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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頭,仗著年輕,真是喝了蜜蜂屎似的,每天不打架,心裏癢癢,好像缺點什麽,不見點血不舒服。”
過智:“一九八三年嚴打,的青海?”
鬼子:“差著節氣呢。”
胡子:“還得早,一九七八年六月二十四號,是不是?老鬼?”
鬼子:“差不多,大概齊,哪兒記得那麽清楚?反正是先接見。”
胡子:“沒錯,是先接見,大撥兒轟,還有大頭講話,說得夠狠,什麽往邊疆,注銷城市戶口,還真以為這輩子回不來了。”
過智:“押解緊張嗎?”
鬼子:“那陣勢挺足,三輛摩托車,成三角形開道,後麵就是指揮車,大轎子,隔著軍車,五百來人,也沒戴戒具。那景兒,連鳥兒也飛不出去。
“剛一出大門,好嘛,不比外國腦訪問的警戒差,相反,還得多,那些當兵的一個挨一個,全部上著刺刀。”
過智:“當兵的?”
胡子:“那時候哪有武警,公安兵,頂著國徽,上綠下藍,真是武裝到牙齒,我估計,全都壓著子彈呢。”
過智:“北京不是不允許帶槍嗎?”
鬼子:“咱們那時候,絕對是非常寶貝,是個人就是個炸子兒,能不如臨大敵?那是敵我矛盾,你就是階級敵人。
“二十號接的見,不少人都知道要人,沿途不少人看熱鬧,警察多了去了,那天好像滿世界都是,從地底地下冒出來一樣,哥們兒坐車上倍兒榮幸。”
胡子:“你丫什麽人呀?”
鬼子:“人這輩子,有這麽場經曆,也是財富,不是是個人就能趕得上。”
胡子:“別操蛋了,這代價也太大了吧?”
鬼子:“車走得挺快,直接開到永定門火車站,一個旅客也沒有,早就戒嚴,那都是穿官衣的,那全部都是槍,反正,當時的氣氛特5煤埽沒有一個人敢出聲。”
胡子:“廢話,那景敢叫板,敢折騰,純是作死,特別時期,拿你正法是正當防衛。”
鬼子:“都是事先設計好的,大轎車的車門正對著車廂口,一個個低著頭下車上車,那時,腦袋真涼,那槍口正對著每一個走過的人,長這麽大,第一次槍離自己這麽近,而且是頂著,有一點過分的多餘動作,打你沒商量。
“十點開車,看著窗外,慢慢地駛出車站,車廂裏鴉雀無聲,不知道別人怎麽想,反正我是正琢磨這輩子還回得來回不來?炒肝包子,鹵煮火燒還有戲沒戲?”
胡子:“真可以,這時候還惦記吃呢?不過,那時候確實心情都不好,這一繃子,就是多少年,什麽德性,還真沒譜,有一天是一天吧。”
“因為根本就不知道目的地是什麽地方。好地方不可能讓這幫子去,肯定是最艱苦的,讓你享福,國家吃擰了,每個人都抱著最壞的打算,都有一個想法,不行就磕,沒別的辦法。
“過智,你可別聽擰了,車上可不敢磕,有個風吹草動,哪兒反,就滅你哪兒,沒二話,誰有這想法,就是雞蛋往石頭上碰。”
過智開著玩笑:“子彈夠使?”
