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兩年之約
“等等……等等!老洪,你先別搖,我頭暈……那小子一時半會兒還醒不過來……”被洪曠搖得一陣眼冒金星,龍柯連忙矮身如一條遊龍般從洪曠的手中脫出,搖搖晃晃地扶著桌邊坐下。
“醒不過來?!老頭,你什麽意思?!”幾乎在龍柯說出“醒不過來”的同時,林憶藍便已經飛衝而上,一把拉過他的胡子怒吼。
“你說什麽?連你也沒辦法嗎?”洪曠頓時變得一臉凝重,龍柯幾斤幾兩他十分清楚,短短的幾十年間就能在江湖打出“留魂續命回春穀,妙手聖醫龍穀主”這幌子,必定是有幾分本錢。算算看,風兒在這裏也有十來天了,卻連這個專幹與閻王搶人勾當的專業戶都無法令他蘇醒,這傷,得有多嚴重啊!
看著洪曠一臉的深沉和凝重,雖然他的語氣很正常,但是龍柯還是覺得自己被鄙視了,不管怎麽樣,隻要有人在回春穀裏『露』出擔憂的神『色』,那就是在質疑他!
“老洪,你能別這副表情嗎?那小子醒不過來不代表他有事,是我給他灌了碗強力安神『藥』,保證他睡著出去,醒來後就一點事情都沒有了!”龍柯笑嗬嗬地解釋著,企圖傳達他的醫術十分高超這個重要信息,隻是傳達到一半,卻在餘光接觸到林憶藍時笑容瞬間僵硬。
“死老頭,你給風喝什麽安神『藥』?!”再次把拽在手裏的白胡子往死裏拉,林憶藍雙目冒火。
好端端的,自然醒不成嗎?他還給風喝強力安神『藥』?!這老頭有病吧?
“丫頭!快放手,你心上人現在是我的人質,你給我老實點!”一把搶過自己的胡子,龍柯麵不改『色』地威脅道,顯然已經熟練至極。
喝碗安神『藥』都緊張成這樣,這丫頭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要不是怕在另個屋裏躺著的小子記住入穀的路派軍隊殺進來搶人,他怎麽可能舍得浪費這麽好的安神『藥』?!
“人質?”林憶藍眼角抽搐了一下,這死老頭,先是拿她威脅風,現在又拿風威脅她,這種人居然沒遭天譴?!
“喂,你要拿風兒當人質,也要問我肯不肯啊!”繞到龍柯身邊坐下,洪曠也是一臉的不認同,他的十個愛將在這裏飽受虐待的情況下,他怎麽能夠允許肩負著造福蒼生以及替自己分擔工作拯救自己於水火之中的靖王落在這個陰險惡毒眼神又極度不好使的老東西手中!
林憶藍看著與自己站到同一陣營的洪曠,第一次覺得狐狸其實是擁有可愛的內在的。
“我又沒說不放人,那小子要是醒了,我可強留不住,我隻是拿他來做個交易而已啊,莫慌莫慌啊老洪。”龍柯又一次『露』出彌勒佛般的招牌笑容,一邊安撫著洪曠,一邊將算計的目光轉向林憶藍。
看那眼神,林憶藍就知道死老頭的交易肯定跟自己有關,壓下心中的疑『惑』,神『色』一整,嘴角輕揚:“你都說了,要是風醒了,你也強留不住,這樁交易,你的籌碼根本就一點吸引力都沒有!”她就不信那安神『藥』會強力到能讓風永遠都醒不過來!
一想到這死老頭都強留不住風,林憶藍不由笑得有點兒得意。
“嗬嗬,丫頭,你也太小瞧我了吧?”龍柯嘿嘿笑道,似是早就料到林憶藍會有此一問,不慌不忙地繼續道,“要是我在他身上下盅了呢?”活了將近百年,要是栽在這黃『毛』丫頭的手裏,豈不是太不像話了?
在下盅這個問題上,龍柯也是猶豫了良久,下劇毒的話他的籌碼一下子就沒了,但給慢『性』毒『藥』的話,那丫頭自己慢慢琢磨還有可能被她給解了,想來想去就是下盅最好,不僅這丫頭解不了,還能拿來威脅她,豈不是一舉兩得?
