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越之彥給昭慶帶來白越王備戰攻歧的消息。
昭慶並不吃驚,白越王的狂妄與衝動是她早已領教過的,若不如此,她反會驚異。
隻是越之彥接下來的話多少令她擔憂。
“白越王可能已對臣下秘援歧王之事生疑,今日召臣下入宮索要大批錢糧之時,他曾故意試探臣下。”
“你是如何回應的?”昭慶擰眉問道。
越之彥搖搖頭,苦笑,“隻好裝糊塗!”
昭慶也是輕輕搖頭,“這樣不是辦法,他既對你起疑,你在白越的處境就會不妙!”
越之彥歎口氣,“臣下打聽過,是有人在白越王耳邊提過醒
“何人?”昭慶追問,忽地念頭一轉,“難不成是白乾那個老狐狸?”
越之彥遲疑,“那老兒有把柄握在臣下手中,何況我們的人一直在他身旁監視,應當不會是他!”
昭慶冷笑,“你派到白乾身邊的人並不是個個忠心,至少據本宮所知便有紅門的門人混在其中,何況,白乾不是一個甘受要挾之人,除去你,對他隻有好處!”
越之彥仍是猶疑,“白乾之外,還有一人可左右白越王的想法,公主為何不提?”
“你懷疑大將軍?”昭慶眼中猛地閃過一個魁梧挺拔的身影。
“是!”越之彥斬釘截鐵道,“敬穆此人貌似粗獷,實則頗有心機!”
昭慶憶起元息行宮的那場驚魂,不由得點頭讚同。
“若真是他所為,便是臣下疏忽。”越之彥不無愧色道。
昭慶心下一沉。聽出他話中有話,索性不語,待他解釋。
越之彥在堂中來回走了幾步。才開口道:“敬穆的嶽丈原本也是家主的舊臣……”
昭慶的手指猛地抓緊了袖口……
“臣下之所以一直沒有告之公主,”越之彥打量著昭慶地麵色。小心說道,“是因為尚無把握,畢竟敬穆意誌極堅,不易勸服……”
昭慶暗吸一口氣,麵無表情地揮手打斷他。.wap,16.n.“先生一向思慮周全,本宮深知,本宮不會怪罪先生!”
越之彥眼角滲出笑意來,“看來臣下是多慮了!”
昭慶也很想擠出一抹笑容,隻是相較起越之彥來,她確是有欠老練,惟恐笑得太過牽強,反而事與願違,索性木著臉。淡淡地點頭。
越之彥趁機又道,“臣下打算今日稟報過公主,便去拜訪敬穆的嶽丈。公主以為如何?”
昭慶已然離座,走去窗邊。聞言頭也不回道:“先生想要借其籠絡敬穆?”
越之彥笑著回道。“雖然久未聯絡,那人也隱姓埋名這許多年。但臣下以為那人應會念及舊情,至少規勸敬穆不與我們做對!”
昭慶凝視窗外幾近光禿的樹枝,反問他,“先生有把握敬穆會聽從嶽丈規勸?”
越之彥口氣輕鬆,“敬穆本是布衣孤苦出身,與其結發妻子一向感情深厚,對其嶽丈更是敬重有加。”
昭慶沉默,半晌,輕聲道:“既如此,先生便去吧!”
越之彥微笑應允,回身匆匆離去。
不多時,施南林從屏風後轉出。
昭慶仍是頭也不回地開口,“他剛剛離去前,我很想問他,還有多少事,他在瞞著我……”
施南林無聲歎息,便是聰明如他,此時也獻不出良策來。
昭慶緩緩轉過身,麵上仿佛也沾染了窗外地寒意,結上冰霜……
良久,她沉聲道,“我早晚會成為他手中的傀儡!”
施南林鎖緊眉頭,“越之彥十分狡猾,將一切財力與人力都握在自己手中……”
昭慶將目光投向角落裏地古琴,母親當年曾經無憂而快樂地生活在這裏,她可曾想到,有一日,她的骨肉會在此地一籌莫展……
“不!”半晌,昭慶暗咬銀牙道,“我不會讓他得逞!”
“公主已有了打算?”施南林眼露笑意問道。
昭慶轉頭看向他,目光中閃動著堅定與決然,“我打算親自去見敬穆!”
