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畫麵中的家人輪流出現,揚展既覺得有些恐怖但也讓他著迷。他一次又一次地自問:難道他們真的是我自己?這麽多年了,為什麽我不知道?為什麽他們也不知道?這就象自己的一部分把其他部分踢開,牢牢地占據這個身體,然後完全按照自己的意願去做,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天底下真的有這樣的怪事?從他們的故事來看,他們每個人出現得都非常恰到好處,或是說非常合適。沈俊看上去最脆弱,但他對痛苦的承受能力竟會那麽驚人。瞧這個藍靖陽,這個幾乎沒跟我說過什麽話的人,沈俊快要崩潰的時候他就剛好出現了。而張天卻象對待沈俊一樣對待他,這實在是太愚蠢了。**一個從沒把誰放在眼裏的人,這就象是在踢老虎的屁股,而老虎是不會因為你是高級智慧生物而忽略你的食用價值。封肅,對暴力具備非凡的天賦、但卻對暴力充滿愛恨交織的古怪情感,他作為危機時期的當家人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林夢霜,你雖然緩解了沈俊的痛苦,但最終把他帶離苦海的卻是讓大家都討厭的藍靖陽。偉大的母愛不適合這樣的情況,這個時候更需要的是手段。柳幽河,真奇怪啊,你原來就是小時候的杜若兮,我說為什麽你跟杜若兮一模一樣呢。可你為什麽長不大?按理說你應該跟現在的杜若兮一樣。難道是因為我自己太懷念過去了?或是我說我也不想長大?唐青,帶領這個家一定讓你吃了不少的苦頭,發生過那麽多事情,我想你在很多時候都處於擔驚受怕或是焦慮之中。在你覺得終於可以喘口氣的時候發現自己不過是來自我的想象,我不了解你的痛苦會到什麽程度。但是這次,我將盡力去了解。我希望你,你們能夠承受得住這次打擊,但是很抱歉,我確實不能肯定。我暫時不去想這些了,讓杜若兮去頭痛這些問題吧,我現在已經開始有點累了。

揚展站了起來,他發現外麵已經大亮,他看了看時間,上午10點。杜若兮沒在他的家裏,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已經悄然離去。我的時間又被偷竊了嗎?天怎麽就亮了?他尋思著。但他這次不覺得真的失去了時間,他覺得自己就是一直盯著電腦沒動過。他記得自己就是這樣一直坐著,不象以前他在時間裏跳躍的同時也會

他看了看自己的家,感覺有些奇怪。以前他也曾在現實中的家裏出現,但總是匆匆而過,從沒仔細地體會一下這個家。而這會兒,他第一次覺得家裏沒人,空蕩蕩的,不象以往總是有人跟在他身邊,就象他跟柳幽河去趟水的時候唐青也在場的那樣。但家裏到處都是他們留下的痕跡。房間裏彌漫著淡淡的煙草味兒,咖啡味兒,和甜絲絲的水果味兒,畫室裏的畫和散放著的那些工具,林夢霜的那些精巧的小擺設,一個已經關不上門了的櫃子——那裏全部都是柳幽河的玩具,還有一支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亮鋥鋥的薩克斯,它非常不協調地跟一雙拳擊手套放在了一起……

我可沒有封肅那樣的好身板,我熬夜了一定要睡覺。不管我已經睡了多久,我現在都得睡一會兒,他尋思著。

他脫掉衣服,走進洗澡間放水洗澡,他也很長時間沒洗過澡了,他想重溫一下那感覺。

當第一注熱水衝下來時他忍不住一個激靈。這明明是熱水,可他感覺這跟冷水沒任何區別。接著他感覺到這確實是熱水。他閉上眼睛,長長地吐了口氣。

猛然間,他感到腦袋有些脹痛,這時感覺到自己正拿著那顆雨花石。不,同時他又覺得自己象個旁觀者,仿佛自己分成了兩個人,一個人拿著雨花石,另一個在旁邊看著。拿雨花石的那個以孩童般的欣喜撫摸這顆石頭,然後舉到太陽下去看,看看它裏麵是不是關了隻小蟲子。他舔著嘴唇,不停地把這塊石頭在手裏揉來揉去。另一個他——正在洗澡的揚展——驚奇地看著這個情景,他不明白這是怎麽了。然後他感覺自己又分了一個人出去,他聽見這個人說道:“幽幽,別碰那東西,那是你揚展哥哥的。”

“啊,唐哥哥,你什麽時候跟進來啦?”這是他自己的聲音,但聽著卻象是一個女孩兒被抓住小辮子時驚慌的聲音。

“快放回去,你揚展哥哥的東西可是碰不得的。好了,我帶你到別的地方去玩吧。”這個聲音也是自己的,但說話的節奏卻是唐青的。

此刻他已經知道這兩個是誰了,雖然他還沒明白他這是怎麽回事。他看到柳幽河換上溜冰鞋,搖搖擺擺地拉著唐青走出門。而他也同時能體會到他們的各自心裏的想法。柳幽河在換溜冰鞋的時候悄悄把雨花石藏在床底下。她埋著小腦袋偷偷笑著,以為把唐青騙過去了,滿心歡喜地栓好鞋帶。而唐青心知肚明卻假裝沒看見,他準備抽個空再把雨花石放回原處,“到時候我就可以好好地羞羞你。”唐青好笑地想著。

然後他們消失了,揚展的眼前隻剩下白蒙蒙的蒸汽。

我這是怎麽了,我生病了麽?揚展還沒來及仔細想就突然感到一陣暈眩。他的腦袋裏有根血管開始瘋狂地搏動。突然他感覺腦袋一陣劇烈的疼痛,仿佛有一根筋被狠命的抽了出去,他立刻疼得大叫起來,他猛地捧住腦袋跪在了地上,這疼痛幾乎讓他完全無法思考。他屏住呼吸,閉上眼睛,希望疼痛能夠盡快過去。熱水依然不停地衝下來,他卻象打擺子一樣渾身發抖。他摔倒在了地上,不停地滾來滾去,並開始大聲地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