“你說什麽?!”林憶藍的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眉頭緊皺,他……他居然敢對風下盅!這死老頭果然心狠手辣陰險狡詐!簡直可惡得已經到了……人人得而誅之的地步!
“你對風兒下盅?!你這挨千刀的,棄官玩消失把所有的爛攤子丟給我就算了,還對風兒出手!你是看不慣我過好日子是吧?!”
洪曠積怨已久,想起自己不得不暫時放下興趣『插』足自己毫無興趣的朝政,現在龍柯又胡攪一番,洪曠不由得悲從中來,他日盼夜盼,終於把那昏君給搬下去,皇甫卓情稱帝,皇甫逸風輔政,多麽完美的組合啊!這樣一來,他就可以功成身退安心地去訓練護衛了,可是……
新帝忙著追女人,靖王又被這糟老頭下了盅,這,這是個什麽事兒啊!
“我隻是下盅,又沒投毒,你瞎鬧個什麽勁啊!隻要這個丫頭肯乖乖地當我的徒弟留在這穀中兩年料理事物,我保證不會礙到你的安逸生活!”洪曠那表情看得龍柯胃痛,慘不忍睹地別開眼。
被政治摧殘的老人是值得同情的……
“我?當你徒弟?!”林憶藍一臉的錯愕,眨了眨眼,“扮神棍留在北陸當謀士,又混入中麒軍營打探消息,再加上後來強留我作人質、把我推入懸崖,還有崖底的藤網……你折騰這複雜的一切,隻是為了,找我當你徒弟?!”林憶藍嘴角抽搐了一下,這老頭得有多淒慘啊,連個師都沒人肯拜他,還要費這麽大的功夫威脅別人做他的徒弟……
不過,拜這樣陰險的老頭為師,的確有點丟臉……
“你……你那是什麽眼神!”忙著給洪曠解釋的龍柯注意到林憶藍的眼神,猶如晴天霹靂——他被鄙視了?他被鄙視了!!
武林中人個個都是把回春穀當做能跟閻王搶人的地方,隻要回春穀收的人,閻王一定不敢收,隻是他們回春穀規矩『藥』費都是讓人吃不消的,這相當於生命的最後一道保護符,因此不到斷氣前一刻沒人敢來這裏看病。但即使這樣,多少人傾家『蕩』產都不一定能排的到隊,又有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在這裏當學徒,現在他親自收她為徒她居然這副表情!沒見識真可怕!
“你胡鬧這麽久,就是為了收徒弟?!”洪曠訝然,中北兩國交戰,結果卻都被這糟老頭捏在手裏玩弄了一番,到頭來,就為這麽點小事?!
“小事?我不順帶還救了旁邊那小子一命嗎?而且,你還要感謝我!”
“沒有你風兒至於去送死嗎?”洪曠平生最鄙視隻看見自己優點無視缺點的人,不過鄙視歸鄙視,龍柯最後一句話倒是引起了他的興趣,“感謝你什麽?”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現在的皇帝小子雖然是個人才,不過像他這種三天兩頭往外跑的家夥,如果沒有個人在宮中坐鎮,你一定還要收拾爛攤子。現在我把這丫頭給收了,外麵那小子你就可以盡情拿去使喚,也不怕他帶女人去遊山玩水什麽的。更何況現在時局未穩,想要奪權的多得是,要是這丫頭在那小子身邊,一定會成為他的弱點,把她留在這裏,他就能安心把中麒的社稷給搞上去了,你這個宰相不就很閑了嗎?”擠眉弄眼地誘哄著洪曠,龍柯附在他的耳邊輕聲道。
“這主意聽上去倒不錯……”一聽到自己會有很閑的未來,洪曠立馬眉開眼笑地倒戈,連忙向著龍柯勸說林憶藍:“顧姑娘,龍穀主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精通奇門異術,觀天象測未知,最重要的是他的醫術無人能出其右,你拜他為師,絕對是福氣啊!”
