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方的包廂裏也是一片安靜。
包廂裏的三個人都沒有說話,表情各異地想著自己的心思。
他們的表情與剛才的漫不經心已經完全不同,這突然出現的拍品,也一樣引起了他們的重視。
過了好一會兒,常白衣說:“不愧是星雲拍賣會,不愧是今天的壓軸,居然拿出了這樣的東西……”
他看了陳萬生一眼,問道:“師父,你以前見過這東西沒有?”
陳萬生異乎尋常地安靜,他緊緊皺著眉頭,搖了搖頭。
常白衣說:“我倒是見過一次,在我還比較小的時候……那時候,我還不到九級。”
旁邊兩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了過去,他摸著自己的下巴,沉思著說:“那時候我第一次參加銀河杯大賽,在分區賽中敗了下來,但成績還可以,作為獎勵,我師父就帶我去一直很想去的研究所參觀。那是西銀河係的潮汐研究所……”
誰都知道,他這裏的師父指的是霍夫仁,所以也沒人打斷他,任由他陷入了回憶裏。
那時候的常白衣還很年輕,不單是像現在這樣,表麵上的年輕。年輕的常白衣有點氣盛,以著低級進化者的姿態通過龍門測試,一路勢如破竹地贏過海選,最後在分區比賽中也取得了不錯的成績……這戰績,也的確支撐得起他的氣盛!
霍夫仁把去潮汐研究所參觀當成獎勵與安慰送給他,常白衣心裏就有些不滿。他覺得。這獎勵也太空泛太無聊了,他感興趣的是戰鬥,並不是研究!
潮汐研究所是西銀河係的大型研究所之一,裏麵也珍藏了一塊八百多年前留下來的進化殘肢。殘肢上的異能力量極其濃鬱,無數儀器貼在它的表麵,把各種數據傳到下麵的終端上。
心懷不滿的常白衣一見到那塊進化殘肢就呆住了。
老實說,那塊殘肢極為猙獰可怖。以至於常白衣到現在都不願意細想它的形態。但當時,常白衣望著它時,卻滿懷渴望與向往。就像是看著自己畢生追求的目標、人生最終極的夢想一樣!
那一刻,他無比感激師父把他帶到這裏來,讓他突然間就有了目標。有了方向!
他知道他這一生要做的是什麽,要追求的是什麽……
不斷進化、變強!
那種感覺突如其來,卻極其強烈。以至於後來霍夫仁要把他帶走時,常白衣還有些依依不舍,險些跟敬愛的師父翻臉。
於是,霍夫仁毫不客氣地先翻了臉……
說到這裏,常白衣訕訕地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腮幫子:“師父重重地一巴掌抽在我的臉上,一點兒也沒留力。如果不是我皮糙肉厚長得結實,這一巴掌就能把我打出什麽事來!”
霍夫仁隻有六級。但他活了那麽久,眼界經驗遠超年輕氣盛的常白衣。要當真生死相搏的話,他們可能勝負難分,但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常白衣卻完全躲不過去。生生挨了個結實!
當時,他們倆身處研究所的某處,已經離開了擺放殘肢的那個房間,旁邊一個人也沒有。
霍夫仁指著他大罵:“老子把你帶過來,不是讓你龜兒子發癲的!如果你龜兒子連這點自製力也沒有的話,你現在趁早給老子割脖子自殺!什麽時候一個破玩意兒就能讓你心神不寧了?你這十幾年的定力都學到狗身上去了?!”
霍夫仁一陣粗言穢語。對著常白衣戟指大罵。
常白衣早習慣了師父的粗話,在這樣的大罵裏,漸漸冷靜了下來。
最後,他低下頭,對霍夫仁說:“師父,我錯了!”
霍夫仁沒有罷休:“你錯了?錯的看上去是老子才對!你居然想對老子動手,活得不耐煩了!”
常白衣從小被霍夫仁養大,對他的感情極其深厚。剛才那反應的確是下意識的,絕對不是真心願意。想起那時候的無法控製、鬼迷心竅,常白衣突然有些後怕,更多的卻是慚愧:“對不起,師父,我心性不定,太容易被動搖……回去你關我禁閉!十年二十年,關到我心如止水為止!”
他的道歉說得真心實意,霍夫仁這才慢慢消氣。他哼了一聲,說:“老子關你禁閉搞毛!真要關你禁閉的話,才不會把你帶過來……”
常白衣心思靈敏,這時冷靜下來,終於明白了過來:“師父……你把我帶到這裏,是想用它來考驗我?”
