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步生莫與鶴皋墳。類似是大小兩座突起的小十圃。川幕時常有人打掃,沒有雜草橫生的景象,不過也沒有什麽值得好看的,還不如剛才山林清幽景色美麗,然而楚質並沒有什麽失望的感覺,畢竟對於名勝古跡見麵不如聞名的情況他也沒少遇見,早就習慣了。

圍著墳墓轉了兩圈,楚質就要攜美離去,不想旁邊的廬居隱約傳來陣陣歡笑,似乎有人在裏麵聊天說笑,這也不奇怪,林通在孤山結廬而居,逝世多年以後。那草廬卻能保持原樣,應該是其後人,與當地官員的功勞。

怎麽說林通的謐號也是當今皇帝賜封的,名聲在外,而且經常有文人士子前來瞻仰遺跡。不管出於什麽目的,維護廬居周全那是必然的,這似乎是國人的天性。對於名人、古跡之類的東西,總是有種莫名有愛護心理。

若是在平時,楚質可能還會好奇過去探個明白,而今可走出來約會的,當然沒了這種心情,反而覺得遇到的人越少越好,最好是除了他們兩人,不會再出現第三者。可惜的是,就當楚質準備拉著初兒轉身下讓時,裟裟的腳步聲卻驚動了廬居內的眾人。

廬居十分的簡陋。就是一間不大的茅草房,院坪用籬笆圍起來,院內還有幾株梅花樹。聊天的幾人就在樹蔭底下繞桌而坐。發現外麵有人,也不禁好奇的擰頭打量。

“楚大人。”目光微凝,看清楚來人之後,院內其中一人滿麵驚喜之色,連忙起身施禮招呼起來:“楊某有禮了。”

被人叫**份。而且還是熟人,楚質自然不好立即離去,停下腳步,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迎上說道:“楊東主也在這,真是巧啊,近來可安好。”

“真是楚夫人。”楊承平快步走了出來,笑著說道:“怪不得枝頭喜鵲總是吱叫不已。原是貴客盈門。”

“貴客可不敢當。打擾了各位雅興才是。”楚質笑道,目光掠過楊承平,看向其身後的幾人。

“待楊某來為楚大人引見。”楊承平也十分知情識趣,避退半步,讓開身體,微笑介紹起來:“這位是”從楊承平的介紹中,可知道他交遊廣闊,身後幾分身份不一,有生意場上的夥伴、有官學裏的文人士子。居然還有個轉運司轄下的鹽稅官員。而且湊巧的是,這個官員也姓楊。卻不知是否與楊承平是一家。

“楊稅監。”

“楚知縣。”

同僚相見。雖轄屬不同,但也少不了相互拜見客套一番。自然,楚質沒有忘記其他人。又是一陣拱手寒暄之後,才在眾人熱情的邀請下,走入草廬中。

楚質閃開,在他身後的初兒自然跟隨而入,這時眾人仿佛才發現她的存在,略微打量。頓時有種驚豔的感覺,紛紛暗歎,哪裏冒出來的俊美標致人物,有眼光銳利的,卻發現了些微端倪,不過越是精細之人。越不會胡亂開口。

特別是見到楚質沒有任何為眾人引見之意,且初兒低頭順目,亦步亦趨,寸步不離,緊跟其後的模樣,就算真有疑問,也吞回般子裏

與一些曆史古跡一樣。這間廬居也淪落成為公眾場所,隻要不房間破壞其環境,不用經過誰的批準,誰都可以進來觀坐。

楊承平幾人就是如此。十分具體閑情雅致的把草廬院坪當成了聚餐場地,桌案上擺放著果脯肉食等物,還有已經見底的酒壺,再看幾人,麵色有幾分紅潤,想來在楚質沒到之前已經飲得盡興了。

桌麵一片杯盤狼藉的模樣,這讓幾人有些不好意思,楊承平連忙揚聲喚了句,就有兩三個仆役從附近匆匆趕來,麻利的收拾好餐桌,奉上清茶。

分席列坐,楊承平歉意說道:“一時放浪,讓楚大人見笑了。”

