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討解『藥』

回到玉竹居,東方的天幕已經開始泛白。

跑到床前,林憶藍不敢耽誤片刻,拉出小莫的手臂仔細查看。

在手肘的下方,一道淡紫『色』的痕跡清晰可見,一路蔓延到手指尖,但都是若隱若現的,而在另一隻手上卻沒有相同的痕跡。

目光移到上次小莫替人換下但還沒來得及收拾的夜行衣上,她的猜想果然沒有錯,那個女魔頭就是上次在天牢中看過的刺客。

那日牢頭是這麽說的:

三夕散乃魔教第一毒,碰之者皆於三日之內斃命,一日頭昏乏力,手不能握腳不能行,重者昏『迷』,二日嘔血發狂,承萬蛇撕心之苦、烈火灼身之痛,目不能視耳不能聞,三日無痛無癢,身體卻開始腐爛,夕陽一盡,心肝碎裂而亡。

而自己遲遲沒有懷疑,是因為小莫一直停留在第一日的症狀,這隻能說是老天開眼,那日自己無心封了小莫的曲澤『穴』,沒想到陰差陽錯地阻遏了毒素的擴散,救了她一命,不過倒害自己兜了一個大圈子,浪費了不少時間。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盡快找到解『藥』,看另一隻手臂的狀況,小莫隨時都有可能進入第二日的狀況,那種痛苦是人能承受的嗎?!

該死的女魔頭,先是奪她的愛衣,後又留下一堆爛攤子,現在連小莫都被毒倒了!她們之間的梁子結定了!

怒氣衝衝地起身準備出門,她就是把整個京城翻過來也定要揪出那魔頭!

剛想跨出門檻,突然想起了什麽,林憶藍又折了回來,在梳妝台上掏了半天,往腰間塞了幾包『藥』粉,又取了兩根銀針小心的收好。這場景混球已經見怪不怪了,趴在小莫身邊甩了甩尾巴,替她趕走到處飛的蟲子,卻被林憶藍一把拎起往外走去。

混球大驚,拚命掙紮,它不要去!此去多番凶險,敵人狡猾凶殘,動不動就銀劍『亂』舞暗器『亂』扔,很大的可能就是有去無回!它隻是一隻狐狸好嗎?不要這麽刺激它的心髒啊!

“掙紮也沒用,你一定要去,我還要靠你去聞那人的氣味呢!”林憶藍笑得一臉得意,幸好她當初決定養狐狸而不是狗,要知道狐狸的嗅覺可是相當靈敏的,當然,如果它真的是冰狐的話,那就無敵了!

混蛋!『奸』詐的人類!居然把它當狗用!混球惡狠狠地倒掛在林憶藍的手上瞪著她,不過這女人的臉皮堪比銅牆,一臉悠閑地接受它目光的洗禮……算了,不瞪了,到最後虧的還是自己,大不了找到那個恐怖的女人後自個兒先走一步,反正自己主人的恐怖程度也沒差多少。

“你要是敢先溜,我就毒死你!”

“嗷嗷!”白『色』爪子淩空『亂』舞。

“到了。”輕輕鬆鬆地出了王府,居然沒一個護衛攔著,大概都被影雲叫去“整風”了。林憶藍不顧混球的抗議,把它往地上一放就讓它辨別氣味去了,她就不信那女魔頭敢在大街上『亂』飛,受了重傷還這麽招搖的話,她也不用在城內找了,到荒郊野外找到個新堆的土包就是了……但前提是要有人肯葬那魔頭!

混球一臉不情願地原地繞了一繞,分辨出蕭清影的氣味之後才開始往前走。

首先,進的是一家當鋪,這在林憶藍的意料之中,當然,也在情理之中。

然後,是一家布莊,這也不稀奇,有錢了總要買衣服,女人的天『性』。

再然後就是客棧,很正常,總要有吃住的地方……等等!那她是打算在京城留幾天?為什麽?她為什麽會出現在王府,像是在被仇家追殺卻還敢留在固定的地方……

但接下去到的地方就有點讓林憶藍抓狂了,一個破舊的擂台,戲院的屋頂,賭坊,牛棚……

“混球!你認真點!不會弄錯了吧?!”林憶藍心有餘悸地後退了幾步,轉頭對不願上前半步的混球問道,為什麽連糞坑她都來過?就算是解手,問題是這裏四周都沒有遮擋,明顯是農民存放“肥料”用的,江湖兒女再怎麽不拘小節,一個女孩子也不可能……

“嗷嗷!”混球怒了,它不嫌肮髒地到了這汙穢的地方,又能在諸多不同物種的惡臭中辨別出那魔頭的氣味,主人非但不誇它英勇睿智,反而懷疑它的嗅覺!氣死它了!

