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小修下學回到家,天還早,景塵在練劍,他就開著個屋坐在火爐邊上一邊烤火,一邊看景塵練劍,並不打擾,待他使完一套劍法,才伸手拍起巴掌,很是捧場。

景塵聽到這掌聲,回頭去看餘小修,心有所動,問道:“小修,我將這套劍法教給你好嗎?”

景塵是好意,他自從練劍以後身體就一日強健過一日,是知這套劍法當中存有玄妙-,但見餘小修身材瘦小,便生出教他練劍,讓他也強身健體的想法。

餘小修卻把頭一搖,“我學不來。”

尋常少年人,誰人心中沒有一個江湖夢,渴望習武強身,行俠仗義,可餘小修恰是不尋常的少年,這孩子心裏最厲害的人物,不是紀家在京城做大官的太老爺,不是武功高強的景塵道人,亦不是什麽傳說中的易子高人,而是餘舒那個滿嘴瞎話的小心眼。

在餘小修的眼中,習武的人沒有他姐聰明,聰明的人沒有他姐狡猾,狡猾的人沒有他姐臉皮厚,臉皮厚的人沒有他姐有能耐,這麽一比較,最厲害的人就是他姐,比起浪費時間在習武上,他更樂意多花時間在易學和算數上,能掐會算,多長幾個心眼,向他姐看齊,三年後也去參加大衍試。

孩子的崇拜,固然帶點兒盲目,但也不是全無道理,餘舒身上盡管毛病一堆,可她的本事之處,卻是他人少有的。

景塵不知餘小修說的是客氣話,還以為他擔心學不會,就道:“放心,我會仔細教你,這套劍法很好學,隻有十四招。”

這時候,院外響起敲門聲,餘小修正愁如何打消景塵教他劍法的念頭·一聽到餘舒喊門,立馬跑出去開門。

餘舒一進門就興奮地拉著餘小修原地轉了一圈:“小修,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慧姨來京城了!”

“啊?”餘小修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便有些激動地探頭往門外看:“哪兒呢,在哪兒?”

餘舒把他拉進來,左手一關門,右手扯著他的胳膊,對景塵招招手示意他跟上,三個人進了堂屋。

餘舒將今天下午裴敬帶著趙慧來找她的事告訴餘小修·見景塵一頭霧水,便同他解釋:

“我不是和你提過嗎,你失憶之前還在義陽城那會兒,曾經出麵幫我給一位長輩籌藥費,就是為了慧姨。”

餘小修插話:“那他們人呢,怎麽沒到家裏來?”

餘舒道:“天太晚了,慧姨有了身孕,不便到處跑·明天我們再去看她。”

對於趙慧懷孕一事,餘小修倒是沒有餘舒聽到時驚訝:“嗯,剛好書院放休·我不用去上課。”

說到這裏,餘小修暗自嘀咕,薛睿說要帶他去騎馬,可是明日他就不用去書院了,也不見他回來。

餘舒扭頭對景塵道:“你就不用去了,我未對慧姨他們詳說你的情況,若要他們知道你是個道士,一來會十分不自在,二來會讓他們胡思亂想,又該解釋不清。”

景塵點點頭·知道自己如今不明身份,不便多與他人來往,轉頭看了一眼餘小修,他對餘舒道:

“小修體質不足,我那套劍法有強身健體之效,想教給小修·你以為如何?”

聞言,餘舒遲疑道:“這你的劍法可以教人嗎?”

景塵迷惑:“有何不可?”

餘舒道:“我是想說,你的劍法得傳師門,如果有什麽門規禁止傳授給外人,那你不是觸犯門規了嗎?”

比起餘舒的小心翼翼,景塵反而不大在意:“一套劍法而已,有何不可教,我現在什麽都記不起,即便觸犯了門規,亦是無心之過。”

餘舒聞言一樂,心想他倒不是迂腐之人,便高興道:

“既然如此,你教了小修劍法,順便也教一教我輕功吧。

能像武俠小說裏的人物一樣飛簷走壁,是餘舒年少時的一個夢想,光是想想就覺得躍躍欲試,原本想等景塵恢複記憶以後提出來,看能不能外傳,既然他都不在意,她當然不會放過這大好機會。

麵對餘舒這順杆子往上爬的家夥,景塵猶豫了一下,道:

“輕功我不會教。”

和劍法不一樣,輕功所倚仗的是內力,劍法的招式他都記得,可以一招一招地教給餘小修,但是輕功內力他也不知從何得來,的確不知該如何教給餘舒。

知他不是推辭,餘舒失望道:“那算了,你就教教小修好了。”

餘小修看餘舒答應,生怕真要每日花費時間去學武,趕忙道:“姐,我不想學。”

景塵和餘舒一齊看向餘小修,後者詫異問道:“為什麽不想學?”

