秭陽的天氣一日熱過一日,相較之下,元息行宮的清涼實在難得,隻是經過那驚魂的夜晚,白越王在大將軍力諫之下,毫不遲疑地攜受驚的昭慶返回了都城。

那夜驚駕的宮人已是趁亂自盡,爬入昭慶寢宮的毒蛇也源自當地,一切都看似沒有破綻,隻是,昭慶知道,大將軍也清楚,如此地湊巧,不無陰謀的味道……

返回秭陽不久,楚國的使臣到達。

白越王在中殿接見楚使,破例準昭慶出席。

昭慶這一日著了件孔雀綠夾金的外袍,裹了身珊瑚紅素紋的羅衣,尤襯得肌膚如雪,秀發如雲,端坐在金壁輝煌的大殿中,明豔得令人摒息……

楚使的身影出現在殿口,昭慶的心不由得輕顫。

竟然是他!

“楚使施南林拜見白越

挺拔的身形、出塵的氣質、沉厚的聲音,這熟悉的人兒,幾將昭慶又拉回到那熟悉的楚宮……

“楚國丞相親自出使,寡人實是始料不及!”白越王仔細瞧了一眼昭慶,才不冷不熱地開口回應。

想必,眼前這風采卓絕的男子與身旁這傾國傾城的美人,曾經的糾葛,仍是令他介懷。施南林淡然一笑,轉向昭慶,“臣施南林參見公主殿下!”

昭慶一雙似水翦眸在他親切含笑的麵上輕輕掃過,心底湧出絲絲暖流,兩人的目光一觸即分,驚鴻間,已彼此交換了眼色。

“施大人免禮!”昭慶收起眸中的感慨萬千。正色道。

“謝公主!”施南林垂頭,恭敬非常。

兩人在大殿上的交談到此為止,之後。白越王再沒給兩人機會。意外地驚喜在等候昭慶。

“小虎!玉兒!”昭慶開心地呼喚。

白虎咆哮著掙脫玉兒的懷抱。一如離弦的飛箭衝向昭慶懷中。

嚇得玉兒大叫,“公主,小

白虎長大了,不再是曾經那小小地可以隨意抱在懷中的小家夥……

隻是,玉兒低估了白虎。

衝至昭慶身前。白虎生生停步,一雙琥珀色大眼熱切而又眷戀地凝視昭慶,一如久別重逢地幼兒終於再見到母親……

昭慶緩緩彎下腰去,伸出兩隻手,撫上小虎愈見方正的大頭,那絨滑的觸感依舊,那難言的親呢不改,隻是,為何。止不住地心酸?

小虎側頭,用舌頭親熱地舔著昭慶的手腕,一雙眼睛卻是不時瞟向昭慶。多少夾帶了幾分埋怨,仿佛在說。你如此狠心。拋下我!

昭慶地眼圈泛了紅,緊緊攬住小虎的頭頸。一路看小說網將麵頰埋入柔順雪白的虎毛之中,“不要怪我,我再不會拋下你!”

小虎聽懂了,呼呼幾聲,大頭在昭慶臂間猛蹭幾下,滿意地安靜下來……

“公主!”玉兒帶著哭音喚道,“玉兒終於又見到公主了!”

昭慶含笑抬起頭來,盯著淚流滿麵的玉兒,輕聲地安慰,“不要哭了,哭花了臉……”

隻是,自己的眼角,也有兩行熱流,難以自禁地淌下……

“公主!玉兒知道,玉兒一直知道……,公主不會有事!公主……”玉兒哽咽,終是掩麵痛哭……

昭慶想像得出,過去的一年中,這伶俐忠心的女子,曾擔過多少的心、流下多少的淚……

“公主,您好狠心!又是一聲不響地離開,還……”似是想到了什麽,玉兒再說不下去,卻是哭得更凶。

昭慶深吸一口氣,她知道玉兒想說什麽,那是她永遠地痛……

“主人,白越王來了!”機警的貝衣提醒昭慶。

昭慶拉過玉兒,在她肩上輕拍幾下,懂事的玉兒急忙止住悲泣。

“離老遠就聞聽你這裏地哭聲,怎麽,見過楚使,想家了?”白越王口氣微酸地邊走進邊說道。

昭慶別過臉,用衣袖輕拭去眼角的淚痕,坦然答道,“不錯!再見故人,難免傷懷!玉兒,過來,見過白越王!玉兒深垂著頭,恭敬地向白越王施禮。

“這是自小服侍我地玉兒。”昭慶聲音淡淡地解釋,“王弟將她與白虎一並送來,與我作伴。”

白越王笑,“你王弟倒也想得周到!”

