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龍派眾人一路前行,後麵的商販緊跟不輟,若即若離。

離開望西鎮,走了不到一個時辰,山路兩旁的岩石陡峭起來,隻是山路尚寬,通行無礙。林一的馬車後麵,多了四名騎馬的內門弟子。眾人的神情也凝重起來。

山路蜿蜒崎嶇,兩旁崖壁對峙,一行人如同在山腹中穿行。車馬行走不快,隻能順著山路,逶迤前行。

“這條山路百裏長,頗為難行,被人稱作‘愁腸百結望西路’。你看這彎彎曲曲的山道,真似愁腸百轉呢,隻是這望西路的名稱可不太吉利啊!”

似是天下沒有真元子不知曉的事物。

林一不禁問道:“何解?”

難得這小子主動開口說話,真元子頗為自得,笑道:“早年間,西疆戰『亂』,兵士經此處西行,赴邊疆作戰。沙場慘烈,壯士埋骨。此去西行者,百無存一,甚少有人回轉,有人歎道,望西路,意躊躇,壯士百戰不歸路!”

林一聞言默然,真元子感懷長歎。

一股勁風盤旋穿過狹窄的山穀,似有鏗鏘之音,隱有金戈鐵馬之意,讓人肅然。

……

兩個時辰後,一行人走了不過幾十裏路,前方是一處稍大些的山穀,孟長老揮手讓眾人下馬歇息。

此時,淡黃的日頭掛在頭頂,身邊不時有旋風吹過,帶著鬼泣般的嗚咽之聲,令人心神難寧。

天龍派眾人圍作了一圈。

這山穀中透著難以言明的詭異,即便是白日裏,也讓人難以放鬆下來。

林一倚在車前,依舊拿著酒葫蘆,小口呷著,目光卻往來處看去。

似是與林一心有靈犀,真元子也不時向遠處瞥去。

後麵的商販跟了上來,見天龍派眾人正自歇息,各自神情有些緊張,便也不再前行。這夥人在相距不過七八丈遠的地方,縮成一團,畏畏縮縮擠在一起,像是一群沒見過世麵的鄉下人模樣。

天龍派眾人簡單吃喝完畢,整理行囊,在山穀中牽著馬,來回小步溜達著,做著啟程前的準備。

有意無意中,孟長老與諸位內門弟子靠近了這夥商販。

林一漫不經心打量著,內門弟子中,隻有木青兒與徐師姐呆在原地未動。他心中一動,不由回首看向真元子。

老道目光閃爍,衝其微微點頭。

林一眉梢一挑,對其目含的深意,視若未見。

真元子暗罵,這臭小子!

隻是轉眼工夫,孟長老帶著眾人,已將那夥商販圍在了當間。

商販們察覺不妙,畏縮的神態轉瞬不見,一個個目『露』凶光,神情也變得橫戾起來。

“哼!對我天龍派居心叵測者,殺無赦!”孟長老突然厲喝一聲,搶先出手。其一身的赤袍換做了平常人穿著,身手卻依舊迅疾、狠辣。內門弟子也在霎時間,長劍出鞘,劍光紛飛。

商販們知其行跡敗『露』,不再躲藏,一個個撕開袍袖,從身上掏出兵器來。

山穀內,頓時刀光劍舞,血光閃耀。

嗚咽的風聲夾雜著喝罵聲,鬼泣人嚎,淒厲不絕……

盞茶的工夫過後,穀內的喧囂一頓,靜得令人窒息。

滿地的殘肢斷臂,血汙橫流,慘不忍睹……

這些內門弟子不是平常江湖中人可以抵擋的,十餘名商販,皆橫屍當場。而天龍派眾人,竟無一人傷亡。

孟長老麵『色』沉靜,安排弟子們清理屍骸,看其沉穩不『亂』,舉止有度,這場劫殺應是早有定算。

“望西路,不歸路,慘!慘!慘!”真元子搖頭感歎。

“你早知會是如此?”林一皺眉問道。

天龍派在江湖中,始終隱忍為上,讓林一也誤以為,天龍派走的是正道,行的是仁義!未料到,這隻是一種錯覺。

猛虎蟄伏,隻為雷霆一擊!天龍派行事毒辣,也當為天下第一了。想到此處,林一心生寒意!

真元子幽然一歎:“江湖中皆是逐利趨勢之輩,老道即便知道了,又奈何?”

“你不也是江湖中人?”林一皺起眉頭問道。

“是啊!老道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老道心不在江湖啊,誰能明了呢?”真元子不無感慨說道。

林一默默看著忙碌的眾人。他眼光睨向木青兒,見其麵『色』坦然。隻有徐師姐,蛾眉微蹙,麵帶不忍。

“小子,動了惻隱之心了?”真元子走到林一身邊,笑道。

林一搖頭說道:“既然是刀頭『舔』血,殺人與被殺,有何區別?”

真元子道:“若有人要殺你呢?”

“那便殺好了!”林一淡淡的說道。

“見你的樣子,莫非你小子也殺過人?”真元子搖頭問道。一個車夫又能殺何人呢?

