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空曠而闊大的空間，整個空間裏都充溢著柔和明亮的光芒，除此之外，什麽東西也沒有，周圍也沒有牆壁。
這裏沒有血肉，沒有骨骼，空無一物，舒宇卻絲毫不會覺得這隻是個錯覺。
咦？難道我接受那東西之後，內髒消失了，變成怪物了？
一瞬間，舒宇腦海中掠過一個不得不說是有點傻的念頭。下一瞬間，他就明白過來，這裏是他體內，卻也並非他體內。
舒宇還沒完全想清楚，就聽見一個聲音在身邊極近的地方響起：“新來的，喂，新來的，醒醒，叫你呢！”
舒宇一驚，呼吸立刻亂了，身體內部的奇特空間頓時消失，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他睜開眼睛，抬起頭，正看見杜仲子老師筆直地站在他麵前，平時格外冷淡的眼睛裏閃著疑惑的光芒。舒宇有些惶恐地站起來，還沒把心中的閃念轉化成想法，就聽見杜仲子遲疑著問道：“你剛才……使用的是什麽呼吸法？”
這也能聽出來！舒宇不知該怎麽回答，一時間有些遲疑，杜仲子立刻揮了揮手，說：“先不提這個，你，下課之後到我辦公室來！”
他臉上多餘的表情完全消失，重新走上講台，掃視一圈，教室裏的竊竊私語被他的目光完全消滅，一片寂靜無聲。
他點點頭，開始上課。這節課有點像文化課中的物理原理，但是更加偏向實用性。杜仲子舉了大量關於異能的例子，把常規的異能使用與物理原理相結合，令人耳目一新。
中間，他還播放了許多段全息投影的視頻，有些是一些專家的異能專題講座片段，有一些是高級技工使用異能工作的現場，甚至還放了一小段異能戰鬥的畫麵！
舒宇本來對於他剛才的召喚有點忐忑不安，滿心琢磨著到時候如何應對，但不知不覺間，也被他課程的內容所吸引，忍不住沉浸了進去。尤其是那段異能戰鬥的畫麵，這在網絡上是被完全封鎖的，他盯得目不轉睛，短暫的畫麵結束時，他還覺得戀戀不舍，想要再多看一些。
兩個小時的上課時間比想像中過得更快，下課鈴響起時，舒宇看著杜仲子的目光已經有些佩服了。原來他並不是自己想像中那種隻沉迷於個人能力增長的老師，對於異能研究和教學本身，原來也同樣進行得非常深入了！
杜仲子收拾好多媒體教材，抬起眼睛看了舒宇一眼，舒宇立刻站了起來，乖乖地跟著杜仲子出去了。他們一出教室門，米蓋就腿一軟，癱坐在椅子上。站了一整節課兩個小時，他實在有點受不了。
他憤恨又狐疑地看著兩人的背影，有心想跟上去聽聽他們究竟會說些什麽。但一來是杜仲子積威甚重，另一方麵也是他的腿又酸又軟，隻好不情不願地哼了一聲，轉而過去心不在焉地跟死黨閑聊起來。
***
第七中級學院的老師並不需要坐班，但在每一層樓的末端也都設立了教室休息室，現在裏麵空無一人。杜仲子推門進去，在靠門的沙發上坐下，向著舒宇一示意。
舒宇猶豫了一下，在他對麵小心坐下，立刻聽見杜仲子開門見山地問：“剛才上課前，你用的呼吸方法是什麽？哪裏學來的？”
舒宇略微遲疑，決定實話實說：“這個不是特殊的呼吸方法，是我父親教給我的一套拳法。”
“拳法？”杜仲子一挑眉，“父親教的？唔……我記得你家裏全部都是非進化者？”
他這樣直接坦然地說出來，舒宇反倒什麽感覺也沒有，他很幹脆地點頭，詢問道：“這套拳未能據說是我家祖傳下來的，要看看嗎？”
杜仲子立刻點頭，舒宇果然站了起來，就著休息室裏狹小的空地練了起來。
他對杜仲子並不太熟，但這樣直接在他麵前表現也算不上莽撞。舒宇曾經在很多本老書裏看到過一鱗半爪的關於這套拳法的介紹，他知道，在地球時代這套拳法還算流行，隻是在人類開始變異並進入星際文明之後，這樣的傳統才慢慢被湮沒。
不過即使如此，他打得仍然保留了一些，小心地並沒有讓拳勢牽動體內另一顆心髒的運轉。
休息室裏雖然非常狹小，還有許多雜物，他微閉雙眼，卻沒有碰到任何一樣東西。從兩歲起就沒間斷過一天的反複練習，早已讓他熟極而流，有了相當的造詣。一套架勢打完，他收式立定，張開眼睛看向杜仲子。
杜仲子看得極為入神。舒宇一收勢，他就抬起頭來，篤定地問道：“你練習它已經很多年了吧？”
舒宇點頭說：“嗯，從兩歲開始，到現在已經有十五年了。”
“果然，你對它非同一般地熟悉，那套呼吸就是你練拳時相應的呼吸頻率吧？”
雖然也不算是什麽難事，但杜仲子這麽快就看了出來，讓舒宇著實有些佩服。一套拳打完，他的情緒也放鬆了很多，非常自然地在沙發上坐下，微笑著說：“是的，拳打得太久，都變成身體的自然反應了，杜老師教的呼吸方法跟它有近似的地方，所以我就不知不覺地把它變了個樣……”
