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廳內外十分安靜,隻能聽到餘舒沉重有力的說話聲:“半個月前的一個晚上,我陪辛六小姐到觀星台做功課,驚見被吊死在屋中的曹家小姐。這一樁凶案,鬧得整個太史書苑人心惶惶,經大理寺薛大人調查,凶手狡詐,是利用曹小姐的愛慕之心,將一張模仿了景塵道子字跡的紙條夾在她書本當中,將曹小姐yin到觀星台殺害。今天晚上,正是因為辛六小姐發現了當初假傳字條給曹小姐的人是紀星璿,才惹來殺機,險遭紀星璿滅口,若不是我同薛大人及時趕到,將凶手抓了個現行,今晚恐要再添一樁凶案。”

聽過她大致陳述,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劉曇:“表兄,餘算子說的可是實情?”

這恐怕也是在場所有人都想求證的。

薛睿神情嚴肅道:“曹小姐死的蹊蹺,我受命調查此案,請來在太史書苑進修的女算子協助,確認死者是因為一張字條被誘騙殺害,經過數人口供,證實道子是被誣陷,凶手另有其人。從死者屍體種種跡象判斷行凶之人是一名男子,而將字條傳給死者的,卻是太史書苑內部之人,此人既為幫凶,也有可能是主謀,據辛小姐方才口供,和女算子親眼所見,紀易師實乃是此案凶嫌。”

一雙雙錯愕的眼睛轉向了麵容青紅交錯的紀星璿。

劉曇轉向劉灝,冷臉道:“王兄怎麽看?”

劉灝暗惱,眾所周知紀星璿是他的人,出了這樣的事,他也要受到牽連,於是板起臉道:“這隻是你們一麵之言,一定是誤會,依本王對紀大易師的了解,她怎會做出這凶殘之事。”

劉曇暗自冷笑,指著辛六道:“辛小姐說一說,你是為何咬定紀星璿是凶手?”

辛六咬咬嘴唇,看向餘舒,餘舒給了她一個安定的眼神,聲音不高不低道:“實話實說,有王爺給你做主。”

寧王在此,要將紀星璿帶走,又讓他事後無話可說,必須要當場求證才行,這是她之前就和薛睿商量好的。

辛六悄悄拉住餘舒的手,握了握,鼓足勇氣,麵對著劉曇與劉灝,一五一十地將她傍晚跟在紀星璿和秦月柔身後,偷聽到她們說話的經過講了出來。

在場的都是人精,紀星璿尚未辯駁,劉曇便高聲到:“去將秦月柔小姐請來!”

侍衛應命,正待行動,門口卻走近一個人。

“我在。”正是尾隨而來的秦月柔。

紀星璿和辛六看到她,神情各異,前者陰沉著臉,目中閃現一絲期許,後者則是羞惱又擔心地叫了一聲:“月柔。”

辛六覺得,她偷聽她們講話,又將秦月柔捅出來是不對,可事到如今,她是萬萬不肯讓紀星璿洗脫嫌疑的。

她就怕秦月柔心軟,不肯說實話。

“你不用說,我剛才都聽到了,”秦月柔愧疚地看了一眼辛六,神情複雜地轉向紀星璿,藏不住濃濃的失望,口中道:“先前是我隱瞞,曹幼齡遇害前一日,我曾在道子的課上,親眼目睹她將一張字條夾進了曹幼齡的書本裏。”

餘舒鬆了口氣,她也怕秦月柔一時心軟,替紀星璿作偽證,現在看來,秦月柔卻是聽聞了閨蜜辛六險遭凶手,對紀星璿心寒,所以轉而出麵指認她。

紀星璿見到秦月柔翻臉,隻覺得頭暈目眩,腳步虛晃了一下,勉強維持住表麵鎮定,然而一顆心直往下沉。

身為當事人,卻一直默不作聲的景塵忽然抬頭,看向紀星璿,而後將目光落在麵掛冷笑的餘舒臉上,眼神有些莫測。

在場的都是人精,聽到這裏,心思一麵倒,都以為紀星璿同太史書苑的凶案脫不開幹係,即便不是元凶,也是個幫凶。

劉灝啞口無言,忍不住惱怒,一拳砸在身旁茶幾上,卻未再出言幫紀星璿說話。

太史書苑這樁案子,是皇上親口下令調查的,他本來在暗中推波助瀾,想要借此打擊劉曇勢力,誰知竟惹來一身騷氣,對於手腳不幹淨的紀星璿,他是氣憤大過於憐愛。

見他不理,劉曇嘴角輕勾了一下,手掌在膝蓋上輕拍了拍,對紀星璿道:“你還有什麽話說?”

紀星璿狠狠地咬掉了嘴唇裏的一塊肉,嚐到了腥味,滿心滿眼地自嘲道:“他們聯起手來誣陷我,空口白話就想冤枉我殺人,我一張嘴辯不過他們人多,無話可說。”

這竟是仗著他們隻有人證,擺明了要死不承認!

