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梁出戰,張角不得不冒險去救經此一戰,黃巾軍損失不在少數。回到府中,張角再也無法容忍,忍不住叱責張梁,嚴令他不準再出,實際是解除了他的統兵之權。張梁並不服氣,仍想再率兵出戰,聞張角叱責,羞憤交集,自回房中不提。

眾將皆沉默。少頃,張角說道:“爾等也下去吧。”眾人皆退。馬元義這廝猶道:“主公且勿動怒,保重身體。”張角微微點頭。

我近來已囑托諸葛第一監視馬元義這廝行動,若有機會就下手暴了他,那條腰帶真是太吸引人了,況且還有任意套裝!不過這件事情乃是機密,要對付馬元義這等精細之人,還要瞞過其他人,這機會也真是難尋。

我一邊琢磨一邊走到門口,又聽張角說道:“建功將軍留下。”我不知何事,隻得轉身回來。

張角在前,出了廳堂,一路來到他所居的院落。在小湖邊,暗淡夕陽之中,張角目視湖中殘荷,良久之後歎道:“巨鹿府中,大約也是這般情景吧!”

我素知他在說重要事情之前,總要有個開場白,此刻也不知他究竟有何事。還未答話,忽然傳來一陣極為清晰的絲竹之聲。

兩軍交戰以來,張角連酒都未讓多飲,更沒有音樂歌舞了,正值今日之敗,竟有人敢公然奏樂!

張角臉色微變,轉身出了院子,向聲音傳來之處走去。我緊跟其後。

那聲音卻是來自張梁院中。張角徑直走入,推開房門。我在後看去,不禁吃了一驚。

房中一片酒氣衝天,不知哪裏來的四名歌妓正翩翩起舞,另有四名女子坐於一旁演奏樂器。張梁坐在中間桌後,桌上觥籌交錯,一麵搖晃著腦袋,口內怪笑連連,一麵指著眾歌妓,時已喝得大醉。

張角身體微微顫抖,喝道:“還不退下!”聲音中自有一股威嚴之意,且含怒而喝,震的屋梁上灰塵紛紛而下。眾歌妓驚慌而退。

張梁笑道:“你……來的正好,一起喝酒,好久沒有……一起喝酒了……今日……不醉不歸……”左手中拿了一個酒碗,就要站起,但酒醉之後,這一下沒能用上力,晃了幾晃,右手按桌而起,踉蹌走下台階,碗中酒灑落一地。

張角站於屋中,一動不動。張梁走上前,將酒碗向張角端去。

猛聽“啪”的一聲,張角一掌打在張梁臉上。他平素喜怒不形於色,今日實是氣憤之極。

這一下好不沉重,張梁長大身軀連轉幾轉,手中酒碗摔在地上跌得粉碎。張梁雖醉,武功還在,這一下轉動,身體自然而然化解了張角掌力。

張梁一呆,忽然狂性大,嘶聲大叫道:“你打我?!從小到大,你從來沒有打過我,就是……就是一句重話也沒說過……你今日不但罵了我,還……打了我……你打吧,我……絕不還手……你偏袒張寶,將太平劍……應天旗……震天鼓都……給了他……從前咱……咱們很好……很好……現在你……變了……”

他吼到最後,“變了”兩個字幾不可聞,可見傷心已極。忽然轉身抓起一壇酒,仰麵直灌,來不及喝下的酒,都從嘴邊四散而下。

我聽他說到“應天旗震天鼓”,也不知是什麽好東西。卻見張角走上兩步,想打落張梁手中酒壇,冷不防張梁橫肘一擊。

這一下來得突兀無比,張梁本已酒醉,誰又能料到忽然使出武功,隻見他腳不動,頭不回,暗裏橫肘擊來。張角武功雖高,但如此近距離,又沒能事先料到,哪裏來得及閃避。

隻聽“突”的一聲,這一下結結實實打在張角胸膛之上,兩人內力一撞,登時分開。張角挨了這一下,是被震退;張梁卻是酒醉不穩,又受張角內力反擊,撲倒在桌上,他本已醉酒,一倒下便不醒人事,口中兀自喃喃自語。