昭慶輕歎一口氣,並不接話。

子思將施南林派來出使,怕是有什麽話要對自己講吧!昭慶心知白越王必定不會準許她與施南林單獨會麵,正在苦苦思尋他途,自己卻不期然病倒了。

先是腹瀉,而後高熱,遲遲不退。

白越王召來地太醫,一說是昭慶之前受了驚嚇,又在熱天裏動了心氣,積鬱凝集所至,一說是昭慶必食了不潔之物,這才導致腹瀉高熱。

太醫開出的藥方相差極大,白越王一時也沒了主意,不敢輕易給昭慶用藥。

玉兒急得直哭,懇求白越王允許楚國名醫郭不為入宮為昭慶診治。

白越王召見楚使施南林,方知郭不為乃昭慶心腹,此番主動請命赴越。

白越王無奈,隻得準其入宮,楚使心憂公主,也請入宮。

昭慶此時已是常陷昏迷,白越王找不出理由拒絕,惟有應允。無聲,所有人地目光都集中在一人的身上,郭不為雙眉緊鎖,全副的心神都係在指間的金線之上。金線地另一端,拴在床塌上雙目緊閉的昭慶腕處。

昭慶呻吟一聲,玉兒與貝衣便急急衝上前去。白越王自然坐不住,焦躁地質問郭不為。“怎麽?還找不出病因來郭不為冷漠地看他一眼,不答,繼續凝神把脈。

白越王氣得麵色鐵青,手指他叫,“你。好大的膽子!”

一直沉默遠觀地施南林忙上前勸道:“陛下,郭先生在出手診治之時,不容任何人打擾,盡人皆知,並非有意冒犯陛下,請陛下看在公主麵上,不予計較!”

“哼!膽敢對寡人不敬!寡人……”白越王不依不饒。

“郭先生……”塌上的昭慶便在此時發出微弱呼聲,頓將白越王地怒氣打斷。

“……本宮,可是不行了?”昭慶半睜開雙目。喘息著問道。

“公主,您在說什麽?”不待郭不為回答,玉兒已驚呼出聲。

白越王更是兩步衝至塌前。“不要胡說!你不可以離開寡人,你……”

貝衣伸臂將他攔下。搖頭。“陛下驚擾到主人,請離開!”

“你……”白越王震驚。隨即麵紅耳赤。

貝衣雙目冰寒,一臉地決然。

兩人僵持。

昭慶艱難地咳了幾聲,“大王……”她喚。

白越王急忙轉過臉來。

“你,已守了幾日……,朝上諸事……,不能不顧……”

“可是……”白越王兩眼赤紅,心急之下,幾乎說不出話來。

昭慶微微喘息,語氣堅定起來,“去吧……,郭先生,一定能醫好我……”

白越王的目光掃向郭不為,郭不為淡然相對。

貝衣得了昭慶的話,更是進前一步,逼向白越王,“陛下,不要打擾郭先生為主人診病!”

白越王咬牙,再看昭慶一眼,猛地回頭,向外衝去,衝至門旁,回首大叫,“你不可以離開寡人!不可以!”

退了一步,又叫,“寡人再不能眼睜睜失去你,不能……”聲音竟是有幾分哽咽……

白越王離去,眾人均是鬆了一口氣。

玉兒問郭不為,“你可找出病因?”

郭不為點頭。

玉兒仔細端詳他的神色,不由麵色稍緩,“公主不會有大礙,可是?”

郭不為看她一眼,再點頭。

施南林輕舒一口氣,溫柔地看向昭慶,“公主,聽到了?”

昭慶緩緩合上眼,再張開,已不見了憂慮之色。

眾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郭不為身上。

郭不為放下金線,起身,神色凝重地對昭慶說道,“公主,是中了毒!”

依郭不為地說法,有人在近日裏給昭慶服下過劇毒。

貝衣恨得幾乎咬碎銀牙,轉頭就向外跑。

施南林急喚住她,“你做什麽?”

貝衣鐵青著臉,“我去,將服侍主人的那些宮人一一抓來拷問!”

“不可!”施南林沉聲喝道,難得地,麵色陰沉下來。

貝衣倔強地瞪視他,顯然,不準備聽從。

“貝衣……”昭慶在關鍵時出聲,“聽……,施大人說……”

施南林回首,對上昭慶的目光,麵色重又柔和下來。

“公主,先不要打草驚蛇!”他道。

昭慶眸中隱隱閃過一道亮光,半晌,長出一口氣,“好……施南林轉向郭不為,“既是劇毒,先生因何斷定公主無礙?”

“是呀,為何?”玉兒同樣不解發問。

郭不為的目光在昭慶麵上掃過,皺起眉頭,“小民也是疑慮,想必,公主身上配帶異寶。”

昭慶心下一動,沉吟片刻,從頸間拉出那條石墜。

玉兒細心,忙上前幫昭慶解下。“先生,這墜子……,可是?”昭慶目光中有幾分期許。

郭不為從玉兒手中接過那尚餘昭慶體穩的石墜,神色平靜,細細察看。

半晌,似在自語道:“通常,寶物引毒,原本色澤會生變。”

玉兒插嘴,“此墜本就是暗紅色。”說著,目光再轉回昭慶身上。

昭慶心下一涼,許久,再不出聲。

貝衣心急,“主人,您那耳墜可不是有些變色?”

昭慶猛地合上眼,心中,似打翻了五味瓶……

“僅戴了一隻,怪不得,”郭不為若有所思道,“小民還在奇怪……”

昭慶心下苦笑,原本,為了不引白越王生疑,自己入宮那日便取下了一側的醉心珠,沒想到……

耳邊,那人的聲音不期然地響起,“兩珠齊佩,保你安危。記得,不要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