙一邊思考著,策劃著。

最後一次,他上來之後看了看周圍的環境,突然之間心裏有了個主意,一個歹毒的主意。嘴裏的煙還沒吐出去他就咯咯笑出聲來,他被嗆了一下。他邊嗆邊笑著還邊點著頭。

“小揚展,難題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振作起精神來吧,咳咳,它可比你那些拿了滿分的試卷難多了呢。”他扔掉煙頭,使勁把它踩滅,“也比你跪在我麵前揮舞一把剃刀難多了。”

他下了樓,回到自己旅館房間,換好衣服後出了門。他要去商店買他需要的東西。

封肅帶來的消息不太令人鼓舞。

“他已經沒住在那裏了,而且也已經辭職。”他說。

“溜了?”

“是的,反正他沒在那裏住。但是聽房東講他確實在那裏住過,而且他是在去派出所的當天晚上離開的。”

“會有那麽巧?”唐青有點懷疑。

“我看這也不能用巧合來看待這件事情。”

“你是怎麽想的?”唐青問。

“派出所裏的事可能引起了他的警覺。他的心事被我抖落了出來,他肯定會感到非常不安。但是我總覺得這還不至於就把他嚇成這樣,畢竟他還沒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

“那他到底為什麽要跑掉?”

“我也想不明白。”

“那麽,”唐青往沙發上一靠,“隻有等他來找我們了?”

“不,”封肅搖搖頭,“我一定得找到他。”

“不太容易,他就跟老鼠一樣動作迅速。”唐青說。

“你怎麽看?”封肅問道。

“一個小警察看破他的心事又能如何,這世界上還沒有因為一個人的想法而被定罪的吧?他沒必要東躲西藏,他不應該被嚇成這樣。”唐青想了一下,接著說道,“除非你被他識破了。”

“我會被識破?你要知道揚展是那種小時候的樣子跟長大後的樣子非常不同的人。”封肅皺著眉頭說,“按理說杜若兮跟揚展在一起的時間更長些,杜若兮都沒認出他來,難道張天會?”

“難說。但是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現在消失了。我認為我們應該把我說的可能性考慮進去。”唐青看了他一眼又接著說道,“當然啦,也可能他做了其他不得不跑路的事,或者是神經錯亂,偏偏就是認為自己應該跑掉,並且偏偏在你跟他接觸的那一天跑掉。或是住得不舒服,工作幹得也不舒服,非要這樣做不可……雖然這些並不是沒有可能,但這樣說就太玄了。”

“那你覺得我們該怎麽辦?”封肅問。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唐青毫不猶豫地說道,然後他笑了,“我倒想看看他會怎麽卷土重來呢。”

“可我要去把他找出來。”封肅不依不饒。

“很難找的,封肅,別怪我給你潑冷水。在那麽大個城市裏你要找一個人……,我暫時想不到什麽好辦法。我沒當過警察,我總認為那是一個機構而不是一個人能幹得了的事情。我們可能會想得到辦法,因為他隻要在這個城市裏總會留下足跡,但我認為那一定是個耗時耗力的辦法,我認為不值得。”

“是的,那一定會比較費勁。”封肅搖搖頭,很沮喪,過了很久他站起來走出去,“那我們以後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