經過這諸多的鬧騰,最後,一人一狐從鄰郊終於來到了一條比較正常的大街上,混球仔細地辨別,帶著林憶藍來到一家酒樓前。

雖然與先前見過的那家京城最大的酒樓沒法比,但還是不錯的。

“快跑啊!打架了!”

“別看了,快走!刀劍不長眼啊!”

正當林憶藍抱起混球打算進去打聽打聽時,酒樓中的客人卻突然慌裏慌張地往外逃難,緊接著裏麵傳來劈裏啪啦砸碗筷落地和翻桌子的聲音,還有老板痛心疾首的勸架聲:“兩位別打了!哎喲,我的桌子啊!啊!別砸我的櫃子……嗚……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怎麽就攤上你們兩尊大佛啊……啊!別打我!我這就走……這就走……啊呀!我的天花板啊……”

被裏麵傳出的混『亂』聲音嚇了一跳,大致清楚了狀況,林憶藍小心翼翼地躲過『亂』飛的碟盤溜進了酒樓,飛快地找個根柱子躲著,偷偷地探出腦袋。

哈!果然是那個女魔頭!所以說做人不能太壞,看吧,吃個飯都有人追殺!

等等,那個一臉小人相的男的好麵熟啊……好像是上次在天牢的牢頭……叫什麽韋來著……

她這刺客當得也太大膽了吧?連牢頭都敢惹?!

不過話說回來,這女魔頭修為還真高,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什麽都可以拿來當武器,上次是花瓣花枝,這次拿的居然是算盤!擋、格、架、扣,招招都不含糊,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的武器就是算盤呢!至於知道的人,比如林憶藍,就是認為這魔頭壓根兒沒武器!

那兩人似乎是一邊打架一邊聊天,隻是距離太遠,林憶藍根本聽不清,隻能看到女魔頭聽了章韋的話後,寒冰臉上『露』出輕蔑的笑容,順勢借揮來的刀鋒一砍,算盤應聲而裂,退開幾步,架好去了一邊的算盤,白皙的手搭在上方,纖素的手指彈撥間,算珠瞬間變為飛鏢,接連不斷地向那執刀的章韋筆直飛去,沒料到她會出此奇招,章韋慌忙提刀而擋,隻是算珠太多,攻勢又淩厲,個個精準無比,眨眼間身上便有多處見血。章韋一驚,憤恨地看著蕭清影,咬牙道:“賤人!你等著!”說罷便躍窗而逃。

蕭清影因那稱呼微微皺了一下眉,手腕一抖,算盤便直追那逃跑的身影,聽見身後的風聲,章韋一慌,剛轉頭,那算盤便狠狠地撞在了他的牙齒上。

“你……”狼狽地滾到大街上的章韋捂著流血的嘴,想破口大罵,一陣劇痛傳來,八成是撞掉牙齒了!含恨瞪了蕭清影一眼,便飛快地爬起來逃走了。

蕭清影也不追,找到縮在角落裏心痛得要死要活的老板,將一張銀票塞到他手裏,然後不發一言地往外走。她雖然愛錢,但是也是是非分明,人是她引來的,自然要負責。

“女俠……謝謝!謝謝!”老板一時激動得不知說什麽才好,忙爬起來跪著衝蕭清影的背影猛磕頭。

被蕭清影的這一舉動震住,林憶藍搭在腰間打算取『藥』粉的手一頓,最終放棄了暗中下毒這一招,起身繞過柱子擋在蕭清影的身前,拱手道:“大俠,真是巧啊!”

蕭清影看都不看她,徑自往外走去,將暗中捏著準備對付林憶藍的算珠隨手丟掉,既然這狡猾的女人放棄暗算自己,那自己也不會傷她。隻是,她來幹什麽?

“大俠,你走慢點啊!別用輕功!”林憶藍忙提著裙子追了出去,黏在蕭清影身邊嚷著。

“你怎麽這麽煩!又來幹什麽?”蕭清影皺眉道,跟她講話要死很多腦細胞!

“我今天也沒心思和你玩猜謎語,我下麵要講的話你大可不必猜它的深層意思——小莫中毒了,請大俠賜解『藥』!”林憶藍第一次這麽真心誠意地對蕭清影說話。

蕭清影被林憶藍認真的眼神震懾到,靜默了一下,回想著她方才的話。

還說別叫她猜深層的意思,這字麵上的意思也太隱晦了吧?!小莫……估計就是那個有點傻頭傻腦的丫鬟了,中毒了,而這個女子又是來向自己討解『藥』的,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那丫鬟是碰了自己的衣服中毒的,也就是說,在自己沒注意的情況下,害那丫鬟中了三夕散。

但現在的重點是,她又沒有解『藥』!