餘舒目中寒光一閃而過,不慌不忙地對著薛睿道:“既然她不肯承認,就請大理寺秉公處置,查明真凶,還我太史書苑一個安寧。”

先前她與薛睿一直頭疼不能對紀星璿用刑逼供,外加搜查她,而如今,卻是沒有這個顧慮了。

薛睿點頭,看向劉曇與劉灝,是要他們這兩個在場地位最高的皇子表態。

劉灝冷哼一聲,轉過頭去,劉曇神情冷漠道:“父皇既然下旨要薛大人查案,此事就交由你全權處理,本王不會幹涉,隻是此事到底是在本王酒宴上鬧出,本王明日既會進宮,稟明父皇。”

劉灝聞言,氣不打一處來,知道劉曇這是要給他上眼藥,又無可奈何,隻得僵硬道:“等到查明真相,再來稟報本王。”

話畢,竟是一拂衣袖,看也未看紀星璿一眼,就帶著隨從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紀星璿雖沒指望著劉灝能救她於水火,但見他無情的背影,還是止不住地涼透了心,醉意早就清醒了,她環掃會廳內外,看到一隻隻冷眼,可悲地發現,這裏沒有人能幫她說上一句話。

從腳底升起一股冷意,她恍惚中對上一雙清澈的眼睛,看著自始至終置身事外的景塵,心中驟然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怨憤,她緊抿著嘴唇,肩膀止不住的發抖,閉上眼睛,兩行清淚從眼角流竄下來。

景塵微微一怔,不知為何,平靜無波的心緒,此刻竟然有些紊亂。

餘舒則是平靜地看著窮途末路的紀星璿,一想到能除掉這個虎視眈眈的仇敵,便覺得許久未有的暢快。

是夜,在薛睿的命令下,官差將紀星璿捕入牢中,又連夜派人前去搜查她的宅邸和住處,勢必要趁這這一股東風,了結此案。

與此同時,遠在司天監太曦樓中,正在溪湖邊喂魚的紅衣男子,若有所覺地抬起頭,望著滿空的星辰,盯著一顆閃現的星點,眉心一蹙而又展開,隨手將魚餌盡數拋進湖中,快步走進身後的樓台。

翌日,深夜才回到忘機樓睡覺的餘舒,天一亮就醒了過來。

昨晚上曆險,差點摔成肉餅,她竟然還一覺好眠,不知該說是她心寬,還是沒心沒肺。

餘舒睡醒以後,靠坐在床頭喝水,並沒有急著起來,而是等腦子清醒後,就將昨晚上發生的事回想了一遍。

當時事發突然,她並未過多猜疑,可現在冷靜下來,又感到困惑——為何她算準了是秦月柔要遇害,最後卻變成辛六遭殃?

夏江敏的夢境沒有出錯,出事的的確是頭戴海棠花,身穿粉衣的年輕女子,可是她用禍時法則,之前分明推算辛六平安無事。

然而結果是秦月柔無恙,辛六卻差點因此喪命。

她不以為是她的禍時法則出了錯,真要說起來,秦月柔親口告訴她,辛家那位活古董似的的老爺子看到她,也曾斷言她近日有劫難,所以生肖帶蹄子的辛六才會自告奮勇作陪。

辛家老爺子和她一樣,都沒有看出辛六有災,但不可否認,辛六是替秦月柔擋了一劫,這種“生死變卦”,餘舒是頭一回親身遇見,隻覺當中玄妙難言,可惜以她如今的修為,無法勘破因由。

昨晚的事,給餘舒潑了一盆冷水,也提醒了她,易學並非萬能,世事難料,切不可盲目自信。

餘舒一番自省過後,想到已經淪為階下囚的紀星璿,整個人又精神起來,叫了侍婢打水洗漱,將屋中門窗都打開透氣,趁著天氣好,讓陽光曬一曬。

“姑娘,公子爺請您下樓。”端茶上來的小蝶進門道。

餘舒對著鏡子撥弄了兩下發尾,扭頭朝她笑笑:“這就下去。”

薛睿就在樓下等著餘舒,清早便換上一身官袍,頭挽成髻,一枚烏木發笄替代了烏紗,一派正色地坐在椅子上,手中拿著一疊紙張正在翻看,聽到推門聲,便轉頭看過去。

見到餘舒氣色好轉,他表情也輕鬆了一些,將手中紙張遞過去,似笑非笑道:“這是淩晨在書苑女舍中,從紀星璿房裏搜出來的,你看看,認不認得。”

餘舒不動聲色地將那疊紙接到手裏,看著上麵熟悉不過的字跡,麵露驚訝:“這、這是景塵寫的,怎麽會落到她手裏?”

薛睿側過身,一手襯著頭側,打量著她的臉,“你說呢?”

餘舒皺起眉:“若我沒有記錯,這些都是景塵失憶時,同我們住在回興街寫下的。”

薛睿眼中藏笑,道:“以我之見,應該是有人聰明,偷了這些手稿,拿去模仿道子筆跡,才能陷害他,你說呢?”

餘舒點點頭,附和他:“我也這麽覺得。”

薛睿一動不動地看著餘舒,餘舒無辜地衝他眨眨眼。

最後還是薛睿先敗下陣來,將那些紙張收攏起來,壓低了聲音無奈道:“你這個不省心的丫頭,當著本官的麵就敢栽贓陷害,這一次我且睜隻眼閉隻眼,再有下一回,我可不包庇你。”

餘舒幹笑兩聲,知道瞞不住他,便伸出腳尖輕輕踢了踢他的靴子,小聲道:“那這些能充當物證嗎,大人?”

“你說呢?”

“能。”

“那你親我一下。”薛睿仰起臉,好整以暇地看著餘舒,不過是戲弄,並沒有真的打算借此要求她什麽。

怎想餘舒先是一愣,而後竟二話不說,俯身過來,湊到他左臉上,清清楚楚地親了一下。

“啾”地一聲脆響,換成是薛睿愣在當場,等他回過神來,餘舒已經地背過身走到門口,得意的笑聲留在他耳邊:“你可不許抵賴。”(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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