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而已,高士林還不至於做出這種輕狂的事情來,停留了片刻,幾人也隨之從另一條小道漫步向山下走去,走到半山腰中的一個小山丘時,楚玨指著一處突然說道:“那裏似乎有個畫架。”

楚質隨之望去,隻見山丘一處十分平整的地方,有一個立好的畫架,架子旁還擺放著作畫用的顏料筆墨,而好奇較重的高士林已經走到了那裏,仔細的打量起來。

“景純,快來看,這畫似乎不是凡品。”高士林招手笑道:“也不知是哪路高人所作,居然把這幅佳作留在這裏。”

環視四方,附近空蕩蕩的,帶著一絲好奇,楚質走了過去,隻見木架上夾著一幅水墨丹青,畫麵上是一座清雅的村莊,樹木掩映,沐浴著朝陽,村前有條小河,岸柳成行,河上一座木橋,橋上走著一個肩挑菜蔬的農戶,橋下停泊一艘小船,船頭立一隻揚脖欲啼、神氣十足的大公雞,卻是山腳下小山村的情景。

這幅畫布局得當,情景交融,而且作畫之人的功力非同一般,無論是用墨還是著色都非常恰當自然,仔細觀賞片刻,楚質起了自愧不如的心思。

“景純,你覺得此畫如何?”高士林笑問道。

“實屬不可多得的上品。”楚質認真說道,忍不住繼續觀賞起來,用心體會人家的一筆一畫是怎麽樣勾勒的。

“我看不然,這畫雖好,卻有一絲瑕疵。”高士林搖頭說道。

“什麽地方?”楚質也有幾分好奇,清楚高士林對金石字畫有一定的研究,不會無的放矢。

“畫得傳神,卻少了點綴之詩。”高士林笑著說道:“此畫上方有一處留白,顯然就是用來題詩之處。”

“言之有理。”楚質點頭說道:“卻不知此畫是無意之中遺留在這裏,還是作畫之人突然有事有忙,一時離開而已。”

“管呢,待我想一首應情應景的詩再說。”高士林說道,一臉的躍躍欲試,過了片刻,詩興大發的高士林立即得詩一首,可惜卻概括不了這幅畫的全部含意,隻能作罷再想。

“公子,莊裏已經設下酒席,請公子移步。”就在這時,一個仆役匆忙走來稟報。

到底是選擇先回莊款待兩位好友,還是選擇先解決為畫題詩的問題再走,高士林猶豫了起來,一時拿不定主意,忽然瞄見微笑而立的楚質,頓時反應過來。

“景純,酒席已經備好,若想赴宴,請以此為題賦詩一首。”高士林笑嘻嘻說道。

“才卿真是越來越小氣了。”楚質輕笑道,也沒有推辭,直接執起旁邊的毛筆,蘸上濃墨,便在空白處書寫起來,幾排行書一揮而就,字跡飄逸,一氣嗬成,宛如龍飛鳳舞。

“日出扶桑萬戶低,大船攏落小橋西,村農非是尋常客,囑咐金雞莫亂啼。”輕輕吟誦了下,高士林擊掌叫好,打趣說道:“景純,以你的才學,以後沒錢了,大可在城中賣詩為生,想必定然有許多人光顧。”

“囊中羞澀的時候,我會考慮的。”楚質笑道,明白高士林這樣打趣,不是輕視取笑,反而有誇讚之意,要知道宋朝文風鼎盛,東京汴梁城識文斷字的不在少數,沒有一定的才氣,想讓他們心甘情願的掏錢買詩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幾位公子,可否讓一下。”一個謙恭的聲音傳來,不知到什麽時候,畫架旁邊來了一個青衣仆役。

“你是?”高士林迷惑問道。

“小的是不遠處綠柳山莊的門役,奉命來取回此畫。”青衣仆役笑容滿麵說道。

“許家的綠柳山莊?”高士林驚訝道,身體下意識的避讓起來。

“正是。”青衣仆役點頭,手腳麻利的收拾好畫架,微微行禮說道:“麻煩幾位公子了,小的就此告退。”

望著青衣仆役匆匆離去的背景,楚質輕聲問道:“景純,這個許家,是不是我們元夕時前去觀賞花燈的那個許家啊。”

“景純的反應果然靈敏。”高士林點頭笑道:“本想待會可向畫師買下此幅水墨丹青,可惜是許家之物,不然這畫我說什麽也要帶回去的。

緩步向山下走去,楚質好奇問道:“才卿,這許家是什麽來路,平時怎麽很少聽聞,見你的反應,似乎來頭不小啊。”

“許家行事低調,從不張揚,自然不像其他世家一樣為人所知。”高士林輕笑說道:“其實與曹家相比,許家才是真正的名門,早在周之時,聲勢已經非常顯赫了,後來……沒落了一陣子,不過太宗繼位之後,許家又重新振興起來。”