施南林微怔,“此舉太過冒險!”他沉聲道。
昭慶稍稍仰起頭,“不能再處處受越之彥的牽製!這一步,我必須走到他的前麵!如能爭取到敬穆的支持,我在白越就會有自己地根基!”
“可是,”施南林憂心道,“臣聞聽敬穆為人耿直,因感當今白越王的提拔之恩,對其相當地忠誠。”
“不錯!”昭慶沉聲道,“我與他也曾打過交道,深深佩服其為人,正因為如此,我才敢親自去見他,勸說他!”
“若是他將公主交給白越
昭慶的目光轉投於琴邊的《長安》書稿之上,半晌,平靜回應道,“如今,惟有冒險……”
施南林的目光也移到那裏,良久,感慨道:“仿佛又回到當年,公主大聲地告訴臣,要向楚王討來王位!過了這麽久,公主的勇氣卻是絲毫未減……”
昭慶抬眼看向他,眸中漸生出幾許笑意,“那時,將事情想得太過簡單,如今,不會了……”
施南林在她的笑顏裏,輕輕地別過臉去……
她不知道,她的笑顏有多麽地驚豔……
半晌,他從袖中抽出一支玉蕭來,神色平靜道,“臣即將趕回楚國,特找來這支蕭,望與公主合奏那曲《清流》,公主可願?”
昭慶歎口氣,“眨眼間,你又要離開,沒有你在我身邊,我宛如失去臂膀。”
施南林淡淡地笑,目光卻是深深沉浸於她眸中的不舍……
“臣先行歸楚,恭侯公主!”他溫聲說道,一如以往……
昭慶微笑,緩緩轉至琴案後,跪坐,手腕輕輕抬起,再笑看他一眼,手指慢慢撫上琴弦……
流水聲中,施南林將玉蕭貼上唇角……見敬穆,地點便在她喜愛地那家幽靜茶樓,跟隨在她身邊的,隻有貝衣。
貝衣難得地緊張,避在窗後,謹慎探望。
“主人,玄木真能將大將軍帶來嗎?大將軍肯跟玄木來見主人嗎?”她低聲地問,難掩焦慮。
昭慶不由輕笑,忍不住打趣她道,“你放心,若是大將軍翻臉,以玄木的本事,也脫得了身!”
貝衣轉回頭來,麵頰頓紅,埋怨昭慶,“主人明知貝衣不是那個意思!”
昭慶微笑,目光重投於手中地書稿之上,複又細細研讀。
“主人,大將軍會不會將您的消息出賣給白越王?”貝衣憂心忡忡地再問。
昭慶歎口氣,“我也不知道呢!”
“還是讓貝衣在這裏等吧,若是等到了,沒有異樣,再將他帶去見主人,可好?”
貝衣仍不放棄最後一刻地努力勸說。
昭慶目光少有地沉靜,“那樣,我就一定沒有把握說服他了!”
貝衣不解,張口欲追問,樓梯上已傳來玄木地聲音,“大人,這邊請!”
貝衣猛地轉頭,緊張看向窗外,片刻,低聲道,“主人,下麵沒有軍士!”
昭慶不語,卻是將手中的書稿攥得更緊……
門一開,白越地大將軍身著便服大步走進,昭慶緩緩起身……
便在此時,門外的玄木忽然輕叫了一聲,緊跟著有一憤怒的女聲響起,“你還想跑,我剛剛已聽到了你的聲音……”
敬穆不知發生何事,詫異地看向昭慶,昭慶卻是心下了然,感歎怎會如此湊巧!
貝衣更是麵色煞白,自然,她也聽出了那個聲音屬於何人。
樓梯上,傳來雜亂的腳步聲,細聽之下,不止兩人。
昭慶對貝衣道,“你跟去看看,莫讓玄木吃虧!”貝衣快速掃視敬穆一眼,堅定搖頭,“不,貝衣留在主人身邊!”
昭慶看向敬穆,微笑,輕聲道,“有大人在此,我已是無需你的保護,你去吧!”
貝衣猶豫著拉上房門,隻聽得敬穆在低聲發問,“……如此相信在下?”
昭慶平靜作答,“不相信,就不會約見大人……”
貝衣歎氣,咬牙拉緊房門,轉頭,跺腳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