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六野撓撓眼罩下的那隻眼睛,有些心虛:“我沒瞧見他們人在,怎麽說也由你說。”長穀川笑了:“他們都死了,死在一條巷子裏。”

李六野道:“我隻是個送貨的,隻管送到,不管死活。”長穀川笑了笑:“當然。他們該死。”李六野對著這個喜怒難測的人有些發毛,他抹了把額上的汗:“茶喝了,我走了。”

“六爺留步,上次生意您做得非常之好,我想跟您繼續合作。”

李六野趕緊推辭:“不了不了,最近大阿爺說要收緊,一般生意不接。”長穀川卻道:“我是個窮人,所以隻能……一百條槍。外加沙門以後在方圓數百裏地界的唯我獨尊,七會八派十九幫,一概都是你的!”

李六野一隻獨眼瞪得溜圓,長穀川微笑。李六野又擦汗,旁邊的士兵恭謹地遞上一條毛巾,其實今天並不那麽熱。

李六野終於問道:“這麽大價碼,做什麽?”長穀川答道:“什麽也不做,隻換您兩個字:合作。”

李六野並不太懂這種文縐縐的詞:“合作做什麽?”“簡單之極,就是貴會不要做那些和我軍作對的事情。”長穀川笑笑:“您知道是什麽。”

李六野猶豫了:“……我們沒有做那些事情。”長穀川拊掌:“對極了,所以一百條槍隻是換一個君子協議,沙門與我軍的合作。”

“我師父說,隻要不拿槍頂著,什麽都不那麽好拿。你話說得輕巧,什麽都不要做,可要細想想,又什麽都得做……”

長穀川加碼:“三百條槍。”

李六野動心了:“……這事太大,我得去問大阿爺。”

長穀川歡然而起:“太好了,在下也久想拜會大阿爺。”“大阿爺不喜歡見外人……”“六爺,江湖上的人凡事都講個麵子吧?我麵子給得如何?”

李六野左右為難,咬咬牙道:“……十足十。”

長穀川笑了:“隻有我和這位伊達先生進去,外加這些送禮的。”他揮了揮手,士兵們讓開,露出身後的日本挑夫,地上放著幾口長長的軍火箱。長穀川掀開,讓李六野看見裏邊的長槍。“一百條槍,隻是個見麵禮。說一聲合作,又兩百條。一支這樣的槍少說賣到一百現洋,沙老爺子今天可說是一字萬金。”

李六野又擦了把汗,終於點了點頭。

52、瘋了

四道風架著一攤泥似的高三寶,身後跟著歐陽和魂不守舍的何莫修。

高府到了,歐陽從看見高昕打樓上衝下來抱住父親,就拉低帽簷躲到屋外。全福和高昕又是涼水又是毛巾地給高三寶忙活半天,那位終於吐出口長氣道:“我高某本想聽此琴聲以終老,誰想曲未歇人已終。羅老,您是被我害死的,做了殺給猴子看的雞。人要能坐死我索性坐死在這得了。”眾人驚喜不已。

誰知他又道:“我高某本想聽此琴聲以終老……”幾個人愣住,再看他的眼神還是呆滯的,跟剛才渾渾噩噩的一個樣子。

全福看了說:“我知道了,他是嚇卡住了。”高昕悲從中來,摟住旁邊的何莫修放聲哭泣,何莫修一動不敢動,誰知旁邊一隻手伸過來把他倆拉開。那自然是四道風,何莫修這時才發現他手上拿了什麽玩意,花瓶和香爐各一個,總之都是高三寶珍愛的玩意。

四道風湊到高三寶麵前:“東家,我是四道風,你別裝瘋賣傻,你把著多少夥計的飯鍋子錢袋子?你裝瘋賣傻不說人話就把他們晾了給鬼子……你瞧好了……”爐子撞瓶子,自然是瓶子粉碎。

高三寶還是老樣子,四道風又把香爐摔在地上,高三寶無動於衷地看著。

四道風火了:“全城的人都說死就死了,他還跟這變了法子演他的縮頭老烏龜!起來打呀!”

高昕哭了:“你別這麽說我爸……”她的眼淚多少有點作用,四道風終於停手:“我看不得人哭!走了!”他把歐陽從門後揪出來,可憐歐陽被他如揪一個稻草人一樣揪著去了。

沙門會裏,沙觀止得知李六野把路賣給日本人,怒不可遏,狠狠一記耳光摔在李六野臉上。李六野跪著道:“咱們可以就勢把那幫小魚小蝦一並收拾了,道上以後就是沙門說了算了。”

沙觀止又是一記扇了過去:“你還在想跟鬼子合作?”他從屋裏的窗戶看下去,長穀川和伊達神情恭謹地站在院子裏,兩行挑夫規規矩矩地在軍火箱旁邊站著。沙觀止道:“我隻要一個掌心雷甩下去,以後沽寧市誌上當有記載,沽寧義士沙觀止……”他真拿了個手雷在手上比畫。李六野扶著腰中槍說:“師父,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