為什麽沒落,為什麽振興,其中有什麽隱秘,楚質也沒有刻意打聽

反正肯定與當時的朝代更迭或者帝王更替有關,這是當權者的禁忌,知道了反而惹火燒身。

“我隱約聽老師說過,汴梁城中有一個許駙馬,為人豪爽,喜結交士人,經常接濟貧寒士子,該不會就是……。”楚質若有所思道。

“嗯,此人就是許家現任家主,許宣許升平。”高士林輕聲說道:“駙馬不過是別人對他的戲稱罷了,其實他隻是娶了個宗室之女而已。”

楚質理解點頭,畢竟皇家的事情,哪怕言談有所顧忌,但像真宗仁宗的女兒,也就是所謂的帝姬,招了誰家的子弟為駙馬,婚後生活怎麽樣,多多少少也在民間流傳一些,反正據楚質所了解,這些駙馬之中,沒有姓許的。

“牽強來說,其實這許駙馬與我還有些關係。”高士林笑著說道。

“怎麽說?”楚質好奇問道,也不覺得奇怪,自從宋太祖杯酒釋兵權,把往日一幫打天下的重臣安置到清閑職位後,宋太祖也不清楚這些人交出中央軍權,甘心與否,會不會出亂子,於是想到用姻親關係來籠絡這些重臣,皇室與貴冑聯姻,雖然具有濃厚的政治色彩,卻起著鞏固皇室政權的作用,後來幹脆形成一種慣例,近百年下來,世家與皇室之間,或者世家與世家之間,自然多少有些錯綜複雜的血源關係。

“許家主娶的宗室女,雖不是公主帝姬,卻是一位郡主。”高士林微笑說道:“景純可能猜測得出是誰家王爺的郡主?”

“我又不是鐵口直斷的大仙,如何能知道。”楚質白眼說道。

“是商王的女兒,也就是現在汝南郡王的胞妹。”高士林也沒有賣關子,直接說出答案,輕笑說道:“按輩份來說,我還要稱呼他為親家姑父呢。”

“身份果然非同一般,怪不得當日張晉元不敢在許府造次。”楚質笑道,趙宗實的姑父啊,人家可是與皇帝一個輩份的,又是皇室宗正郡王的妹夫,誰敢不給麵子。

“不僅如此,人家還是真宗時期進士,同年好友遍布全國各地,可謂知交滿天下。”高士林不屑說道:“張晉元那小子敢放肆的話,明日就會有人上疏給官家,治他一個目無尊長之罪,真是可惜了。”

“原來還是前輩,不知他現在身居何位?”楚質微笑問道。

“嗬嗬,自從娶了郡主之後,他就辭去官職,說是為了避嫌,其實是接過了許家家主之位,想來是太過忙碌,幹脆辭官不做了吧。”高士林笑嗬嗬說道,心中頗有同感。

“才卿,莫要說笑。”楚質無奈說道:“縱觀東京的名門世家,其家主哪個不是朝廷的高官大臣,他如何能例外,哪怕娶的是位公主,吸取唐朝時的教訓,可以不給官權官職,但起碼還有個虛權的駙馬一職以示安慰吧。”

“這個我還真是不清楚。”高士林訕笑說道:“當時姐姐就和我說了這麽多,至於他什麽突然辭官,姐姐沒說,我也沒問。”

說話之時,眾人已經回到山莊裏,宴席就設在院中,古樹蒼蒼,微風徐徐,自有一股風雅的味道,席上菜肴紅光亮澤,從外表來看,還真有些勾人食欲。

“才卿,為你終於告別單身生涯而碰杯。”坐了下來,楚質舉杯輕笑道:“汪.有言,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你就要占其一,真讓人羨慕啊。”

“你還不是一樣,過幾日想必就要金榜題名時了。

”高士林笑了下,舉杯示意,朝楚玨說道:“文玉,不好意思,這回我先了,你繼續努力吧。”

“你隻是有婚約在身罷了。”楚玨輕哼了下,悶聲喝酒,似有幾分不服氣,連這個也要爭,楚質苦笑搖頭,無奈歎氣。

“就算沒有婚約,憑本公子的本事,成親也要比你早。”高士林輕笑說道:“就你那木訥性子,有小娘子喜歡你才怪。”

“誰說沒有!”楚玨不憤,脫口而出。

楚質與高士林麵麵相覷,唇角突然綻出一絲詭異笑容,十分清楚以楚玨的性子,絕對不會因為氣急敗壞而撒謊,最多是默不作聲暗自氣惱,這樣說來,反駁之言肯定是確有其事。

“文玉,透露一下,是誰家小娘子?”高士林好奇心大盛,賊兮兮笑道:“說來聽聽,興許我也認識,好替你美言幾句。”

俊白如玉的臉孔悄悄泛起一絲紅潤,楚玨沉默不言,不停借舉杯飲酒掩飾自己的心情,瞧楚玨的模樣,高士林和楚質越發肯定其中必有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