鬼子:“你小子,老玩兒稀的,就那天那成色誰想鬧,那就是瘋子,換上你,早閃到一邊找不著了。
“那天走的北線,大同,包頭,沿途停車,連裝甲車都用上,真是殺雞用上宰牛刀,整了幾天幾夜,西寧終於到了。
“西北漢子確實壯,警察的個頭比北京高著半個頭,個個曬得跟黑老鴉似的,端著槍一戳,威風十足,哥兒幾個一看,落到他們手裏,沒好,心立馬涼了半截。
“我們一到,西寧都轟動了,大街小巷,都擠滿看熱鬧的,戒備也嚴,據說全西寧的警察傾巢出動,這倒不錯,那天要是做點案,敢保成功率高。
“先到西寧磚瓦廠,也是個圈兒,而且滿是上海人,人太多,沒地安置,一下車,全都給押進大禮堂,警戒線散了,機槍就架在地上,那級別就趕上一級戰備。”
鬼子作補充:“那圈兒黑得很,那幫老上海根本就吃不飽,關的全是老幼病殘,一個個骨瘦如柴,真夠受罪的。
“正好北京的沒火兒,拿饅頭跟他們換火柴,換完了還說謝謝,夠夜掙的。我們這撥是專款專用,上麵有指示,讓我們吃好,不得有任何閃失,拿饅頭造,上海的看著真心疼我們,掉在地上的饅頭,他們拾起來就吃,真是餓死鬼,一看這樣,心裏就犯嘀咕,日子好過不了。
“要不說戰犯就是戰犯,連睡的地盤都爭,大禮堂台下都是椅子,實在是沒法睡,而台上打開行李,又平又寬又舒服。
“一監的、茶澱的搭成夥,占據了台上,那幫周轉站、分局看守所上來的開始鬧炸,特清楚,叫偉子的,分局挑頭的,拆了椅子背,就往台上衝,見人就掄,孫子也能打,塊大膘肥,打倒了不少人。
“這幫子你還不知道,有挑頭的,肯定是趁夥打劫,借機泄,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把車上的氣全撒了出來。
“整個亂了套,打了個昏天昏地,趴下不少,外麵的隊長也不敢進來,裏邊招呼,外邊嘁裏哢嚓(嘁裏哢嚓——北京口語,形容迅、快捷。)上著子彈。
“有明事的,再打下去,百分之百的鎮壓,後來南城鐵營的、朝陽的,出麵鏟,壓事,讓十幾個挑頭的睡到台上,這才歇戰,還真奇怪,竟然沒人弄我們。
“周轉結束,三天後,我們開拔,在車上看見那幫老上海都哭,可見夠慘的。
“那邊交通真夠缺操的,崎嶇不平,還都是盤山道。是不是,胡子?”
胡子:“沒錯,那司機就是亡命徒,車輪子*著萬丈深淵,一眼望不到底,掉下去肯定粉身碎骨,連個整屍都收不到。丫挺的,拐彎時愣是七十邁車,瞧著直眼暈,心提到嗓子眼上,這兔崽子。
“路過黑馬河,山道更險要,很多人都不敢看,隊長也壞,指著道說:看見這路沒有?你們跑不了。
“那鬼地方,真是不毛之地,也該著倒黴,車隊居然遇到熊群,那些熊真夠肥的,哥兒幾個正集體放大茅,一看熊溜達過來,提上褲子就往車上跑,全都特狼狽。
“這熊大搖大擺地圍著車轉,拿著熊掌拍打車門,手勁夠力度,每輛車給拍得都是坑,啪,啪,真他媽的響。車上的隊長全拿出槍,隨時應付緊急情況。”
鬼子:“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敢開,一旦開槍,那熊群非得瘋了,就是坦克也得給揪翻了,別看咱們是犯人,那可是在冊的,又是特別非常時期,個個都是特別寶貝,一個人出事都是捅天的婁子,誰也不敢掉以輕心,擔不起這份責任。
“所有的人都眼睜睜地看著熊群折騰,一點轍都沒有。”
過智:“還不開車跑?”
鬼子:“狗屁,你要知道,狗熊在6地是什麽度?啊?一點不比汽車慢。”
“那怎麽辦?”過智真想不通。
“怎麽辦?晾著辦。”胡子樂著說。
鬼子:“幸虧有當地的隊長,家裏世代打獵,懂得點門道,拿對講機請示指揮部,也隻是抱著試試的想法,讓幾個人往外扔衣服,還有幾個當兵的甩了幾件軍用皮大衣,這熊可撒了歡,玩兒命地撕扯著,甚至為了衣服,有的熊還幹上架。趁著這機會,動汽車,一點點挪,這要命的十幾分鍾,真難熬,一寸一寸往前行,終於拉出距離,開足馬力,終於逃難成功,夠他媽險的,處理不當,真擱菜。
“你說,還沒到新圈兒,就冤死,真不值,這就是命,隻是大難不死,該著死不了活受,來,喝一個。”哥兒仨幹杯。
胡子挺有感觸:“其實呀,這工業圈兒是個享受,不就是吃倆窩頭嗎?粗糧又不定量,風吹不著雨打不著,這點活也累不死,多好。”
不是他自己親自說,過智還真不相信這是從一個老河底子的嘴裏吐出來的,是了,還是曆經多次挫折,心有餘悸,真不知道他怎麽想的,反正沒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