她以為,男孩子都是喜歡學武的,怎麽餘小修會不想學?

餘小修沒好意思去看景塵,硬著頭皮對餘舒道:“每天都要上學,書院功課又多,沒空學這個。”

景塵道:“不需要多少時間,你每日早起半個時辰即可。”

餘小修低下頭,不應聲,但態度很明顯,還是不想學。

餘舒知道這孩子脾氣倔,想了想,就沒強逼著他學,伸手摸摸他腦袋,對景塵笑道:

“他嫌懶不願意學,你教我如何?”

她可是個開明的家長,習武嘛,和上學不一樣,又不是必須,不學就不學吧,她又不要求他做個文武全才,將來有本事養家糊口就行了。

餘小修一聽餘舒這話,立馬抬頭看她。

景塵並非沒有眼色,餘小修實在不情願,他也就不再勉強,對餘舒搖頭道:

“習武耗費體力,你眼下並無餘力,專心應付考試,等過後再說。”

餘舒道:“不就是每日半個時辰嗎,你放心,我應付得來,每日隻用腦子,耗一耗體力也好,晚上睡覺睡得香。”

景尖看她一心想學,便應了:“明日早起我就開始教你。”

話音剛落,就聽旁邊一聲:“那我也學!”

餘舒斜眼去看餘小修,不知道這孩子是犯什麽毛病,剛才說不想學的是他,現在吵吵著要學的也是他。

餘小修不好意思說他是因為餘舒要學,才跟著改了主意,別別扭扭對景塵道:“景大哥,你也教我吧。”

“好。”景塵倒是不計較餘小修又改主意。

餘舒自認不懂餘小修腦子裏想的什麽,伸手一拍他後腦勺,笑罵道:“你這孩子。”

又同景塵打趣道:“這下可好,你一下子收了兩個徒弟,要不要我們喊你一聲師父啊?”

景塵輕笑一聲,竟是附和起她的玩罷,答了一句:“好,你喊吧。”

餘舒是同景塵鬧著玩的,哪想過真的拜他為師,訕笑著摸了摸鼻子,頭一回在景塵這裏輸了口舌。

“我去做晚飯。”

丟下一句話,餘舒便溜去了廚房。

一夜過去,餘舒第二天一早就叫了餘小修起床,景塵已經梳洗好在院中等他們,一人給了一根他昨夜削好的木劍,從第一招劍式教起。

說是一招,其實並不簡單,單單一個出劍的動作,就讓餘舒和餘小修練了半個時辰,累得滿頭大汗,才勉強學到了個空把式,好在景塵這個老師並不嚴厲,又講的仔細,姐弟倆才沒在頭一天就打退堂鼓。

太陽一升起來,景塵便讓兩人停下,“今日就到這裏,你們不是還要出門,不要遲了。”

“嗯,”餘舒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微微氣喘,但是渾身暖洋洋的,麵色紅潤,就差洗個熱水澡,就渾身舒暢了。

家裏倒是有她前陣子買的一隻浴桶,可惜時候不早,要趕著出門去見趙慧,沒工夫慢慢燒水,姐弟倆隻能將就著用溫水洗了把臉。

“小修,快回屋去收拾下頭發,等下我們就走。”

餘舒端著洗臉盆打算把水潑到門外,走到院門口,卻隱約聽到門外有人說話——

“就是這裏嗎?”

“嗯,他們就是住在這戶。”

“那敲門吧。”

餘舒剛把耳朵豎起來,就聽到門板那一頭敲門聲,她扭頭對景塵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先回避,景塵會意,提著鏽劍轉身回了房,將屋門掩

“這麽一大早的,是誰啊?”餘舒沒急著開門,而是詢問門外。

門外靜了片刻,幾聲碎碎低語後,便有人清了清嗓子,出聲道:

“開門,是我。”

餘舒聽這門外女人聲音,倒是有些耳熟,一時想不起是誰,狐疑問道:“你是什麽人?”

門外悶聲應道:“我是你娘。”

餘舒以為是認錯門,就道:“你找錯門了。”

話畢,就聽門外的人嗓音陡然拔高:

“死丫頭,連你娘都不認得了,快開門!”

餘舒手上一抖,差點失手摔了臉盆,這尖嗓門,還有這罵人的口氣,不是翠姨娘,還能是哪個!

餘舒趕忙將盆子放在地上,湊到門縫前,朝外一看,果然,門外站著兩個人,一個高個兒的丫鬟,一個是風韻猶存的婦人,那婦人正瞪著一雙杏眼,一副氣惱的樣子,好似要把眼前門板瞪穿個窟窿,不正是姐弟倆的生母翠姨娘嗎!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