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慶眼見身前左右的圍觀少年已是走得七八,不再顧及,疾步上前,攔住那正欲離去的月白衫少年。
“你,可記得我?”昭慶欣喜問道,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兩分。
少年停步,沉靜地注視昭慶。
昭慶突然意識到自己厚紗蒙麵,伸手正欲取下,少年卻是淡漠出聲道:“先生當是認錯人了。”昭慶一愣,少年微施一禮,轉身便走。
“哎,你,等等!”昭慶著急。
少年停下腳步,回首,再看昭慶,目光中滿是無奈。
“我,”昭慶趕幾步湊到他身前,急急道,“是舊友。”
少年歎口氣,目光在昭慶身後一掃,輕輕搖頭,“在這裏,我們全無過去……”
昭慶警覺回頭,遠遠地,已可見衡園總管被仆役引著匆匆趕來。
“這個,”昭慶急忙掏出已在袖中藏了多日的那隻紅繩蝴蝶,“是你在船上送給我的,你不記得了?”
昭慶發現少年的目光猛地一沉,隨即,快速在自己麵上掃過……
“傍晚,鬆林溪邊。”少年眼眸緊盯昭慶身後,輕輕吐出幾字,急急反身離去。他走得太急,昭慶連應聲都來不及發出,隻能眼睜睜看著他的背影頃刻間消失在林中。
昭慶不禁搖頭苦笑,小心收好紅繩,深吸口氣,緩緩轉身。
總管的麵目已經清晰起來……
再看不遠處的貝衣,抱臂而立。冷冷盯著蜷縮於地上的一白胖男子,滿臉地寒意。
總管來到近前,卻是停在了昭慶身邊。
“秦先生。”他喚道。聲音不覺有異。
昭慶鎮定施禮,“見過總管。”
總管點頭。“先生可知此處發生何事?”
昭慶迅速掃過總管身後的幾名仆役,相信事件原委早已有人向其稟報,那麽,他這一問,卻是為何?
“這。”昭慶不由遲疑,“想是小女子那侍女闖禍……”
不待她言畢,貝衣抬腳便揣在了那地上男子地小腹之上,“你說,誰的錯?”
“哎喲!”男子的慘叫聲,便是昭慶,也不由側耳。
“是,在下之錯……”那男子痛苦呻吟道,顯然已是十分地懼怕貝衣。
昭慶忍不住好笑。幸而有厚紗替她遮擋。
總管麵色平靜,點頭,“既然如此。依園規,犯錯者逐。行凶者逐。兩位都請離開本園吧!”
貝衣聞聽一怔,急忙看向昭慶。一路看中文網首發
昭慶暗歎一口氣。柔聲道:“小女子管教無方,請總管見諒,隻是,此侍女向來不離小女子左右,今日逐她出去,小女子自然也是留不得了,惟有向總管告辭。”
這一席話出口,昭慶卻是心頭暗喜,想著自己尋地人已有了著落,借故離開實是正合心意。
隻是,衡園總管半晌不語……
“先生,琴技出眾,老朽已是稟報了家主,家主人或不日召見,先生,怕是辭不得了。”
昭慶聞聽,大驚,自己有無聽錯?越之彥要見自己?
這,絕對不可!他可是曾於白越王駕前見過自己一麵的“請恕小女子實難從命,”昭慶垂首道,“小女子不喜結交權貴,向來敬而遠之……”
總管擺手,打斷昭慶,目光中閃過一絲無奈,“先生,不知家主為人,老朽奉勸先生,三思而行……”
昭慶在麵紗後忍不住眨眼,這是何意?威脅?
貝衣拋下那倒地男子,跨前幾步,靠近總管,瞬時,似有森冷之氣撲身而來……
昭慶急忙搖頭,轉而好言安撫總管,“容小女子思量。”
總管麵上微微變色,直視目露煞氣地貝衣良久,終是歎息道:“此地有老朽擔當,倒也無妨,隻是,家主麵前,千萬不要如此。”人自行散去,那倒黴的棋師也被人架走。
看左右無人,貝衣狠聲道:“我便不信,越之彥老兒,還會較白越王更為狂妄!”
昭慶深深吸氣,“白越王不過外強,越之彥嘛,深藏不露,才真正可怕……”
貝衣不以為然,冷哼。
昭慶擰眉,這才想起來問她,“你因何生事?”
貝衣眼珠一瞪,氣惱道:“那人欺負小孩!”
昭慶不由好笑,眼前這氣鼓鼓的女子真是那取人性命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的貝衣嗎?