張角退開數步,忽覺一口鮮血直衝上來,急忙壓在胸口,晃了幾晃。

我連忙上前一扶。張角吐出一口濁氣,擺了擺手,再也不看張梁一眼,轉身而出。

天將黑未黑,昏沉天空中不見一顆星星。風已微微有些寒意,吹動地上落葉,沙沙作響。

我跟著他一路回到院中,從小湖旁走過。忽然張角一停,一口鮮血噴出,濺在湖中,染紅了一片,觸目驚心。

原來張角上次在董卓的錘下受傷頗重,後為接應張梁勉強領兵出戰,此時又受這一下重擊,內傷已極為嚴重。張梁這一肘,不但傷了張角的身體,更是傷透了他的心。兄弟同心,尚且未必能戰勝強大敵人成就大事,何況不睦。

我心下一歎,張角枉有萬千忠心耿耿的下屬,卻沒有一個能體諒他的兄弟,無論張寶還是張梁,內心深處恐怕都對他不滿,怪他偏袒。其實,張寶雖得到太平玄異劍,但所走的道路要曲折得多,付出更大。反而張梁在張角庇護之下,一路平坦得多。張角對二人極是期待,但換來的卻是這麽一個結果。他內心深處,恐怕並無厚此薄彼之意。況且這世上,也確沒有絕對公平的事。

張角吐出一口鮮血,喘息幾下,努力站直身子,走進屋去。我跟著進去,取了火石火絨,點了桌上蠟燭。張角坐在東麵椅子上,撫著一把白色長劍,正是本來他送給唐周的那把劍,臉上疲憊傷心之色畢現。

我微微歎了口氣,不欲打擾他思緒,正想悄悄出門,忽聽張角說道:“既已來了,為何徘徊不進?”

我心下納悶。這時門“吱”的一聲打開,一人走了進來,一身黃衣,窈窕多姿,貌比天仙,正是唐周!

一陣涼風隨她進來,吹的燭光晃動。唐周冷眼看著張角,反手關了房門。

我大吃了一驚,想不到她竟敢闖到這裏來,心裏對她始終非常忌憚。不禁悄悄挪了挪,移動到房中桌子後麵去。她大概十分痛恨我這個最後“背叛”她的人吧。

“我此刻正在想你……”張角說道。

“住嘴!”唐周冷冷說道,“從在巨鹿那一掌起,我跟你已經恩斷義絕!”

張角看著她,燈光之下,肌膚勝雪,容貌依然,不禁嘴角微微動了一下,道:“你這次前來……”

唐周臉上籠了一層陰暗冷峻之氣,猶如在地獄之中受了萬千磨難,忽然變得不可理喻,冷笑道:“你受了重傷,又急怒攻心,這次我來是為了討回公道,正是天賜良機。我這一生,落此地步,都是拜你所賜。”

張角歎道:“我這時已明白,當初你離開張寶到我身邊,是為了勸說我把太平玄異劍給他。當時我對太平玄異劍的歸屬猶豫不決,但並不是為了要挾你啊!”

唐周哼了一聲,說道:“要不是你假意猶豫不決,再三暗示,我也不會離開他。”

“再三暗示?”張角疑惑道。

“你不必狡辯,你當時的眼神已暴露了你的想法。”唐周冷聲道。

張角微微一歎,低頭撫著長劍,道:“不錯,當時我對你確有好感,但絕無要拆散你們的意思,原來是你誤會了。後來你說對他隻有兄妹之情,我才信以為真。你來到我身邊之後,極力勸我將太平玄異劍給他,那時我便覺不妥,但錯已鑄成,無可挽回。我內心深處,隻道對你好,你便能回心轉意。十年了,你愛的始終是他!”

唐周道:“你對我雖然不錯,但十年來,我沒有一天真正快樂過。”說到此處,忽聲音變得陰森恐怖:“你對我的好,我已用十年青春報答過了;但我對你的恨,還沒有討回來!你和他一樣都是虛偽之徒,把一切推的幹幹淨淨,天下哪有這般便宜之事,哈哈……”

這笑聲端得陰冷恐怖,如同地獄出來的複仇魔王,直刺的人渾身毛!這是我認識的那個唐周能出的聲音麽?!幾天不見,她竟然變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