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啊?”

餘舒擦著臉出了屋子,看見景塵站在門口同外頭的人說話,趕緊走上前。

“找你的,”景塵回過身,露出門外麵的人,是個十來歲的姑娘,梳著丫髻,穿著石榴裙襖。

“請問你是?”餘舒狐疑,這人她不曾見過。

“你就是餘舒?”來人上下打量了餘舒一遍,對她招呼道:“我們家小姐想見你,就在外頭街上,你且隨我來吧。”

這原來是個丫鬟,餘舒問道:“你家小姐是哪位?”

那丫鬟卻賣關子:“你見到就知道了。”

餘舒想想,她在京城認識的小姐就夏明明一個,能找到這裏來的也就她一個,便對景塵道:“我出去看看,你待會兒叫小修起床,別讓他去學遲了。”

“嗯。”

餘舒跟著那丫鬟走了,說是就在外麵街上,其實走有兩條街,離開彎彎繞繞的巷子小街,到了一家門麵幹淨的客棧外麵,餘舒一邊奇怪夏明賜怎麽挑這麽個地處和她見麵,一邊跟著前頭穿過前堂進了後院,在一間客房門外停下。

“小姐,人來了。”丫鬟在外麵敲敲門,裏麵沒人應,但過了片刻,門便從裏麵打開了,屋裏頭又走出個一模一樣打扮的丫鬟,瞥了眼餘舒,對領她來的那個丫鬟問道:

“就是她麽?”

“是她。”

“那進去吧,”丫鬟讓開門,叫餘舒通過,她剛一走進去,門就被從外麵關上,餘舒回頭看看,沒多說什麽,這客房有三間室,外麵是個豎廳·左右兩側又有房間,餘舒看右手邊簾賬挽著,便走向那頭。

“明明,你怎麽——”

餘舒看見了坐在那茶廳裏的人·聲音頓住,忍不住皺起眉毛,就站在門口,沒再往裏頭進。

不是她眼花,那裏麵坐的,臉上蒙個紗巾的,不是紀家那寶貝四小姐嗎?

“你來了·”紀星璿回過頭,神色從容地打量了餘舒一遍,站起身,道:“我這幾年回義陽不多,同你見麵的次數少,前幾次遇到都沒有認出來,隻是覺得眼熟,後來才想到是你·故而打聽了你的住處,派人去請你來一見。”

餘舒前晚上才聽薛睿提到,說是這紀星璿想要見她·現在人家竟然親自找上門來了,要說隻是見一見麵,沒別的事情,那不可能。

“話說的對,我同四小姐沒見過幾麵,說起來並不熟,不知你找我做什麽?”餘舒拿出一副不冷不熱的態度,沒寒暄的意思,她這人小心眼愛記仇,但凡是紀家人·她都沒什麽好感,便沒必要裝成是喜

“外頭冷,先坐下喝口茶再說吧,”紀星璿指了指靠著後窗邊的茶座軟鋪,先行走過去坐下了,回頭看看餘舒·卻還是站在垂簾門前不動事。

“我不渴,有什麽事就這麽說吧,”餘舒可沒有坐下來和她聊天的雅興,她也不是十來歲沒見識的小姑娘,這麽容易就被人牽著鼻子走。

看到餘舒這般不善的態度,紀星璿倒也不意外,她雖常在京城,但對家中的事略有耳聞,聽說三叔房裏小妾帶進家的這個女孩兒,曾經動手打過她表弟,偷過風水池子裏的八寶錦鯉,因為品行不端,惹了祖母幾次不快,被打過幾頓,後來又攆出去,想必是對她紀家心存怨恨

想到這一點,她便不再試圖同她親近,而是直奔了主題:

“我今日請你來,是有件重要的事想問你,希望你能答複我。”

餘舒在心裏麵把紀星璿今日找她的目的想了一個遍,沒有頭尾,便抬了下巴示意她講:

“何事?你說。”

“你那日在定波館所用銅錢占卜之術,可是曾在景傷堂居住的那位青錚道長教給你的?”

餘舒恍然大悟,她就說呢,這紀四沒事兒熱個急找她幹什麽,原來是那天賭易看出了門道,衝著她的六爻斷法來的。

紀星璿同青錚道人學過易,應該見識過六爻之用,就不知她看出來多少,餘舒心想。

“青錚道人?你是說睡在紀家景傷堂的那個白胡子老頭兒嗎?”餘舒故作了疑狀反問她,心裏默道:師父別怪我不認您,還是您老人家告誡我莫要同人提起咱倆的師徒名分,我這也是尊師重道。

聽了這話,紀星璿盯著餘舒的臉色,道:“正是那一位。”

“那就不是了,我用銅錢算卦的本事不是那老頭兒教的,”餘舒說謊話不眨眼,“怎麽你問這個,是對我的錢卜術有興趣嗎?”

說完也不等紀星璿回答,便瞎扯道:

“那恐怕你得跑一趟義陽了,早些時候我不是有一回偷了東西被紀老太君打出去,然後在街上討了幾天飯,認識了一個乞丐,這錢卜術就是同他學的。”

這話說的跟真的似的,紀星璿也不知信沒信了,思索片刻,竟然順著她的話往下接:

“我是對此法甚感興趣,奈何短日內我回不了義陽,不知可否向你討教。”

餘舒樂了,她對這紀家小姐沒什麽認識,如今看來,倒還是個臉皮厚的,打聽別人的私學,在易客當中是大忌諱,更別說是開口討教了,哪個傻子會把自己討飯吃的家夥事隨便告訴外人。

紀星璿仿佛看出餘舒所想,不緊不慢地補充道:“自然,我不會白白請教,我會拿其他易學術法同你交換。”

原來不是臉皮厚,而是有備而來,餘舒笑道:“你打算拿什麽同我換?”

