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分明是情絲暗動的模樣,當年姐姐遇到姐夫之後,也是這樣的表情,月香心中亂蓬蓬的,各種念頭紛至遝來,隻覺一陣浮躁。
“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裏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這時,帷幕外響起了這首唱詞,也打斷了月香的思緒,看著嬌媚女兒態的白瑾瑜,月香清瑩的眸子閃過一絲複雜之色。
“小姨,外麵的學士們似乎要作詩填詞了。”輕輕掀起帷幕一角,白瑾瑜雙眸一亮,波光盈盈,透出幾分興奮之色。
台上的幾個女伎將柳永的雨霖鈴彈唱完畢之後,台下的文人們似乎也有所觸動,正逢此良辰美景,怎麽能不抒發一下心中的感懷,興致一來,立即招手讓仆役奉上筆墨紙硯,一時之間文思如泉湧,提筆沾墨在潔白的紙上揮毫潑墨。
餞行宴會,自然要悲傷別離,長亭、楊柳、美酒、殘陽、西風、畫角、鷓鵠、秋月、落葉、殘紅、敗荷、江水、細雨、秋蟬、蘭舟、古道等詞匯紛紛湧現,一時之間,席間眾人神情喜悅,臉上歡聲笑語,可是筆下卻悲風詠歎,一些詞匯應景,有些卻離之甚遠,本來顯得格格不入的,但是在文人眼中卻是那麽的和諧,要知道,文人們追求的是意境,哪怕與眼前景象不符也可以接受。
把詩詞作出來之後,自然要請旁人鑒賞一番,最重要的是讓今天宴會的主角邵雍親自點評,能參加這個宴會的文人,哪個不是博學多才之士,作一兩首詩詞歌賦隻是小意思,瞬息之間,邵雍身前立即圍滿了人。
邵雍心中有些無奈,但臉上卻笑容滿麵,雙手接過眾人遞來的詩詞,口中不停的道謝,不過詩詞實在是太過,在他的席台上堆起一尺多高,如果要一一評論完畢,恐怕也要花費不少時間。
“諸位,聽我一言。”銀發童顏的何涉出來解圍說道:“不如將這些詩詞交予台上的女伎,讓她們代為誦唱,我等細細欣賞,這豈不是更妙。”
“何學士此言甚妙。”眾人一聽,覺得有理,一邊享受美酒佳肴,一邊聽著女伎溫柔甜美的聲音,真是風雅之極。
台上的女伎們自然十分樂意效勞,從邵雍手中接過厚厚的詩稿,立即推選出幾個聲音甜美的女伎,在伴奏們的協助下,一首詩一首詞的誦唱起來,而文人們則在台下細細聆聽起來,隨著詩詞的節奏韻律搖頭晃腦,似乎沉醉於其中了。
由飽學之士寫的詩詞自然不會太差,不這也沒有讓人眼前一亮的詩詞出現,一切都是那麽中規中矩,當然,也有幾首上乘之作,得到在場文士們的一致讚賞,而詩詞的作者臉上也有光彩,紅光滿麵連連作揖謙讓。
“詩詞尚可,卻沒有柳七的才情。”帷幕之後,白瑾瑜秀眉微蹙,秀氣的小臉露出一絲輕視之意。
“瑜兒,要知道天下之大,也隻有一個柳七而已。”月香抿嘴微笑,姿態嫵媚誘人。
“小姨說的也是。”白瑾瑜點頭稱是,顯然非常讚同月香的話。
大半個時辰過去了,女伎們手中的詩詞漸少,席間談話交流之聲逐漸響起,眾人的心思已經不在詩詞上麵了,一個權當司儀的文人眼睛一轉,起身笑道:“諸公,今日我等為邵先生餞行,離愁之意甚濃,詩詞歌賦層出不窮,可說句得罪各位的話,諸多詩詞之中,佳作寥寥無幾,邵先生才學淵博,不如請他在一盞茶內賦詩一首,以念離愁之情。”
司儀的職能其實就是活躍宴會氣氛,並不是有意為難邵雍,而是文人之間的一種情趣,所以當他說出自己的提議後,立即得到眾人的一致擁護,情緒也變得興奮激昂起來,高聲齊呼,歡聲雷動,一旁的幾個女伎也知情識趣上前,語笑嫣然輔紙研墨。
“時間如此之短,文思不展,叫我如何是好。”邵雍愁眉苦臉的站了起來說道,目光四視,似乎有求助之意,眾人紛紛大笑,把頭擰過一邊。
“堯夫,盛情難卻,你可不能推辭,莫要怪我不提醒你,還有百息,就到時辰了。”何涉大笑說道,不但沒有幫忙,反而有落井下石之意。
“交友不慎,為之奈何。”邵雍皺眉輕歎,眼睛露出笑意,目光遊浮不定,忽然落到一人身上,心中一動,立即伸出修長的手指,說道:“這位小郎,老夫文思枯竭,你可否能代老夫作詩賦詞一首?”
在場眾人好奇心頓起,順差邵雍指的方向望去,一個清秀俊逸的少年仆役一臉茫然不知所措的楞在那裏,清澈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看小郎的模樣,似乎是答應了,那老夫就先謝過了。”邵雍嘴角綻出一絲笑意,行了個半禮,上前幾步把仆役扯了過來,少年仆役立即成為了全場的焦點,眼光敏銳之人,立刻察覺那少年仆役的雙手是那麽的潔白細嫩,與其他辛苦勞作的仆役形成明顯差別,心中頓時有幾分明了之意。
與大多數人好奇不同,坐在邊角下的楚汲心中驚訝之極,情不自禁的揉了揉眼睛,發現自己確實沒有看錯,那個少年仆役好像是自己的侄子楚質吧,而在外場負責指揮調度的楚潛更是暗暗著急,不明白楚質怎麽會被邵雍揪了出來。
帷幕之後,白瑾瑜清麗脫俗的俏臉露出一絲緊張之色,柳眉輕輕微蹙,這讓一旁的月香心中更加煩躁不安,看向楚質的目光越發不善起來。
“小郎,一盞茶的時辰就快到了。”邵雍輕笑提醒說道,看在有緣的份上,機會已經擺在眼前了,至於是否能把握住,那就要看自身的真才實學了。
察覺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楚質悄悄吸了口氣,穩定了心中稍微紊亂的情緒,輕輕向邵雍一笑,“長者之命,小子豈敢不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