“嗬嗬!老道也是荒唐,你一個車夫又怎敢殺人?不過,麵對血腥而不動『色』,可見膽量不錯,嗬嗬!”真元子輕笑道。

林一嘴巴緊閉,不發一言。

穀內屍骸已無,隻有地上片片血紅,斑駁醒目,見證剛剛過去的一場屠殺。

孟山來到真元子麵前,歉然一笑,抱拳道:“方才驚擾道長了。昨日得到警訊,已知這夥賊人心懷不軌,便在今日出手懲戒,未事先告知道長,還望道長見諒!”

真元子輕笑道:“孟長老何須如此呢!前途遙遙,波折橫生,也是老道不願看到的,窺伺賊人當嚴懲不貸,方能震懾宵小。隻可惜,老道不明究竟,心有躊躇,未能出手,倒是要孟長老笑話了”

“道長說話,孟某愛聽!”孟山手扶短髯,哈哈大笑離去。真元子笑容不改,氣度從容。

林一暗道,這孟長老看似粗獷豪放,心機卻不輸於老道。這些老江湖,沒一個是好相與的。

姚子拎著帶血的長劍,從林一身邊昂首走過,炫耀似的一挽劍花,一竄血珠甩了過來。

林一低頭去整理轡頭,似是無意,卻恰好躲過血珠汙身。

姚子麵『色』微愕,這臭小子運氣不錯!

……

車行緩慢,元風與元青耐不住顛簸,幹脆下車步行。二人自恃甚高,不屑與眾人來往。天龍派眾人也不喜二人高傲。這元風與元青,便隻能守著師父與林一的馬車。

“師父,我等武功與這些弟子相較,高下如何?”元青忍不住問道。真元子搖頭說道:“爭強好勝,便是輸了先著。即便武功不差,卻心氣浮躁,心神不穩,又如何能施展出自身的十分功力來。如此,未爭勝便已落敗!”

元青麵『色』一紅,說道:“師父教誨,弟子謹記了!”

“師父,您老也說句公道話啊!莫弱了自家的心氣,若是生了心障,也不利弟子的武道提升!”元風不服氣的說道。

真元子沉聲說道:“修道之人,要與世俗之人不同,更應心念通達。掃地白雲來,才著工夫便起障。鑿池明月入,能空境界自生明。心障自有心起,何故沒來由自尋煩惱呢?要為師說句公道話啊,你二人武功,不差於他們任何人。倒是你們這份心『性』,落了下乘。枉為出家修道之人啊!”

元風撓著腦袋,嘿嘿一笑:“徒兒知錯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老道,你收了倆好徒弟!”林一冷不丁冒出一句,讓真元子哭笑不得。如此年輕的一個車夫,卻老氣橫秋,幫著自己教訓起徒弟來了。

元清眼睛一瞪:“小子,有你說話的份嗎?”元風也是麵帶不忿,冷眼怒視著林一。

林一坐在車前,既不揚鞭,也不策馬,隨著車子搖晃著腦袋,輕聲道:“我與老道說話呢,你又『插』什麽嘴?”

真元子麵容有些僵硬,『露』出苦意來。

“我師父是何等樣人,豈是你能攀比的!”元青惱怒道。

“你師父不就是教了倆徒弟嗎?至於如此嗎!”林一嘀咕了一句。一路上與這老道鬥嘴,他也習慣了,對這倆徒弟,更是不假顏『色』。

“你一個車夫,怎知江湖中高人風範,我師父可是江湖中人景仰的所在!”元青提起師父來,神情透著傲氣與自豪。

“那我也有徒弟呢!我便也是高人嘍!”這元青與平常江湖中人不同,『性』情要直率許多,林一雖冷言相向,卻有調侃之意。

元青笑起來,搖頭道:“你這小子,滿口胡言,從未聽說,車夫還有授徒的!”

林一哼哼一句:“信不信由你!”

真元子卻是撚須笑道:“小子,你有徒弟,老道或許會信。隻是,你那徒弟如今年方幾何?與老道這倆不成器的徒弟相比,又如何呢?”

看出自己的徒弟口拙占不了便宜,真元子隻好師父出馬,調笑起對方來。

林一白了一眼真元子,說道:“我徒弟今年十一歲了,拿你二十多歲的徒弟與我十一歲的徒弟相比。老道啊,你老不愧有高人風範。不過你也別得意。四五年後,你倆徒弟加一起,也不是我徒弟的對手!”

聽林一說的煞有其事,真元子不由轉過身子,說道:“你真有徒弟?”

林一搖晃著身子,嘴角一撇,說道:“我林一還未說過假話。真話當做假話來聽,也隻有你老道這樣的高人了!”

一旁的元風正『色』斥道:“你別對我師父口出不敬,視我師兄弟不在嗎?”

林一眼角斜睨,哼道:“你師父自稱老道的,幹我何事?我叫林一,也沒自稱臭小子。被你師徒占了我多少便宜不說,你還叫起撞天屈來了。當我徒弟不在身邊,便如此欺我不成?”

真元子哭笑不得,這林一不說話便罷,開口便不饒人。偏生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郎,口舌之利不讓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