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觀戰

第二天,臨近中午時林憶藍才悠悠轉醒,冬日的陽光透過窗灑在身上,暖暖的。感覺到外界的冰冷,被中的人兒又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吃力地馱著厚厚的一疊被子往軟榻內側挪了一下。

昨晚一直強撐著想等皇甫逸風一起睡,隻是到後來實在沒忍住,也不知什麽時辰了,便『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等等!風呢?!

一想到皇甫逸風,躲在被子裏的林憶藍連忙一個激靈從塌上豎了起來,也顧不得冷,看了眼**兩天前自己仔細疊好的被子,沒有被動過的痕跡,林憶藍頓時睡意全無,胡『亂』地穿了衣服就往外跑。

“雲大哥……”

“今日前線來報,北陸進攻洛河中遊要地,王爺親自帶兵去了。”守在門外的影雲瞄了眼到處東張西望的林憶藍,還沒等她問出口就回答了,她要問的東西,用腳趾頭想都知道。

“洛河中遊,離小小那裏豈不是很近?”由於時常黏著皇甫逸風的緣故,林憶藍總是會不小心瞥到他正在研究的地圖,次數多了,自然就爛熟於胸,對於地形還是很了解的。

“雲大哥,收拾一下,我們快進城!”林憶藍聞言,飛快地跑回房,抓了幾張紙和一隻筆,拽著影雲馬不停蹄地往外跑。

“進……進城?!你方向弄反了吧?”本來早就做好準備被她拉去小村的他不敢相信地重複,他真的沒聽錯?

“先進城再去小小那裏,快點,不然戰要打完了!”

“……”完全不懂這女人在嘮叨些什麽的影雲十分明智地選擇閉嘴。

白了眼冷著一張臉保持沉默的影雲,林憶藍在心中小小地唾棄了一下,又在裝酷……

半個時辰多一點後——

當影雲終於能倒在村口小土坡上喘口氣時,一時間感動得熱淚盈眶,通過顧因這女人的激發,他現在終於知道,追風是一種多麽恐怖的生物!

從城中一來一回,影雲死命揮鞭策馬趕上追風,結果到達村口後,他的馬和顧因差點沒口吐白沫。

而此時,奄奄一息的林憶藍在馬上掛了一會兒,稍微恢複一點之後,狠狠地伸手拍了拍追風的腦袋,咬牙道:“雖然是我叫你跑快點的,但是……你用得著快成這樣嗎?!”

追風無辜地甩了甩被拍得有點癢的頭,方才飛奔時的興奮還未平息,有多久沒有這麽無拘無束馬力全開地飛奔了?

翻身下馬,林憶藍讓小小幫忙請早已商量好的村民在自家架好梯子,然後便蹲在一邊將帶來的紙撕成小片,拿著筆在上麵標著記號。

不久之後,遠處便傳來依稀的嘈雜聲,車輪碌碌夾著馬蹄聲,還有興奮地談論聲。

接連不斷地有車馬在村口停下,村中早已接受過“培訓”的年輕漢子引著車牽著馬安置在離村不遠的一塊荒地上,使村口的小道不至於被堵塞。

原本荒涼的小村一時間變得車水馬龍,不斷地有車馬向這邊湧來,靜謐的氛圍頓時被史無前例的熱鬧給衝散了。

來的人大多都是穿著錦衣華服,帶著幾個家丁,從馬車上搬下一個一個木箱,即使是最樸素的,也都是騎著馬身後跟著一兩個背著巨大麻袋的小廝,不是有錢就是有權。

村口很快就排起了幾條長隊,稱量『藥』材,分發紙票。

沒錯,的確是“『藥』材”。按量給票,入村上房就坐。

事實證明,林憶藍的宣傳手段雖說落後了點,但至少還是普及麵極廣的,林憶藍找了說書的商量,在他們給客棧裏的客人說書時『插』播一段廣告:野外有村,毗鄰戰場,視野極佳,安全保障,總而言之,生在邊境卻沒見過戰爭這特產,傳出去豈不是很丟臉?

於是,說書人的書是說不下去了,酒樓裏議論紛紛愈聊愈興奮,詢問地址前去觀戰,哪知那小村還不是免費對外開放的,由於在座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攀比現象自然滋生,甚至到最後,前去觀戰成了身份的象征,個個削尖了腦袋要搶得一票,可又聽說進村參觀不是收錢,隻認指定『藥』材的重量,瞬間,城中各大『藥』鋪貨源緊張,進了好幾次貨才滿足了那群如狼似虎的官賈。

看著那不消片刻便堆成山的『藥』材,小小張著嘴半天也沒合上:“藍姐……這是……”

“我就說吧,哪裏有需求,哪裏就會有貨源。”聽著一旁負責稱重的老伯所報的數字,笑著從被她分成三堆的紙屑裏挑了一張遞給隊伍最前頭的人,目送著他進村,林憶藍這才轉頭對小小眨了眨眼。跟被動的募捐比起來,讓人主動地絞盡腦汁到處搜集『藥』材豈不是更好,這樣就省了她不少力氣,嗯,多跟風呆會兒。

