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我乃受人之托。邯生還在等你回話呢!”林一搖搖頭,還是將此行來意說了出來。這個如煙姑娘心境困苦,讓他很難張開口。

如煙的身影又是一動,似是不堪經受窗外風雨的淒苦。過了片刻,她輕聲道:“代我轉告邯公子,讓他早日回轉家中,莫讓家中父老掛念!”

林一看著女子背影,遲疑了下,還是說道:“今日他為了你,差點送了『性』命,你可知曉?”

“他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他心中的執念!即便是送了『性』命,又要讓如煙如何?莫非要如煙陪著他一起死去?我知曉邯公子情苦,可我一個弱女子凡事隻能認命。這幾日,他們就要強行毀我清白,如煙又奈若何?邯公子又能改變什麽?他一介弱書生,不早日回家侍奉雙親以盡孝道,還要我如煙這個苦命女子怎樣呢?”

如煙的聲音顫抖著,帶著無盡的悲意與無奈,話到盡頭,已哽咽起來。

林一麵皮有些發熱,他方知自己太過想當然了。

如煙一個弱女子,身入此行便注定了此生命運。她無力掙紮也無處哭訴,隻能將所有悲痛壓在心底。麵對邯生的癡情不改,她本就無能為力,隻能在苦楚的內心深處,多添一道憂傷罷了。而他林一如此,等於在『逼』迫女子做出選擇。

而如煙本就無從選擇,他此行,猶如在如煙心底的傷痛上,再狠狠踩上一腳。

暗自斟酌了下,林一說道:“方才是我冒昧了,請如煙姑娘見諒!我想再多問一句,若是你與邯生能攜手相伴,白首偕老,你可願離開此地?”

如煙緩緩起身轉了過來,一頭秀發若流水漫過。紗燈下,一張秀美麵頰上,眉若遠黛,秋水橫陳。她靜靜打量著林一,這個受人所托的客人,這個不曉音律的年輕人,這個一口叫出簫曲名字的人,竟說出如此讓人意外的話語來。他能將自己帶出這個地方?

這個年輕人年紀與自己仿佛,一身灰袍素淨隨意。其輪廓分明的麵頰上,雙眉如刀,星目炯炯,一頭黑發輕鬆束在腦後,整個人顯得灑脫出塵。

“我與邯公子隻見過幾次,承蒙厚愛,如煙感激涕零。這些且不必多提,公子又怎能誇口說能帶我出去?離開這畫舫容易,可離開這京城難如登天!”

客官的稱謂改為了公子,道出心中的疑問後,如煙目含悲切,幽幽地注視著林一。

置身於那幽怨的目光下,林一心頭一緊,如若身陷『蕩』漾的秋水,令人心神隨之浮動。

林一暗自搖頭,剛要籌措言辭,卻忽地神『色』一怔,他目光一凝,直直盯著如煙的胸口。

如煙見對方神情異樣,心有不解,循著對方目光,心念忽而一轉,兩朵紅雲飛上臉頰。她輕呀了一聲,伸出芊芊玉指掩住胸口,秋水含嗔,麵『色』微怒。

“你——?”

知其會錯了意,林一顧不得分說,心思急轉起來。如煙雖是用手掩住胸口,而頸下懸的一片玉佩,卻在方才無意一瞥中,看得清楚。那玉佩十分的眼熟,自己絕對是在什麽地方見過。

林一『露』出恍然狀,隨即手掌一翻,一片半月形的玉佩出現在手中,與如煙項下所懸是一模一樣。

如煙看著林一蹙眉深思,又眉頭一展,不解何意,卻見其手中突然出現了一塊碧翠玉佩,那玉佩……那玉佩?

如煙恍若雷擊般,眼睛緊緊盯著林一手中玉佩,秋水中驚起層層漣漪,她顫抖地抓起胸口那塊從不離身的玉佩,這怎麽會……?

“如煙姑娘,你可識得此物?”

如煙的神情落在林一眼中,讓他心頭一陣跳『蕩』。這玉佩是當初離開家時,蘇先生的唯一所托。

而人海茫茫,那個蘇雪雲又在何方?一路行來,林一心中也想過尋找蘇先生的這個女兒,可內心也明了,與這兆億人中尋一個女子,不過是大海撈針罷了。

為此,林一的心裏難免有所遺憾,也感到愧對蘇先生所托。

而方才無意中見到如煙項下所懸玉佩,雖覺得眼熟,卻沒及時想到自己身上也有塊相同的玉佩,讓林一為此深深暗責。或許是覺得尋人無望,才將此事輕忽了。

若如煙真是蘇先生的女兒,就這麽被自己當麵錯過,他林一百悔難辭其咎啊!