“不行!”林憶藍想都不想就拒絕,雖然這老頭的醫術是否高超還有待考察,但這裏的『藥』材,還有她所在的房間裏的醫書,都是別處所沒有的,再加上這裏似乎經常有因各種原因而快要歇菜的人主動被抬來接受人體實驗,這樣一個環境,對她的誘『惑』的確很大。
不過,要離開風兩年,她做不到……
“喂,丫頭,下在那小子身上的盅我可不會幫你解。你隻有兩個選擇,要麽,看著那盅毒噬掉你的心上人,要麽,跟我學,自己救他,如何?”龍柯一副像在商量的口氣,聽得林憶藍雙手控製不住地發抖。
“你!卑鄙!”
“啊呀,不要把老人家想的這麽壞呀,那是最溫和的盅,在這兩年間,你的心上人絕對感覺不到一點異樣!”
“你到底要我幹什麽?就算學醫也犯不著整日待在穀中吧?”為什麽她必須兩年不能出穀?
“學習是一部分,偶爾我不在穀中的時候你幫我照料一下,很簡單吧?”龍柯繼續笑眯眯。
回春穀中人才雖不少,但卻都是些不懂變通的家夥,穀中的客人,又都是些有江湖糾紛的武林中人,他哪放心把自己的心血隨意托付給人啊?
至於林憶藍,雖然還很嫩,但資質不錯,龍柯倒是極有信心,經過他的**,絕對能獨當一麵。
“偶爾?”林憶藍微眯著眼,看來看去都覺得這老頭的偶爾會是頻繁的替代詞,忍不住問道,“你不在穀中能去哪裏?”不會又去費盡心機找個徒弟回來吧?
“趁著還有時間,當然是去笑傲江湖聞名天下了!”龍柯的豪情壯誌從來不止拘泥於被人當成醫聖。
聞言,林憶藍幾欲噴血,這老頭要去笑傲江湖?!能含笑九泉就不錯了!她能預言這老頭一定是被雷給劈死的。
對於拜龍柯為師,林憶藍就算再不願意,也隻能妥協,大不了等她學會如何解盅後自己溜回去!
“第一次收徒弟,都不知道要教什麽好……”像是突然想起什麽,龍柯笑『吟』『吟』地自語道,“苗疆的盅蠱術就放最後教好了,嘿嘿……啊!”笑得太過忘形,以至於忽略了身邊的危機,才樂到一半,頭部猛地遭受一擊,龍柯幽怨地看著滿臉黑線的林憶藍,喃喃道,“對老人家下手就不能輕點嗎?”
“多敲幾下,預防老年癡呆。”收回砸痛了的手,林憶藍轉身就向外走去,“我要見見風。”
就算他不清醒也好,隻是想見見……
這一次,龍柯沒有異議,站在門口的『藥』童也沒有阻攔,林憶藍暢通無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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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門,濃烈的『藥』香撲鼻而來,窗外『射』入的夕陽光線,照的這同樣華麗的房間有些昏暗與沉寂。
輕掩上門,林憶藍緩緩走到床邊,坐下,看著**那個昏『迷』不醒的男子,雖然臉『色』蒼白得令人心疼,卻依舊無損他俊逸出塵的外貌。
全身上下,依舊可見淡淡的刀傷、箭傷,林憶藍不禁想起在懸崖邊的一幕,至今膽戰心驚。
伸手緩緩拂開他額間落下的碎發,那緊閉著的如夜黑眸,高挺的鼻梁,冷薄的唇……
那段有他的日子,看著他笑,看著他生氣,看著他無奈,林憶藍貪心地想看一輩子,攢著舊的記憶,創造新的記憶,就這麽,相牽地走一生。
皇甫逸風這四個字,已經印進了她的心。
林憶藍突然勾起唇角,雙手捧起他冰冷的手,放到自己的臉頰邊,即便失去了她熟悉的溫度,卻依舊是他的氣息,不用睜眼,閉著,也能知道,他在她的身邊,夠了。
“風,要等我……”
不過是,兩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