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波湖最深的地方就在湖心小亭,整座亭子是由三根深埋在水中的石柱托起,來往岸上隻能乘船。
餘舒看到薛睿入水,嚇了一跳,今晚不慎落水的男賓不少,但是哪個似他這樣自己往下跳的。
橋廊下麵站著的人已經議論開來:
“剛剛跳進水裏的是薛大公子嗎?”
“好像是的。”
“怎麽回事呀,亭子那裏深著呢,也沒看到花燈,他下水去作甚?”
“哈哈,薛睿這是發的什麽瘋。”劉翼一聲笑話。
餘舒抿著唇,目不轉睛地盯著薛睿下水的地方,一麵擔心,一麵飛快地轉動了腦筋:那一盞真金燈芯的芙蓉花燈遲遲沒有被人找到,看來薛貴妃的這個考驗沒那麽簡單,難不成會藏在水底下?
越想越可能,她不禁苦起一張臉,不知是該佩服薛睿的腦子好使,還是該惱他的奮不顧身。
早知道要讓他冒險,她就不說要他去搶金玉芙蓉來交換的話了!
餘舒眼看著薛睿跳下水去一會兒工夫都沒浮上來,心慌的不行,正打算呼扯附近的水手過去撈人,視線中卻有一抹白色一閃,接著便是遠遠傳來落水聲!
“噗通!”
“呀!道子也跳下去了!”
四周驚呼。
餘舒愣住。
遠處,朱青玨看著水麵炸起的水花,使勁兒眨了兩下眼睛。
就在剛剛,景塵飛落在他的木筏上,問他出了什麽事。
他因為不爽薛睿下水之前那一句略帶鄙視的話,看人來了,就沒藏著掖著,實話告訴景塵那一盞燈可能在湖底,還想說拉個人作伴,一起嘲笑薛睿的莽撞,以便證明不是他朱某人沒有膽量。
誰想到,他話剛說完,眼前就沒人了。
“”
這一個個,是要鬧哪樣!欺負他不敢往下跳是吧!
朱青玨額上青筋往外蹦,看著漆黑幽深的湖水,深吸了一口氣,埋頭紮了進去。
“噗通!”
橋上再一次響起了驚呼聲。
再後來撐著木筏趕到湖心小亭的人,麵麵相覷,大概猜到這水底下有什麽,卻來回踟躕,沒有一個人再敢往下跳的。
餘舒看到三個男人接連入水,驚訝過後,反而冷靜了下來,這是看到有人和薛睿作伴,才有少許安心。
“難不成,貴妃要人找的那一盞芙蓉花燈在湖水裏麵?”寧小姐猜疑道。
不隻是她,在場不少人都想到了這一點。
要不然薛睿景塵他們為什麽要冒然跳進湖裏去呢。
“在湖底?那怎麽找啊?”辛六怪叫一聲,看著夜幕下幽幽的湖光,縮了縮脖子,嘀咕著:“換是我,打死也不下水去,都說定波館的湖裏藏有吃人的大魚呢,每年都有仆人因此喪命的。
這種傳聞,放在平時,餘舒是半個字都不會信,這會兒卻忍不住要問辛六:“真的嗎?”
“是世子說的,還說他親眼見過那一條大魚呢,滿嘴的利齒,一躍能有一丈高。”辛六沒心沒肺地比劃道。
寧小姐比她要有眼色,看見餘舒臉色不好,連忙拉住了辛六的手,掐話道:“世子爺一定是同你開玩笑呢,真有那樣凶的大魚,早被人抓出來殺幹淨了,哪能由著它在這裏作惡。”
餘舒眼皮一跳一跳,望著湖心小亭下的水麵,隻覺過去許久,還不見薛睿上來,擔心變成了焦心。
偏偏劉翼還要說風涼話:“薛睿的水性可是一般,有一年隨父皇出宮體察民情,馮兆苗那旱鴨子掉進玉獅湖,他第一個跳進去,最後卻是被侍衛一塊兒拉上岸的,嗬嗬這半天不上來,該別是燈沒找到,把人搭進去了。”
餘舒聽的直想把他一腳踹進水裏。
就在這時,湖心水麵上終於有了動靜。
“嘩啦!”
有人破水而出,餘舒瞪大了眼睛辨別,卻有人比她眼尖,先叫出來。
“是朱二公子!”
朱青玨今晚效仿魏士,散發疏衣,披頭散發地攀上木筏,一副的樣子,濕了水也很好認。
“快瞅瞅,他手上有沒有燈。”有人喊道。
“沒看到啊,是空著手的。”
餘舒已經全然把那一盞燈的事拋在了腦後,她抓緊欄杆,提心吊膽地望著遠處,隻巴望著薛睿平平安安地從水裏出來。
寧小姐悄悄看著餘舒緊張兮兮的樣子,再望一眼湖上,心中便多了一層猶疑。
“嘩啦!”
又是一聲破水,第二個人從水裏冒出頭。
岸上有人喊道:“是道子!”
“快瞧,道子手裏好像抓著什麽東西,是不是找到燈了?”
“薛公子還沒上來呢,該不會是出事了吧?”