“大俠?大俠!”林憶藍見蕭清影微皺著眉不肯答話,以為她是想逃跑,忙拉著她的衣袖催道。

“我沒解『藥』。”蕭清影實話實說,帶了一絲內疚。

“沒解『藥』?你以為我打不過你你就可以『亂』說嗎?!你身上有毒你卻沒事,你還說沒解『藥』?你把我家小莫弄成那樣拍拍屁股就走,不想負責了嗎?!世上怎麽會有你這種人啊!”林憶藍聞言大怒,抓著蕭清影的領子就是一陣哭天搶地,生怕周圍的路人聽不見,那語氣活像是蕭清影就一負心人,“弄成那樣”實在是令人浮想聯翩。所謂眾人的力量是偉大的,輿論的力量是可怕的,她就不信麵對眾人異樣的眼光蕭清影還敢溜走!

隻可惜蕭清影不是普通人,林憶藍錯估了她的定力。

冷眼掃過周圍譴責的目光,蕭清影揚起一抹邪惡的笑容,要丟臉大家一起丟!

抬手撫上抓著自己領子的手,蕭清影那帶著刻意溫柔的聲音雖不響,卻依舊能清晰地傳入各位看熱鬧的人的耳中:“我也控製不了啊,你我情投意合,她夾在中間,自然是受苦的份兒,要我負責,你也有一份啊!”

眾人聞言,原本譴責的目光瞬間轉為呆滯地看著眼前兩個緊緊相握著手的女子……他們沒看錯的話……這兩個……應該都是女的吧……

原本趴在林憶藍肩上的混球一個沒抓穩從她的肩頭跌下來,驚愣地來回看著這兩個再世魔女……不會吧,她們兩個……什麽時候有一腿了……這世界還能太平嗎?!

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頓時多了數倍,林憶藍嘴角抽了抽,這女魔頭的確有兩把刷子,好吧,她們現在在一條船上!此地不宜久留,走為上策!

“既然我們都有責任,那你就更不能一個人走!要走一起走!快,事不宜遲,咱們私奔!”這是史上最為明目張膽以及理直氣壯的“私奔”,在眾目睽睽之下,林憶藍抱起還在呆愣中的混球,動作利索地拉著蕭清影飛奔出早已石化的人群。

跑了一會兒,拐進一條偏僻的巷子後,林憶藍才敢停下來休息一會兒。

“不跟你玩了!快把解『藥』交出來!”好不容易喘口氣,林憶藍憤怒地盯著心跳速率根本沒變過的蕭清影說道。

蕭清影唇角輕揚,好吧,她承認,自己是挺喜歡跟她“玩”的,但要她交出解『藥』還……等等!

明亮的眼眸閃過一絲光彩,那個登徒子一直輕薄自己,他怎麽就沒事?!

“還有這瓶,裏麵的‘百毒盡’能壓製天下各種奇毒,拖延時間尋找解『藥』。”

在來之前,老爹似乎跟自己講過這樣的話……

她的包袱落在那登徒子手裏,他肯定是用了百毒盡,隨後又找到了解『藥』!

“如果給你時間,你能不能煉出解『藥』?”一直沉默的蕭清影突然開口問道。看這女人房裏又是醫書又是毒『藥』,八成就是這一行的。

“有時間當然可以,但是你那三夕散……”

“那就行了,你跟我去皇宮!”蕭清影拉著林憶藍就走。

“去皇宮幹嘛!救人如救火,你別拖延時間!”林憶藍試著甩開蕭清影的手,無奈她們根本就不是在一個檔次上的。

“我的包袱被那個痞子太子搶走了,裏麵有一瓶『藥』,可以壓製毒『性』,你就可以趁這個時間煉出解『藥』。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沒有解『藥』,身上的毒也不是我自己放的。”蕭清影很少一口氣講這麽多話,但是,不知為什麽,她希望林憶藍相信她,而且,自己也多次去試著奪回包袱,但卻一直沒得逞,如果有這個女子的幫助的話,事情或許會簡單很多。

第一次聽到蕭清影講這麽多話,林憶藍有點吃驚地看著她。就在蕭清影以為她又要盤問時,林憶藍卻揚起一抹真誠的笑容,眼中帶著一絲頑皮:“好吧,既然大俠都這麽說了,那就走吧!”來龍去脈她沒興趣,但是她能感覺到眼前這個女子的真心,雖然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但是,不管是剛才給酒樓老板塞銀票,還是現在為了小莫而作的解釋,還是透著善良的嘛!

蕭清影一愣,隨後冰冷的臉上也出現一抹笑容,一把抓過已經走出巷子的林憶藍,一翻身便躍上了屋頂。

“喂!我走的好好的你幹嘛拎我飛啊?!”

“走的太慢了!”

“你才慢!要上屋頂也不跟我說一聲,會嚇死人的好不好!”

“再吵就把你丟下去!”

“那你就別想拿回你的東西!”

“那你就等著那蠢蛋死吧!重死了!”

“是你自己要背的!廢話少說!飛快點!”

事實證明,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也有料錯的時候,這兩個女子聯手後的第一件事不是把王府給翻過來,而是掀了他的太子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