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睿說有正事,餘舒以為他是要提那開酒樓的事,誰知他●句話竟是問:

“你學易有多久了?”

餘舒不解其意,但還是照實說:“真算起來,是從今年三月,到現在有八個月了吧。”

不算不知道,不知不覺她竟在古代生活了大半年之久,這還真是一眨眼的工夫。

“那你都擅長些什麽?”八個月,還真是夠短,易學世家的子弟,通常是六歲便開始啟蒙了吧,薛睿心想。

這個就不好說了,餘舒想了想,有挑有撿地回答:“擅長的不敢說,我是從奇門遁甲一式入的易學,對於天時、曆法比較在行,風水宅學也是前不久才開始涉獵,其餘的,就是那銅錢卜術了。”

“那你前幾日為我算八字所用,又是什麽方法?”薛睿不解。

餘舒眼神一閃,訕笑道:“是一種算**的術數小技。”

她這禍時法則,說出去著實讓人匪夷所思,用術數來解八字,知禍判禍,算無遺策,隻怕別人不拿她當瘋子,也會有懷璧之罪。

“小技?”薛睿心道,這大易師都算不出的禍事被她算出,若稱小技,豈不是埋汰,他心知餘舒對他有所保留,但易者本就自珍學問,他也不想過多探聽,大概知道她本事在哪兒就夠了。

“你問我這些做什麽,不是要說正事嗎?”

“這不就是在說正事嗎?”薛睿反問後,低頭琢磨了片刻,抬頭正色問道:“阿舒,你是否考慮去考一考今年的大衍試?”

“啊?”

“我說,你要不要去考大衍試?”薛睿又重複了一遍,看著餘舒茫然的表情,解釋道:

“這每三年一回的大衍試中,不算各科三甲,凡能奪取百元都能並得一個易師的易號,載入司牒,有了這易號行起諸事都會方便,多少人參考大衍就是奔著一個易號而去。我之前以為你隻是精通算學,對易科涉獵不多,然而現在看來,你卻是很有機會能考中,何不一試?”

餘舒沉默,這個問題她早就考慮過她不參加今年的大衍試,一是因為紀家,二是因為分身不暇,那會兒她剛進京城,連個住處都沒安穩,吃了上頓沒下頓,忙著賺錢養家糊口,哪來的空閑去為考試做準備。

薛睿見她不語猜測著她的心思,道:

“我知道你求上進,但你這樣自給自學倒不如去試一試大衍,你想來不清楚,每年大衍試,司天監都會從中選取一些年少有為的易師進入太史書苑修學,這太史書苑可不是一個擺設,不單有諸科大易師親身教授解惑,更有這天底下所藏易學典籍最為豐富的書庫,你隻要進了那裏,何愁不能精進,待學滿三年重考我想以你的勤奮和聰明,不愁前途。這種機會,三年隻有一次,最好是不要輕易錯過。”

“你現在再來說這些,不嫌晚了麽,大衍十月便不許入考這都快臘月了,我就是想考,也沒法子啊,”餘舒玩著桌上破了小口的茶杯,薛睿會同她提起這件事,想必是有法子能讓她考試。

“這你無需擔心,我有辦法能幫你加個名額,隻要你願意去考。”

果然薛睿是有備而來,餘舒沉吟,她的確被薛睿說的有些心動,現如今她日子安定下來,錢也足夠用,唯一擔心的是紀家,然而那紀星璿陰差陽錯遇見她,且認出了她,如今她再躲著他們,也沒什麽意義。

太史書苑的確是個好去處,她若拚一拚,未嚐沒有機會。

“那你呢?”餘舒抬頭看著薛睿,“你之前不是說要我幫你照看酒樓的生意嗎?”

薛睿輕輕搖頭,“我這件事,你就隻當是個後路,你若是有幸能入太史書苑修學,隻當我這事沒提,你若是萬一考不中,就還來幫我,如何?”

餘舒未做遲疑,站起身,秀致的臉上,一雙眼睛明亮:

“話到這份上,我再拒絕不是不識抬舉嗎?”

“哈哈,”薛睿就是欣賞她這份爽利,沒有小女兒家的墨跡,反比大多數男人更果決一些,“那就說定了,我明日就給你去辦那入考之事,你就在家等我好消息吧。”

餘舒一點頭,挽起袖子,“你坐著,小修快回來了,我去燒菜,等下來了讓他打酒去,我再敬謝你。”

薛睿笑著點點頭,看她出去了。

薛睿留在餘舒家裏吃晚飯,桌上餘舒把打算去考大衍試的決定對景塵和餘小修講了,兩人因為夏明明,對這大衍試都不陌生。

“你拿了主意就好。”景塵對餘舒的決定,向來是沒有什麽異議,看了一眼對麵正端著酒杯,笑得滿麵溫和的男子,知道這回又是此人幫了忙。“等過三年後,我也要去考。”餘小修是已有了少年人的′躊躇滿誌,他在百川書院待了一陣子,因為宋院士特別關照,餘舒又舍得花錢給他買書買筆,平日裏還給幾個零用,他在一群孩子堆裏混的如魚得水,比起半年前多了許多自信。

“那你現在就好好學,”餘舒摸摸他腦袋,執起酒壺給薛睿斟酒,又滿了自己那杯。

薛睿今天倒是沒像上次那樣攔她喝酒,看見景塵麵前沒有杯子,便問道:“景公子呢?”

