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昨天那間宅子,徐胖子開了門鎖,側身讓餘舒和景塵先進去,跟在他們後頭。

餘舒先領著景塵在不大的院子裏轉了一圈,指著靠牆那小排柵欄小聲告訴他,往後裏頭可以種點花椒香菜什麽的,景塵不知道什麽是花椒香菜,但是對餘舒這樣和他商量,卻是很高興。

前頭提過這格局類似於四合院宅子裏有三間屋,座北一間大的,有廳有臥,邊上兩間大小差不多,一間朝陽,一間背陰,門前都起著一層台階。

餘舒拉著景塵袖子,把他帶往朝門窗朝東那一間,一邊推門一邊對他道:“你就住這一間,多曬曬太陽。”

門一打開,餘舒跨進去一步,景塵跟在其後,隻覺迎麵一股潮氣撲來,讓他很是不舒服,他站在門口,奇怪地朝裏看了一眼,屋裏頭空蕩蕩的,除了靠窗一張桌子,就什麽都沒有,抬頭看看,房梁房棟,都是八成新,視線落在房梁上,景塵皺起眉頭。

“怎麽樣,地方不小吧?”餘舒回頭去問景塵,卻被他拉起手,背擋著門外的徐胖子,在她手上寫到:

‘小魚,這房子不好。’

看看手掌,餘舒狐疑地拿眼神詢問他:哪裏不好?

她看過的啊,這宅子沒有問題。

景塵遲疑了一下,接著在她掌上寫到:‘說不上來,就是覺得不好,這間屋子讓我不舒服。’

這算什麽理由,餘舒正要笑,但見景塵認真的臉色,腦中一閃,忽地想起來。在義陽城景塵同她分別時那時,曾說過,他自幼敏學,能察覺到別人因他惹禍,換句話說,景塵的第六感是極準的。即便失憶,本能還在,就像那晚在船上,危急關頭,景塵使劍震飛那個水匪頭子。

現在他說這裏讓他不舒服。那這房子,八成是真的有問題。

餘舒臉色輕變,心中疑慮,就聽院子裏徐胖子催促聲:

“餘公子,你們在說什麽悄悄話呢。房子都看好了嗎?我們趕緊上府衙去吧。晚了該吃午飯,還得等到下午。”

餘舒心念轉了幾轉,對景塵失了個稍安勿躁的眼神,隔著衣袖挽了他的手腕,拉著他走向徐胖子,眉眼一斂。冷聲道:

“不買了!”

說罷就拉著景塵往外走,徐胖子愣了下。口中急聲“誒”了一下,三步躥到他們前頭。擋住他們去路,生氣道:

“不是都說好了嗎,怎麽又臨時變卦不買了,我房子都給你看過了,小兄弟,做人可沒這樣言而無信的啊?”

他生氣,餘舒更是厲害,伸手指著他,翻臉道:

“你這宅子有凶,欺瞞我在先,我不去報官就是饒你了!”

徐胖子神色當即就虛了,眼珠子一轉,勉強撐起氣勢:“你不要亂說話,我這宅子哪裏凶啦?”

餘舒本是詐他,見他臉色更確信幾分,心裏頭氣惱,她本是學易的,現在連風水都看不破,果真二百兩銀子買了這間凶宅,臉都要丟到姥姥家了。

景塵察覺到餘舒生氣,擔心地抬起手,輕落在她窄小的肩上,這輕輕一碰,喚得餘舒理智,迅速冷靜下來。

“我老實告訴你,我們兄弟是來考大衍試的易客,我這哥哥專門是給人看風水的,你這宅子凶不凶,一觀既知,你還想狡賴,要不然我們上官府去評評理?看你會不會吃上一頓板子。”

餘舒毫不氣弱,煞有其事地追逼,徐胖子被就心虛,一聽這話,臉就垮下了,急忙抬手作揖道:

“別、別,我這算不上故意欺瞞,就是你沒問,我就沒說,餘兄弟莫和我計較,這房子我不賣了還不成嗎?”

“現在是你想不賣就不賣了嗎?”餘舒做出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指著朝陽那間屋子,“你給我說清楚,那間房到底怎麽回事?”

一提起這事兒,徐胖子連連歎氣,看是不說清楚,餘舒不打算放過,便往後走了幾步,提著衣擺蹲到太陽地,悶聲道:

“還不是我晦氣,這宅子是我爹為了給我娶媳婦,早幾年毀了舊牆新蓋的,後來房子蓋好沒過一年,他老人家就離世了,我媳婦也沒娶成,瞧附近有幾戶人家靠租金過日子挺美,想著這是個進項,就把這新房挪出來,搬去和幾個朋友住,聯係著人租出去。好死不活的,那一年科考,有個書生帶著童子進京,就租了我的屋,一住半年,考試過去,放榜後,名落孫山,一時想不開,就在屋裏上吊自盡了。”

講到這裏,他喘了一口氣,頭也不抬地伸手指了指向陽的那間屋:

“就是那屋裏,被那房使的。屋裏死了人,傳出去,自是沒人再願意租我的房,空著屋也賺不住錢,我幹脆就搬了回來,哪想到,住沒幾天,就開始生病,起先隻是感冒咳嗽,到後來,背上就開始生爛瘡,抹了藥也不見好,我開始覺得不對,就花錢請了先生來給看。”

他語調一沉:

“這才知道,那書生因是含怨,死在那屋裏,陰氣太重,我這小院沒什麽地基,伏不住那股怨氣,自然就反到人身上。”

餘舒沒由來覺得頸後一寒,肩頭被握了下,她回頭對上景塵擔憂的目光,穩了穩心神,對他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這凶宅的事,她也曾聽青錚道人提起過,倒不確定有鬼神之說,關鍵是陰陽兩氣不調,有了邪氣,阻礙了風水。

“既是這樣,你為何不找風水先生幫忙驅邪?反倒賣起房子,禍害別人。”餘舒問道。

徐胖子苦笑:

“你當我不想嗎?我本要請那先生做主,除一除宅中陰氣,換換風水,將來也好再租,可是他開口就要一百兩,我哪有那麽多錢,又尋了幾個先生,都少不了這個數目,隻好作罷,我也不想害別人,所以這幾年下來,我這宅子都閑置著。”

餘舒嗤笑道:“怕不是你不想害人,是你這凶宅名聲在外,沒人願意租買吧。”

她現在回想起來,昨天那個熱心的大娘領她在回興街上轉了半圈,經過這條巷子,提都沒提這間宅要往外賣,想來是知道這是間凶宅,故意避過去。

徐胖子隻是幹笑,道:“餘兄弟,我真不是故意騙你的,這宅子空了幾年,按理說有什麽不幹淨的,也該曬幹淨了,誰想到你這位兄弟是高人,一眼就瞧出來,唉,活該是我倒黴,攤上這檔子事。”

餘舒瞥他一眼,拉著景塵,踮腳在他耳邊竊語了幾句,讓他到另外兩間屋,有沒有別的什麽不對,景塵挨個兒進去瞧了,出來對餘舒搖搖頭,表示沒有問題。

餘舒在心裏計較了一番,沉吟片刻,對那垂頭喪氣的徐胖子道:“這樣,你這宅子我一樣買,不過價錢要再降一降。”

徐胖子驚訝道:“你還要買?”

餘舒道:“沒錯,我買。”

徐胖子側頭看著走過來的景塵,臉上露出了然之色,道:“也對,你這兄弟懂得看風水,應該有破解的法子。好,我就再給你降一降,一百五十兩,你看如何?”

餘舒搖搖頭,麵無表情地伸出一隻巴掌:“五十兩。”

這已經是她給的良心價了,要不是怕趁人之危會損陰德,她才不會給這麽多。

徐胖子怪叫一聲,“五十兩!不行不行,太少了,我這宅子可有三間屋,新房子!”

“還是座凶宅,住不得人,”餘舒涼涼地補充了一句,對景塵招招手,“你不願意賣,就自己留著吧,別怪我沒先警告你,這宅子就這麽空著,隻會越空越陰,回頭人連門都進不了,我看你再怎麽騙人。”

說著,她便帶著景塵要走,徐胖子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就在餘舒他們走到門口時候,大喊一聲:

“賣,我賣,但現在就得去官府辦手續,你們可不能再反悔!”

餘舒回過頭,衝他挑挑下巴,“那就走吧。”

景塵看餘舒要買這凶宅,雖然不解,但沒有質疑,隨她一起,跟那徐胖子去了府衙,把過戶的手續都辦妥,簽字畫押,拿到房契地契和鎖匙,才將五十兩銀票給了徐胖子。

這時候已經到了中午,餘舒和景塵就在附近街上找了家食肆,點上幾樣小菜吃白飯。

飯桌上,餘舒給兩人倒了茶水,一杯遞到景塵手邊,端起一杯去敬他,笑嗬嗬道:“以茶代酒,慶祝一下。”

景塵看她高興,便配合地同她碰了碰杯子,手指沾了水,在桌上寫到:

‘慶祝什麽?’

“慶祝咱們沒吃虧,反倒占了便宜啊,”餘舒朝他眨下眼,放低聲音道:“那凶宅子,我有辦法驅邪,到時候咱們住,一點問題都沒有,這不是等於賺了一百五十兩嗎,還不值得慶祝一下?”

景塵點頭,又在桌上寫到:

‘小魚很本事。’

“你才叫本事呢,”餘舒故意酸聲道:“看一眼就知道有問題,這本事像我這種資質平平的庸人,一輩子都不能有。景塵,你以前可厲害了你知道嗎,武功強,又懂得陣法,一眼就能知道誰會倒黴,要不是我拜了師父,肯定要向你討教,認你做個老師,教我本事。”

看著她臉上毫不掩飾地羨慕和嫉妒,景塵心中一動,垂下眼簾,神色認真地曲指寫到:

‘等我想起來,你想學什麽,我都教給你。’

餘舒哈哈一笑,道了一聲“好”,卻不以為真,等景塵想起來一切,估計躲她都來不及,何況這龍虎山的道術,豈是說學就能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