“你的這個比我的好。”杜仲子滿不在乎地點頭，說著，他一向冰冷的表情上竟然露出了一絲尷尬，遲疑著問道：“嗯……新來的……不，舒宇同學，請問這套拳法能教我嗎？”
他知道自己的要求提得特別冒昧，但這拳法他實在非常感興趣。單從那套呼吸方法中，他就能感覺到一種奇妙的韻律，當舒宇正式地拉開架勢、揮舞拳腳時，那種感覺就更加明顯。
杜仲子的眼神裏頗有些期待，舒宇卻在心裏苦笑。你可是老師！你都這樣說了，我還好意思說不行嗎？好在他並不真的太在意這個，這套拳法雖然是家傳的，也並不算不傳之秘。
但如果答應得太爽快，也顯不得這份人情的珍貴，舒宇故意做出一副猶豫不定的樣子來。杜仲子看著他的臉色，有些怏然，舒宇這才苦笑道：“我們家家傳的東西並不多……”
杜仲子一想也對，舒宇是學校裏出了名的非進化者家族出來的，像這樣的家庭放在整個銀河係裏也會備受歧視，無疑可以想見舒宇從小到大遭受的待遇。像這樣的一套拳法，應該是家裏的鎮家之寶吧……自己這樣直接索要，的確不太厚道。
他不假思索，一句話衝口而出：“我可以拜你為師！”
舒宇被他這句話嚇了一大跳，連忙站了起來，雙手直搖。
杜仲子回過神來，也覺得自己這句話說得極為不妥，他訕訕然地，眼睛裏卻仍然充滿了渴望，直直地盯著舒宇。
舒宇也不扭捏了，幹脆地點頭說：“行，我可以教，不過杜老師也別提什麽拜師不拜師的了。隻不過……”
杜仲子一聽他說可以教，表情雖然沒變，心裏卻已經高興了起來，聽到這個轉折，忍不住接話道：“需要星點？沒問題，多少你隨便說！”
星點是銀河係的貨幣，由銀河係貨幣管理委員會發行並監督流通，在銀河係的絕大多數地方都能夠正常使用。這個年代，所有人上學都不需要付錢，住宿食用也是由學校免費提供的，但非進化者家族的舒宇的確家境貧寒，根本沒什麽錢。而杜仲子自身背景頗為雄厚，星點對他來說隻是數字，並沒有什麽意義。
舒宇根本沒想到這方麵來，聽見這兩個字，愣了一下，但他立刻拒絕了，搖頭說：“不，不需要星點，不過這套拳法我希望隻是提供給杜老師個人研究使用，不要把它流傳出去了。”
杜仲子很爽快地點頭同意。雖然作為老師，他很希望能夠把好的東西教給學生，但在那之前他首先是個能力控，能夠增強自己的能力比什麽都重要。
現在隻是課間，當然不方便立刻就教，兩人約好了時間，舒宇就回去上課了。
舒宇並沒有把這件事情太放在心上。對現在還是個學生的他來說，一些星點遠不如一個a級異能者、a班班主任以及本班導師的人情來得重要。這至少也會給他的學生生活帶來很多便利。
回到教室後，他的思緒重新又轉向了剛才在朦朧柔光中看到的那個空間。
那究竟是什麽地方……
是隻有他是這樣，還是所有人都能看得見。
最操蛋的是，他有自己的秘密，隻能靠自己摸索，根本不敢隨便問別人！
這一節是文化課，他們換了個教室，有桌有椅。三班學生普遍成績都很優秀，老師的授課也比較深入，所有的學生都專注地聽著老師的話，舒宇也很想聽，但實在集中不起精神。
左右矛盾了一會兒，他索性放棄了聽講，裝出一副認真筆記的樣子，但實際上卻微閉雙眼，重新按照拳法的韻律開始呼吸。
一呼……一吸……一呼……一吸，熟悉的潮汐輕輕拍打著全身，感覺極其舒適，就像是平時專心致誌地練拳時一樣。但不知為何，也許是心有雜念，他始終沒能看見那束光，更別提那奇特的空間。
是因為環境不對？沒辦法沉浸進去？
舒宇睜開眼睛，抬頭盯著老師，微微皺眉，繼續在心裏打著算盤。
上麵的老師四十多歲，腦門已經禿了。他認識這個學生，有名的全年級第一名，之前在顧教授出題的文數比賽裏拿了滿分。這年輕人為什麽盯著自己？為什麽皺眉頭？我有什麽地方講得不對嗎？哪個地方出現了漏洞？
他油光光的腦門上細密地冒出了汗珠，使勁回顧著剛才講的東西。
舒宇毫無所覺，仍然直直地盯著他，想著自己的心思。
老師如坐針氈，不由得結巴起來，好不容易聽到下課鈴，迫不及待的揮手下課，抹了抹腦門上的汗，急匆匆地走了。同學們麵麵相覷，這老頭以拖堂著名的，通常第一節課會拖到第二節上課，第二節會拖到中午吃飯，怎麽今天這麽快就閃人了？
教室裏一時熱鬧成一團，學生們紛紛提出種種千奇百怪的猜想，奇思妙想，不一而足。舒宇卻完全沒覺得這事跟他有半個星點的關係，思索了一會兒之後，站起來離開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