“我不好喝酒。”

“他不喝酒。”

兩人異口同聲,薛睿目光在他們之間來走了一趟,臉上的笑淡了淡,“是嗎,阿舒你莫要多飲,喝完這杯就好了。”

“嗯,來吃菜,這炒雞雜是我的拿手菜,味道不是頂好,但就是外頭沒賣的。”

薛睿夾了筷子嚐了餘舒指的那道葷菜,入口微辣,竟然意外地合他口味,佐著民釀的小酒,不覺就多喝了兩杯。

飯後,餘舒讓餘小修收拾碗筷,提了一杆燈籠,送薛睿出門,兩人到了巷子口,薛睿就讓她留步:

“你腿腳不便,且回去吧,我走一段路前麵有轎子在等。”

餘舒點點頭,提高了燈籠給他照路,目送他走出去幾步,望著他頎長的背影,突然叫住他:

“曹大哥。”

薛睿聽見這稱呼,腳步一頓,才轉了頭,“嗯?”

是夜,燈籠裏昏黃的光照得前頭那男人臉上似籠了一團紗霧,讓人看不清楚。

餘舒前生也算是閱人無數了,但對於薛睿此人,明明相處的時日不短,她卻從來沒看透過,說他精明,他又喜歡裝糊塗,說他好脾氣,他又不好惹,這樣一個人,應該是無利不起早。

然而他對她的諸多照拂,早超出一個舊識該做的程度,若說他別無所求,她不信。

這句話悶在心裏多日,她拿他當朋友,不想再拐彎抹角,是以脫口而出: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這般處處為我著想,到底是有何所求?”

薛睿背著手,眼光一轉,從她介乎少年和少女之間的清秀臉龐上掃過,最後定在她過分坦然的眼神中,黑漆漆的眼睛透過光霧直視著她,輕聲地反問:

“你說呢?”

餘舒眼瞼輕抖,被他這麽看著,竟是有些心驚肉跳的,足有片刻,嗓子裏仿佛被什麽堵了,移開視線落在不遠處的路麵上,她嘴角動動,勉強扯出個苦笑:

“我要是知道,還問你做什麽。”

“嗬嗬。”薛睿淺笑一聲,搖搖頭,不多說什麽,便轉身走了。

餘舒看著他漸漸不見的背影,噓出一口氣來,在原地幹站了一會兒,摸了摸微微發汗的脖子,折回巷中。

就在薛睿從回興街離開的時候,離這裏遠半個城的城北紀府,從司天監晚差回來的紀懷山坐在書房裏,從一卷官書上,抬起了頭:

“璿兒,你方才說什麽?”

這紀家老太爺在義陽城是隻聞名不見麵的大人物,膝下兒孫滿堂,然而將行花甲,頭上卻尋不到幾絲白發,一張國字臉上,隻有眼角和嘴角有些紋路。

“之前同紀家議親時,從三叔名下尋出來代替我的那個妹妹,現在人在京城中,前不久在定波館見過一麵,孫兒懷疑青錚師父將六爻之術教給了她。”

紀星璿說罷,紀懷山臉色一變:“這怎麽說,你三叔名下是那個妾帶進門的女兒?怎麽會同青錚道長扯上關係,星璿,你說明白點。”

“是,祖父,”紀星璿斟酌了一下,道:

“您還記得我今年四月裏回了一趟家嗎,那時青錚師父還住在我們府中,我曾見過他老人家一麵,酒後聽他醉言,似乎說是收了個徒弟,我當時想來想去,以為是外麵的人。然那天同七皇子到定波館,見到了有人用師父的六爻術,後來想想,越發覺得麵熟,才記起來曾在夏江五小姐身邊見過此人,聽說亦是從南方而來,就多留了心,約見了薛家大公子後,就斷定是那個妹妹。”

紀懷山聽著糊塗,“怎麽又同夏江家的小姐,還有薛公子扯上關係?”

紀星璿垂下眼瞼,道:“聽說是她護送了夏江小姐進京,至於薛公子,應該是在義陽城議親的時候認識的。”

“嗯?”紀懷山這下聽明白了,皺緊了眉頭,手拂在案上,思索片刻,道:“現在人在哪裏?”

紀星璿搖搖頭,“具體的不知道,但我聽夏江小姐偶然提起,大概住在城南,一條叫做回興街的附近。”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