清晨已過。未到午時。就開始喝上了,的確有些不合時禮,畢竟古代對於餐飲時辰還是比較講究的,然而楚質卻不覺有什麽,對於現代人來說,生物鍾顛倒黑白那是常有的事,用餐根本沒有規律可言,隻信奉一個原則:餓了。就吃。

楚質微微擺手。笑道:“幾位剛才笑語歡聲的,卻不知在談何逸

幾人聞言。又引起一片笑聲,隻有其中一人摸著腦袋,滿麵的不好

過了片刻。隻聽楊承平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剛才我等在談論和靖先生的山園小梅。興致來了,楊某提議,索性讓諸位以梅為題,準備班門弄斧獻醜一番

“此乃雅事,卻不知可有佳作?”楚質笑了笑,知道肯定還有下文。

“和靖先生梅花詩詞已窮盡了梅花的神韻,可謂石破天驚,成就絕句,明知道是獻醜,在下豈敢為之。”楊稅監笑嗬嗬道,對楚質的態度十分謙恭。

其實作為杭州的鹽稅官,楊稅監官職雖比不上楚質。但是隸屬於路轉運使司,與楚質並不是一個係統的,而且居於油水肥膩的要職,平時有求於他的人絡繹不絕。其中也不乏達官貴人”的家眷親戚”廣的一個知縣,根本不用放在心上。然而楚質卻不同,就算楊稅監敢怠慢知縣、甚至鬥膽得罪通判、知州,卻不敢得罪楚質絲毫。杭州官場或許沒多少人知道楚質是曹家的準女婿,但大部分官員都清楚,人家是掌握官員調動遷謫的審官院主官楚學士嫡親子侄。

若是將人得罪狠了,以後升官不用指望,還是想著該怎樣保住現有位置比較好些,況且,鹽稅官直屬轉運司,然而轉運司卻受三司管轄而楚質的父親楚洛正好在三司內擔任主官要職,雖不是直接分管鹽利這塊的,但官場關係錯綜複雜。楊稅監可不敢以身試驗得罪上司的上司的同僚的兒子,有什麽樣的後果。

所以為什麽說朝中有人好做官,就是這個道理,上麵有人,可不是句玩笑話,而是實實在在的好處,就好比有了道護身符,隻要楚質沒觸及底線,誰都會給幾分麵子,同理,如果不是有了何涉的照應,或者範仲淹未必會對楚質另眼相看。

這是一種資本,可惜楚質初涉官場,還沒有懂得加以利用,所以才會有人覺得他憨鈍不堪,卻也有人認為他生性純良,難得可貴。

不過不管是哪個說法,都是在私下討論的,絕對沒有人特意跑到楚質麵前嚼舌,所以他到現在還是懵懵懂懂的,絲毫沒有當二世祖的覺悟。

“眾芳搖落獨鮮妍,占盡幾芹向小園。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楚質輕歎說道:“和靖先生此詩意境高遠,的確非我輩之人能及。”

其實對於林通這人,楚質了解的不多,且也不怎麽欣賞他的行為,如果人人都像他一樣,遇到不順心的事情就歸隱山林,這顯然是一種逃避現實的心理,相對而言,楚質還是最佩服範仲淹以天下為已任的雄心壯誌。

畢竟,如果像範仲淹這樣的人多些的話,那就沒自己什麽事了,楚質十分無恥的尋思起來,不過在人前,場麵話還是要說得漂亮些的,反正不要錢。

“我們也覺得如此,但偏偏有人不服氣,欲顯其才。”楊承平笑道:“可惜憋了半天,隻得兩句。”

“一詩易得,佳句難求。欲聞其詳。”楚質微笑道,也猜測出所得兩句並不是什麽難得佳品,故意這樣說,不過是為了湊趣而已,說著目光在幾人身上來回打量。好像要找出佳句的作者。