一場簡單的保家衛國反侵略戰的現場直播,引來的人足以把小村的屋頂給踩塌了。

進入“景區”的遊客們按著手中的票來到指定的房前,掙紮著爬上屋頂,或坐或站或躺。是的,三種座位。為了鼓勵眾人多多買『藥』,十分有生意頭腦的林憶藍一共分設了三個等級的門票,根據『藥』材的多少,前排的躺票,俗稱頭等票,中間的坐票,還有最後的站票,層次感極強。

對於自己生長的故鄉瞬間被開發為旅遊觀光的景區,戰爭時節,看著遊客暴漲的村民一時也不知該幹些什麽,按照林憶藍事先的指示,端了臉盆蹲在自家屋頂的角落賣賣瓜子供應點番薯幹,居然還真能掙到一大把的碎銀,而家中的孩子再勤快點搬搬椅子生生火之類的,基本上是被小費往死裏砸的。

就在觀眾入場之時,遠處荒野上,兩隊人馬各據一方,軍旗飛揚,戰鼓震天。

冬日的枯草稀疏地耷拉在燥裂的地表,灰暗的天空一片陰沉。

中間廝殺的人數還不及兩邊站著等候指令的多。對手的優秀,令雙方都不敢輕舉妄動,隻是試探,還未真正開始。

第二次親自率兵而來的喬洛眺望著遠處那紅纓金甲的男子,英眉愈皺愈深,正是因為前線來報是皇甫逸風親自帶兵,他才會懶洋洋地從帳中走出,來會一會,看他這一次又會出何奇招。

隻是靜候了一會兒,見皇甫逸風遲遲未動,一向用兵以快、精、猛聞名的喬洛不打算就這麽幹耗下去,一揚手,身前的數萬大軍中頓時號角疾奏,隨後不斷有號角響應,猶如接力棒一般,一聲接一聲地在隊列中傳揚——

“殺——”

猶如被捆縛已久的力量從裂隙中迸發炸裂,滔天的氣勢掀倒了原先豎立在身側的長矛,對著前方敵人的方向迅猛湧去,廝殺聲頓增數倍,震碎了一方被冰凍的空氣。

中央那隻有幾千人交戰的地方頓時升級成為主戰場,激烈指數直線上升。

隨後,中麒的軍隊也得到指令,持盾揚矛衝了進去。

……

“將軍!您看,那邊是什麽?”

戰鬥圈外,站在喬洛身後的一名將士突然指著前方一定距離外的一片黑影,驚道。

聞言抬頭,喬洛精銳的目光頓時深沉無比,鐵唇緊抿。

睿智的黑眸深沉地看著遠方的黑影,高矮胖瘦都有,坐著躺著站著的,由於距離太遠,看不清具體是什麽人。那個方向,是他們上次爭奪無果的塞嶺,環山臨水,現在竟埋伏著這麽多的人,而且古怪姿勢各異,他從沒見過如此奇異的陣法,一時間看不出那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皇甫逸風用兵一向都出乎他的意料,借霧調虎,怪石『迷』陣,經過這幾次的當頭棒喝,喬洛自然是謹慎不少,更何況此次一戰,他帶的是北陸精兵,若是現在陰溝裏翻船,豈不是虧大了?

幾番思量,喬洛也不是徒有粗勇的莽夫,舍小子保大局,既已事先發現倪端,便不會等著被絞殺,果斷地一揮手,下令道:“撤!”

看著以極快速度撤走的一隊人馬,一陣沉默之後,遠處屋頂上頓時爆發出一陣驚天的歡呼:

“贏了!我們勝利了!”

“北陸那群沒用的,這麽不經打?”

“不對,是我們的兵大哥太過神勇了!”

“沒錯!那身手……嘖嘖!回去跟我娘子好好說說!”

“……”

在這形似國足出線那一刹那的失控場景,站在村口的林憶藍一臉的黑線。她就不明白了,這些一直自詡見多識廣的富人官僚們,隻是看見一堆塵土遇上另一堆,然後揚長而去,就能興奮成這樣?怎麽搞的跟沒見過似的?有這麽稀奇嗎?

果然,在戰爭片未普及的年代,微型沙塵暴也能濫竽充數……

至於沸騰中的人群,盡管他們隻是看到敵軍黑壓壓地殺來,揚起一片塵土,然後在片刻之後,又在一片塵土中落荒而逃,但事實告訴他們,他們確確實實親自見證了勝利!而最令他們欽佩的是,在塵土落定之時,中軍英姿颯爽地在原地看著敵人消失的方向,窮寇不追,這份自信,這份氣度,不愧是他們的守護神!

隻是,他們不知道的是,下方的士兵原地不動的原因,完全隻是因為還沒搞清楚狀況,刀劍剛碰,北陸就立馬抽身走人,這是……怎麽回事?

難道,其中有詐?

一直坐在馬上在不遠處觀察形勢的皇甫逸風對這突發的狀況也是一頭的霧水,他精心策劃良久的布局還沒用上,喬洛就帶人逃了?是被看出了倪端,還是喬洛另有企圖,打算引他們入埋伏?

看著北陸莫名其妙的退兵,皇甫逸風也不敢貿然下令去追,傳令下去,原地紮營安守,以防敵軍再次來襲。

當然,如果這時他們能夠轉頭看一下身後的話……大概就不是戰死沙場,而是被氣死沙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