霍夫仁哼了一聲,說:“被關出了的心如止水有什麽用,一被繁華世界**,肯定就把持不住了!隻有能在最大的**麵前忍耐住,才是真正的心平氣和……”
說到這裏,他又憤憤地抽了常白衣幾下:“沒想到你小子不僅沒有心平氣和,還這麽衝動,還想對老子動手!”
常白衣渾身被打得火辣辣生疼,卻真正明白了師父的真意。
“等你師父到了,跟老頭子說一聲,老頭子去見他。”聽完常白衣的話,陳萬生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舒宇笑了起來,對老頭子說:“師父,你也是個好師父!”
陳萬生哼了一聲,神色卻非常平和。
常白衣也笑了笑,說:“後來我的確又去過一次,每次麵對那塊殘肢,都是忍不住的心旌動搖,動蕩不已……不過每次都會想起師父的話,總算能夠把持住自己的心境。”
他正色說:“現在回想起來,這殘肢的確十分古怪……”
他這段話說得似慢實快,但也用去了兩三分鍾時間。這時,台上的主持人又拋了兩三個包袱,賣足了關子。最後,他終於掀開幕布,把那個圓柱體,完全呈現在所有人麵前!
常白衣閉了嘴,三個人一起望向那個圓柱體,舒宇突然心中大跳,莫明的感覺從心中升起,陳萬生皺眉說:“古怪,這東西,可不像什麽幾百年的陳年老貨!”
舒宇聽他這一說,心裏頓時明白了過來。圓柱體裏的東西有些熟悉,但跟他記憶中的,已經完全不同!
圓柱體是一個大型的透明容器,大約一人高。它是某種培養皿一樣的機器,能夠盛放殘肢的部分隻有四分之三,剩下四分之一則是某種儀器,外圈的台子上亮著一些指示燈,連同透明罩子的表麵也有一些光線的圖形文字。
這些光線完全不會遮住裏麵的物體,所有人都可以清晰地看見,透明容器裏,有著大量的半透明紅色**,像血水一樣。血水裏浸泡著一個殘破的肉塊,肉塊的表麵向四肢伸出無數觸手一樣的筋脈,在血水中載沉載浮。肉塊周圍還有很多絮狀的物體飄浮,看上去像是從它上麵脫離的少量組織。
憑心而論,這肉塊看上去很有些惡心,但所有人都像是被它吸引了一樣,直愣愣地盯著它。許多人的眼裏冒出了覬覦之光,仿佛誌在必得!
舒宇也在盯著它。剛才那塊幕布本身似乎就是什麽隔絕氣息的材料,這時圓柱體一露出來,他就感覺到了許多之前沒有發現的東西。
首先,這肉塊的氣息非常熟悉……望著這肉塊,舒宇仿佛聞到了濃厚的血腥氣,多年前的恐懼感伴隨著驚慌從心中升起。這肉塊非常“新鮮”,雖然並非活物,但仍然殘餘著一些異樣的波動。這波動與生命的波動有些相似,更加讓舒宇覺得熟悉……
他突然想起了了,即使再怎麽強抑自己的感想,也忍不住猛地站了起來!
如果他沒有弄錯,這個過度進化的殘肢,正是三年前,他得到神之遺物時,當著他的麵發生變異的那個——
老丁!
殘肢裏散發出的氣息,不斷確認著他的想法。但是他分明記得,三年前老丁過度變異後,變成了一池血海,沒有留下一點組織!
常白衣畢竟是經曆過麵對殘肢的感覺的,他雖然驚奇,但並不過頭,立刻就發現了舒宇的不對。他抬起頭來,問道:“怎麽了?”
舒宇沒有說話,他緊緊盯著那塊殘破的組織,心念急轉。
先不說,當初老丁當著他的麵發生變異——當時的情景和心中的恐懼感,至今也宛然如新。之後,在徐林宇的帶領下,他再次回到地下室裏,也曾經親眼看見過老丁最後變成的形態。遠遠比一個人全身攜帶更多的血液,把地下室化成了一片血海。
之後,野火研究所的取了這片血海的部分進行研究,據說並沒有發現什麽異樣……
他在徐林宇離開前就已經先從學校逃亡,不知道他們之後對血海又進行了什麽處理。不過他也聽說了一些傳言,說野火研究所排清了血海,沒有發現任何多餘的物品。至於被排幹淨的血海被處理到哪裏去了,就不是舒宇可以知道的事情了。
而現在,當初血海的一部分竟然就此出現在了舒宇麵前,而且看上去,它的形態與之前有了極大的不同……
難道說,過於接近神之遺物,從來導致進度變異而“死”的人,其實並沒有死亡,而隻是單純地變成了另一種形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