那人也不難找出,其他人見到楚質目光移來,紛紛與之輕笑對視,神態坦然自若,隻有那人笑得雖歡,卻有些微尷尬。

“輕風細柳,淡月梅花,真是絕了。”楊承平擊掌大笑道:“錯了,不應該是絕句,也不像律詩,連詞都不是,真的很難得,反正在下絕對想不出來。”

見到眾人笑成一團,那人似乎有些不服氣,瞪眼辯解起來:“誰說不像的,關關睢鳩,在河之州,明明也是四字”

“此言有理,這詩頗有古風。

楚質含笑讚成道。

“還是楚大人見識高遠。不像他們,俗人,見本人作出絕佳詩句來,就心有妒嫉。”誰都知道楚質這是客氣話,然而那人好像把楚質的話當真了,得意洋洋的笑著說道:“自己想不出來,隻有不停的貶低,以掩飾對本人的欽佩。”

這話一出,眾人一陣愕然。頓時又暴笑不止,就連站在楚質身後的初兒,也忍俊不禁,輕輕掩袖暗笑。

真笨,還是假傻,楚質露出淡淡笑容,不經意似的打量那人,一身細綾羅綢緞,身材豬圓肉潤,肥頭大耳的,應該是個商人吧,見到別人笑了,似乎還弄不清楚發生什麽事情,也跟著嗬嗬直笑,一臉的憨厚愚魯,而夾在**裏的小眼睛卻不時間爍精明亮光。

哪個真把他當豬,沒準轉身就被吃掉,搖了搖手中的扇子,楚質笑容越濃,或許在場的人對此都心知肚明吧,不然也不會光顧樂而已,卻沒人譏諷嘲弄。

“楚大人詩才如雷貫耳。不知能否作梅詩一首,也好讓我等開開眼界。”笑了會,楊承平試問道。自從聽聞因自己酒醉,讓許漢聊鑽了空子,錯過應該屬於自己的詞後。他就十分的懊悔,今日再遇楚質,心花怒放之餘,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在和靖先生靈前,本官才疏學淺,可不敢賣弄,以免貽笑大方。”楚質搖頭笑道。

“楚大人過謙了。”楊承平笑道:“當年楚大人在東京時,可是有杯酒梅詩的美譽,酒未盡而詩已出,且首首佳品,在下聞之,向往之餘,恨不能親臨現場,以觀楚大人風采。”

“當時輕狂了,況且與和靖先生相比,實現是不值一提。”楚質淡笑道,聽到的誇讚聲音過多,他倒也十分從容淡定,不過初兒卻眉開眼笑的,漂亮的眼睛彎成了月牙。

幾人卻不認同楚質的話。畢竟楚通已經辭世多年,傳世詩詞才三百餘首,精品絕代的不過一二之數而已,而楚質雖是新銳的才子詩人,可流傳天下的佳作卻非屈指可數,最重要的是,林通怎麽說也就凡二氣大的隱士。楚質年紀輕輕就已經成為一方知縣。”

名氣再大也不能當飯吃,況且還是已成枯骨之人,奉承也沒啥好處,可楚質卻是前程似錦,應該討好誰,大家都知道該怎麽抉擇,心中念起。一時之間,阿諛如潮。

溜須拍馬話順耳,不過楚質也沒困此暈了頭,換成其他地方,不要說一首,就是寫十幾首也不成問題,可是在這裏就要斟酌一二,世上總有些噴子。見不得別人好,管你詩詞好壞,直接蓋頂不尊隱逸賢人的帽子下來,那就欲哭無淚了。

在官場上磨練了幾月,難免多長了個心眼,楚自堅決表示婉拒,不過也知道變通。笑著說道:“輕風細柳,淡月梅花。也是佳句,不如諸位都考慮片刻。在兩句之中,各加一字,成為詩眼,以添其彩,如何?”

人總是有表現**的,隻是在原來的基礎上添加字眼,不管添加得是否妥當完美,也不虞擔心別人嘲笑,理由都有現成的,不是我才疏學淺,而是詩句不行。況且,也沒人會駁了楚質的提議。

“楊某先來拋磚引玉吧。”楊承平不假思索,開口便道:“輕風搖細柳,淡月映梅花,諸位覺得怎樣?”