紀星璿道:“漢朝大士東方朔所留《靈棋經》三部,一套觀掌的《十穴要訣》,亦或是一卷我太史書苑明藏的龍馬河圖,此三者你可自選。”

聽了她開出的條件,餘舒暗自咋舌,她在秋桂坊混了這麽久,沒白長耳朵,這幾樣東西,她都聽說過·別的不提,那《靈棋經》乃是一種以棋子推卦的術法,據說是從黃石公傳授給西漢大將張亮,最後又到了東方朔手中·為其所用,流傳有千年之久,借助經中繇辭和注解就能判斷吉凶,在她看來,真真是一門傻瓜式的術數奇法。

至於龍馬河圖,但凡學易者,無所不知八卦正是由“河圖”觀演來·市麵上流傳的河圖多為造仿,而隻有真正世代為傳的河圖,才能被叫做“龍馬河圖”,據傳這正經的龍馬河圖時常觀看,是能增人慧根,助人靈性,也不知是真是假。

紀星璿看餘舒神色,便知她心動:“如何·你可願意同我交換?我隻要請教你那天在定波館所用之術。”

餘舒摸了摸下巴,走過去她對麵坐下,麵上考慮了一陣·才道:“你這些都是好東西,我隻是奇怪,你怎麽就知道我那錢卜術值得交換這些,我可是同乞丐學的,你就不怕我胡亂教你,騙了你的東西?”

聽了餘舒的危言聳聽,紀星璿這時露出一抹笑來,一雙美目閃動,不知是自信,還是警告:

“你若能用假的當真騙得了我·自可以一試。”

餘舒試探過後,一眯眼睛,看來這紀星璿是焉定她從青錚那裏學了六爻,且勢在必得了。

想來也是,六爻斷法,為資質天賦者越高越為奇效·這紀星璿聽說是根骨絕佳,天資了得,真會了這門本事,一擲知乾坤,假以時日,還不在那太史書苑橫著走,不比她窩窩囊囊隻能給自己算個好歹,還時準時不準的。

餘舒暗自撇嘴,突然懷疑起來,青錚道人會把這麽了不得的東西教給她,除了用來補她八字不齊,還有個原因,該不就是因為她不能“物盡其用”吧。

老實說,這六爻斷法被她學了,還真是暴殄天珍,倒不如拿去換點兒她能用的東西,左右沒什麽損失。

“隻挑一件太少,不如你把這三件都換給我,我才能考慮考慮要不要教你。”餘舒看桌子上有茶壺,便端起倒了一杯水捧著暖手,扭頭衝紀星璿嬉皮笑臉。

聽到餘舒的要求,紀星璿皺皺眉頭,道:“你不要太貪心,這三樣東西,隨便一件拿出去都能值得千金。”

餘舒捂著茶杯,翻了個白眼:“你愛換不換,又不是我想要你的東血,是你想要我的東西。”

“一.好,就同你換。”紀星璿麵上猶豫,心底卻鬆了一口氣,多花些代價不要緊,她就怕對方不買賬,低頭從茶座底下抱出一口精致的檀木匣子,一手放在上麵,對餘舒道:

“東西我帶來了,現在就可以給你,不過你要先把那銅錢卜術的綱領告訴我。

餘舒看看那口匣子,抬手把杯子裏還有些湯口的茶水喝了,放下杯子,擦擦嘴角,起身對她一擺手,彎了眼睛笑眯眯道:

“逗你玩兒呢,還當真了不成,我可沒興趣教你,你的東西就自己留著吧,告辭。”

這小丫頭,人不大,心眼真不少,想來她來找之前,是已把她的心思都摸透了,真是自己再嫩點兒,再貪財些,十有**會乖乖同她交換,可惜啊,她現在缺閱曆,缺名聲,最不缺的恰恰就是技術,《棋靈經》雖好,龍馬河圖雖妙-,然她有實打實的判禍之能,圖她的玩意兒作甚。

見識了餘舒這變臉的本事,紀星璿再有好脾氣也免不了著惱,然而既沒發作,也沒挽留,一聲不響地看著餘舒大搖大擺地離開,方才沉了沉麵色,閉上眼,抬起左手,伸進衣袖,摸了摸緊貼著手腕的小珠子,漸漸平息了怒氣,睜開眼,看著桌上餘舒喝剩下半口的茶杯,垂下眼睫。

“此人與我不善。”

(下一章開第二卷,餘舒要考大衍,會順順利利進入太史書苑嗎?讓大家百般糾結的黃霜石如何重回到餘舒手上?夏江盈橫禍致死究竟是何人所為?夏明明是跟隨其父回了江南,還是自此留在京城伺機報複?裴敬接到餘舒的書信會到京城來嗎?薛睿和景塵,究竟哪一個是餘舒的福,哪一個是餘舒的禍?請期待第二卷——善惡易知,是非難說)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