“那小孩不過七八歲,他就對人家動手動腳,還……”貝衣欲言又止,不由耳赤。
昭慶心下了然,搖頭,“你呀,”想了想,終是不忍責備她,隻得無奈勸道:“性子總需收斂些,畢竟我們如今在隱姓埋名。”
貝衣抿起薄薄的雙唇,不再言語,目光中地忿色卻是一絲不減。一人入鬆林赴約,原本貝衣執意相隨,終被昭慶堅拒。
昭慶相信,那少年不會傷害她。
鬆林中,昭慶很容易便尋到了那條溪流,水聲潺潺,清澈見底。
昭慶等了良久,日頭已將隱身之際,對麵的林中才傳來極輕地腳步聲。
抬眼,昭慶看到少年嘴角含笑地望著她。
“我等了許久。”昭慶抱怨。
少年依舊一襲月白衣衫,麵色溫和,並不出聲。
昭慶沒有揭去麵紗,與少年隔溪而望。
“真的是你?”少年突然問。
昭慶轉眼輕笑,“自然。那紅繩蝴蝶是你親手贈我,你認出了蝴蝶,卻認不出舊友。“可是。那時的你……”少年遲疑。
“是個小啞巴!”昭慶爽快地接口道,說完。自己忍不住地笑出聲來。
“不錯,”少年也露出笑意,“我還喚你小兄弟。”
昭慶點頭,心底油然生出暖意來。
“你故意扮啞,是怕人識破你女扮男裝吧。”少年感歎,“我還真是被你騙住了。”
昭慶再點頭,“那時,也是迫不得已……”
少年顯然無意探究旁人的秘密,隻淡淡問道:“你如今,為何來到衡園?”
昭慶忙道:“尋你!”
少年麵色頓時一凜,終是動容,隻是,半晌不語……
昭慶隻得解釋。“你有恩於我,我不願見你身陷此地,特意扮作琴師。進園來尋你。”
少年微微垂下頭,目光移向溪中。良久。才似歎息道:“這樣做很危險,你可知道?”
昭慶笑。“比起你予我的幫助,實在算不得什麽!”
少年抬眼,凝視昭慶,目光中閃過一道奇異之色。
“當年,我並未幫你多少。”他輕聲道。
昭慶搖頭,“沒有你相助,我無法登船,進入白越,也就救不出親人。”停頓一下,又道,“還有你贈我地蝴蝶,也曾救過我一命……”
少年不語。
昭慶忍不住吐出心中疑問,“有人,帶給我一式的蝴蝶,向我示警,你能告訴我,是怎樣一回事?”這件事,實是長久以來困惑著她。
少年沒有正麵回答,隻淡然道,不過是貧苦出身的一大家人,雖無血親,卻相互扶持,出門在外,彼此照應罷了,想必,有人看到了你身上帶著地蝴蝶,便出手幫你。”
“那,為何,你還要流落於此?沒人關照你?”昭慶更加不解。
少年無奈地笑,“我方才已經言明,我們均是窮人,為了生計,實非得以。”
昭慶不信,輕輕搖頭,“可那警示,一般人怎會知悉?”
少年麵色依舊平靜,“許是湊巧。”
昭慶還是搖頭。
少年抬眼看了下天色,“我今晚要出去,不能久留。”
昭慶不由著急,“你去哪裏?”
少年深深地看她一眼,聲音沉了幾分,“你不會想知道。”
“不要去!”昭慶忍不住叫起來。少年忙將手指按在唇上,示意她噤聲。
昭慶懊惱不已,什麽時候開始,自己也這般沉不住氣了?
半晌,並未聽聞有異。少年才再次開口,“我必須回去了。”
“不要,”昭慶竭力壓下心頭焦躁,“他們會將你送人。”
少年擰起眉頭,“你,如何知道?”
昭慶索性直言,“我偷窺到越之彥的人將幾名少年送予丞相白乾。”
少年愣住,半晌,卻是苦笑,“你地膽子,太大了。”
昭慶不理,“我助你離開!”
少年麵色恢複平靜,輕輕搖頭,“我不離開。”
“你……”昭慶吃驚。
“他們,暫且不會將我送出,你不必為我擔心。”少年又道。“可是,”昭慶不願放棄。不願隨我離開……”,她繼續追問。
少年不答,緩步後移,將至林邊,才低聲道,“你速離開此地,危險……”
眼見著他地身影漸沒入沉沉鬆林之中,昭慶大急,喚又喚不出聲,追又追不上去,這該如何是好?
“你,還未將名字告訴我。”昭慶壓著嗓子剁腳追問,也不知那人聽不聽得到了……
或許,他即便聽到,也不願回應……
林邊,驟然飛起兩隻驚雀,嘰喳聲頓時不絕於耳……
“無論如何,我必定將你帶出去!”昭慶死盯著那少年離去方向,半晌,狠聲說道,一雙手已在不知不覺間緊攥成拳……
突然,她又似想起來什麽,猛然轉身,向來路衝去。
林外,貝衣焦急地來回走動,聞得雜亂腳步聲,吃驚地尋聲望去,隻見昭慶雙手拉著麵紗,急急奔出。
“主人!”貝衣衝上幾步,“出了什麽事?”
“我們走!”昭慶沉聲道,腳步不停地從貝衣身邊掠過。
貝衣忙跟上,“去哪裏?”在昭慶身後追問。
“去探探,他們今夜要將人送到何處去!”昭慶頭也不回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