話音未落,一陣清香襲麵,隻見如煙已快步到了身前。凝若脂玉的麵頰蒼白無瑕,一雙秋水般的眸子已泛起層水霧,她一眨不眨地盯著林一手中的玉佩。

少頃,如煙小心翼翼地伸出嫩蔥般的手指,拿起林一手中玉佩,又扯下自己胸前的玉佩,屏住了呼吸。

兩隻半月形的玉佩合攏到了一起,嚴絲合縫,兩塊玉佩間沒有一絲縫隙。一片碧翠的圓月出現在如煙的掌心中。

林一也是暗暗輕籲了下,眼前的如煙,難道真是蘇先生的女兒不成?

如煙久久凝視著手中玉佩。這玉佩一分為二,她貼身所攜乃是娘親所留。而家中突遭大難,娘親病故。老父逐放邊疆,另一半玉佩也隨之杳無音信。如今,見到玉佩如見親人。

晶瑩的淚珠簌簌落下,如煙猛地將兩塊玉佩緊緊貼在心口,胸口急劇起伏不止。片刻,她抬起淚眼,急促地問道:“公子的玉佩從何而來?”

林一看著如煙,麵『色』凝重,一字一頓地說道:“蘇先生,諱應明。他要我持此物,尋他唯一的女兒。”

如煙的身子搖晃了一下,退後兩步,堪堪站穩身子,已是無語凝噎,淚如雨下。

本以為親人都已離開人世,餘下獨自一人身陷囹圄,每日裏強顏歡笑,忍辱偷生,即便如此也是朝不保夕。如今突然聽到老父尚在人世,還四處尋找自己,如煙又怎能不悲喜交加呢!

林一默默無語,立在一旁。見如煙悲戚不止,卻也不知如何勸慰,隻能任其如此宣泄積年的悲慟。隻是,蘇先生之女,應為蘇雪雲才對啊!?

“如煙!如煙!朝中的陳侍郎來看你了,快梳理一下,好見貴客!”

一個尖細的嗓音由遠而近,房門‘吱呀’被推開,先前那個『婦』人伸頭好奇地張望了下,見到哭泣的如煙,她一頭鑽了進來,大呼小叫著:“我的姑『奶』『奶』,別哭了啊!開門作生意要笑臉生財的,快梳洗一番,陳侍郎可是難得的貴客呢,慢待不起呀!”

『婦』人隻顧喋喋不休,根本不理會房中還有他人。

林一的麵『色』沉了下來,上前一步攔在『婦』人麵前。

“喲,這位公子還未走呢?你這十兩銀子的茶喝得可真費工夫,明兒請早,你就別在這兒耽誤奴家作生意了!”那『婦』人眼睛一瞪,驚訝地看著林一,隨即雙手卡腰,唾星四濺地尖叫著。

林一皺了皺眉頭,隨手丟出二十兩銀子在『婦』人懷中,冷聲道:“銀子你拿去,我隻是有些話要與如煙姑娘說。”

『婦』人掂了掂手上的銀子,麵『露』不舍地又丟還給了林一,嘴巴一瞥,不屑地說道:“奴家自然是喜愛銀子的,可得罪了陳侍郎,可不是二十兩銀子的小事了!這位公子還是快走吧。省得撕破了臉皮,彼此不好看!”

林一的眸中閃現出怒『色』。他不理那『婦』人,轉身對著沉浸在悲慟中的如煙,輕聲問道:“如煙姑娘勿要太過悲傷,恕在下冒昧,姑娘的原名以及生辰,可否如實相告?”

“這位公子還不識趣走開,打情罵俏也要分場合不是!”『婦』人見林一將她的話當耳旁風,即刻不依不饒起來。

“閉嘴!若再聒噪,別怪我拆了你的船!”

看著如煙悲戚的模樣,還要被『逼』做這賣笑的勾當。更何況,她是不是蘇先生之女,立見分曉之時,被這老鴇粗言穢語相阻,林一忍無可忍。

“喲——!你好大的口氣!你也不打聽打聽,我這‘翠茗軒’是作什麽的。上至王公,下至百姓,來我這畫舫都得給我掏銀子。敢拆我畫舫的人,老娘我還沒生出來呢!”

“哼!”林一麵『色』一寒,不再與其囉嗦,隨手點去。那『婦』人的叫囂頓時沒了聲,兀自立在原地,滿麵的驚恐,卻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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