“噓,可不要亂說。”
離的太遠,誰都看不清景塵手裏拿的什麽,餘舒更不在乎是誰搶到了燈,但是最先下水的薛睿到現在還沒出來,讓她一顆心直往下沉。
附近潛浮的幾個水手正向湖心小亭聚攏,帶起湖麵一層層水花,就連水榭那邊的幾位貴人都被驚動。
“哈哈,看樣子是道子搶到了燈,你要輸了。”劉翼摸著下巴,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餘舒終於沉不住氣了,視線一轉,掃到隔岸邊上被水手推上來的空木筏,就將手裏裝著金玉芙蓉的檀木盒子往辛六懷裏一塞,轉身就往橋那頭走,步子快的辛六拉都沒拉住。
長長的橋廊,直通往對岸,餘舒走著走著,便小跑起來,風過橋梁,吹動她輕飄飄的裙擺,滿頭的水晶珠子搖擺著,發出淩亂的脆響。
“叮啷”、“叮啷”——
就在一刹那,她心中湧動,若有所覺地轉過頭,看著那一片湖心,白色的亭子腳下,一圈圈波紋蕩動,她慢下腳步,眼睛一眨不眨。
“嘩啦啦!”
水麵破開,一抹耀眼的白光浮上水麵,照明了那人濕漉漉的側臉,就連他劇烈的喘息聲,她似乎都能聽見。
一瞬間,情難自製。
她腳步一個停頓,站住了,兩手扶住圍欄,傾身向著湖心中大喊:“大哥!”
攀著木筏用力呼吸新鮮空氣的薛睿,耳中傳來熟悉的聲響,飛快地轉過頭去,抹了一把臉,眯起了水霧朦朧的眼睛,帶著幾分目眩,在那燈火通明的橋廊上尋找到心上人的身影,不禁高高地揚起了嘴角,高舉起了左臂,露出那一道暖人的光明。
阿舒,幸不辱命。
景塵將黯然的目光從橋上收回,低頭看著浮在水上的薛睿,悵然若失。
朱青玨則是神色糾結地看著薛睿手上那一盞鑲滿了夜明珠的芙蓉花燈,回想著方才在水下發生的事情——
其實最先在水底下找到這一盞燈的,不是最先入水的薛睿,而是最後一個跳下水的他。
他水性極佳,下水以後,就攀著亭子底下的一根石柱借力下沉,潛到一半時,就發現了被人固定在柱子上的夜明珠燈,還有鎖著燈的鐵籠子,他試了幾次,竟不能蠻力打開,隻好放棄,打算到水麵上去再想辦法。
誰想薛睿雖比他晚一步找到這根石柱,卻不知用了什麽法子將那帶鎖的鐵籠子給打開了!
“喂,”朱青玨忍不住好奇,蹲在筏子上,叫了薛睿:“你是怎麽把籠子上的鎖頭打開的?”
薛睿抬頭對他笑笑,心情極好的樣子:“你難道不知有一樣東西叫做鑰匙?”
廢話!
“你在哪兒找到的鑰匙?”他怎麽沒摸著?
薛睿微微眯了眼睛,“大概是我運氣好,下水時候迷了方向,先摸到的那一根柱子上麵,就掛著一串東西,我隨手摘了,沒想是一把鑰匙。”
水下麵有三根石柱,朱青玨找到的是藏燈的那一根,薛睿先找到的是掛鑰匙的那一根,至於那第三根柱子——
朱青玨扭頭看了一眼景塵手提的那一盞暗淡無光的花燈,頓時心理平衡了。
湖心停靠了幾隻木筏,沒敢下水的那幾個男人看到薛睿拿到了燈,有的失望,有的後悔,道了一聲恭喜,便灰心喪氣地撐著筏子上岸去了。
“薛兄,我拉你上來。”為薛睿撐了一晚筏子的那位仁兄笑吟吟地朝薛睿伸出手,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算計。
薛睿動了動,握住了他的手。
那人心喜,打算裝作腳滑,摔下水去,以便趁亂將薛睿手裏的夜明珠燈擠到水裏,到時候,他們再想撈出來,可就難了。
然而,他腳還沒動,手臂便傳來一股大力,硬拖著他向前栽去——
“啊呀!”
“噗咚!”
水花高高濺起,飛了近處朱青玨一臉。
薛睿甩了甩手,撐著木筏輕巧地翻身上去,將夜明珠燈妥妥地置於懷中,回頭看著掉進水裏掙紮的男人,無奈地道歉:“對不住,手滑了。”
那人喝了好幾口湖水,手腳並用地撲騰著,欲哭無淚。
薛睿偏還一副感謝的樣子,“今晚有勞兄台出力,改日請你喝酒,務必賞光。”
然後,不管那人是哭是笑,薛睿撥了撥敞開的衣襟,帶著一身水濕噠噠地站起身,迎著湖麵爽風,對上對麵木筏上站的兩個同樣衣衫狼狽的男人,托起手中那一盞夜明珠環繞的真金燈芯芙蓉花,露齒一笑,那眉那眼,說不出的開懷:“是我的了。”
燈,是他的。
人,更是他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