不等眾人反應,楊稅監也笑眯眯道:“下官也有一句,輕風舞細柳,淡月隱梅花,楚大人認為如何?”

“尚可,卻不夠貼切。”思慮片刻,楚質點頭笑道:“搖與舞與狂風相配才合適。而映字,卻稍欠月色朦朧之美,隱字固然不錯,也不夠妥帖。”

仔細口味。眾人都覺得楚質分析的有道理,這也是正常的,畢竟小學中學至於大學的語文課,全是教學生怎麽分析文章的,如果連這最基本能力的都沒學好,楚質恐怕連拿畢業證的資格也沒有。

其他幾人見狀。也紛紛說出自己所得,清楚質點評,推讓了片刻,楚質一一分析。指出哪個較好,哪些有不足之處,名句在理,讓人心服口服,到了最後,眾人紛紛看向楚質,其意不言而喻。

考慮了下。楚質也沒有推辭,笑著從楊承平手中接過畫紙,在桌子上展平,取過一管毫筆,蘸上濃墨,便在空白處書寫起來,眾人相視一眼,立即湊上去看,隻見幾排行書一揮而就,字跡飄逸,宛如龍走蛇行,上麵寫著:“輕風扶細柳,淡月失梅花。”

玩味片刻。眾人不由拍案叫絕,輕風徐徐,若有若無,細柳動態不顯,唯有扶字才恰到好處地形象地描繪出輕風徐來。柳枝拂然的柔態,與輕細相宜,和諧自然,扶字又把風人格化了,給人以一種柔美之感。

而且下句淡月梅花,既然恬靜的月亮已經輝滿大地,梅花自然就沒有白天那麽顯眼。在月光照映下,也就黯然失色了,這樣一來,一個失字,就自畫了月色和梅花相互交融的情景,一看此字。滿句生輝。

“楚大人大才。令人敬服。”楊承平笑著小心翼翼的捧起畫紙,大有誰跟自己爭。就與誰急的模樣。

“大才可不敢當,無非是取巧而已。”楚質笑道:“若不是有佳句在前,本官未必能想得出來。”

眾人一陣輕笑,而那憨厚模樣的商人更是理直氣壯的直誇自己詩句不凡,又引得眾人歡笑不止。

相對而坐。楊承平雖然年輕,但遊曆四方多年,出身於世家大族,見識自然不凡。而楊稅監在地方為官多年,說起時局來也繪聲繪色、頭頭是道,至於那些商人士子更加不用說,能與他們兩個絞在一起,肯定不是普通人物。天下趣聞逸知道的也不少。

然而,楚質似乎有點濫芋充數之嫌,坐在旁邊盡是多聽少言,不過眾人可不敢小覷。畢竟楚質所說的每句話都是直指核心,不管是時政,還是詩詞,甚至商業經營之道,都有獨到的見解。

就連一些眾人自覺隱秘的奇聞逸事,楚質也能說出一二來,好像早就知道似的,讓他們佩服之餘,也暗暗納悶,他們當然不知道現代人對於考古、考證是那麽的熱衷,而楚質卻是其中的愛好者。

談論了近半個時辰,直到太陽就要懸掛中空。楚質才借口離去,眾人當然開口挽,留,不過他心意已決,隻能依依惜別了。

“子原好運氣。居然能認識這位新貴,以後說不定還望你多多照應呢。”望著楚質漸行漸遠的身影,楊稅監輕笑道,似乎知道些什麽。

“不敢,再說了,你兄我弟,也該是兄長照應小弟才是。”楊承平笑道,意有所指。

“那是自然。兄弟之間,相互照應也是應該的嘛。”楊稅監說道,笑容可掬。反正就準備答應,再搭個順水人情又何妨。

“兩位都是兄長,也關照下小弟吧。”那肥胖商人聞言,也腆著臉湊上來說道。一點也不在乎自己比兩人大的事實。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