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一時顯得很靜,一多半士兵還未反應過來。四道風搶過去扶起歐陽,要把歐陽扛上肩,但歐陽死死揪住了椅子。四道風弄開他的手,扛著他便走了出去,士兵們也不攔他們,還跟著一路護送。

四道風照著眼前的大門疾行,正在這時龍文章和一隊士兵匆匆闖進門,四道風退一步,幾個士兵硬著頭皮上前。

29、你是誰

龍文章皺眉瞧著這群人,“見我跟見了鬼一樣,你們在攪什麽?”他突然在人群中發現了四道風,“站住……我認得你。”

四道風扶歐陽身上的手已經握成了拳頭,歐陽卻一伸手揪住了龍文章的步槍背帶:“河邊那鬼子為什麽在裏邊套著軍裝?因為他們今天要攻占沽寧,穿得跟我們一樣怕會誤傷!”

龍文章大驚,一把搶過士兵手上的風燈,光線下歐陽那張連泥帶血的臉驚得他退了一步,四道風和歐陽立刻被他帶的士兵瞄準。

四道風氣得把歐陽重重放在地上:“好極了!你就一好惹狗的肉包子!”

歐陽勉力站穩,“上次來的鬼子是小股,藏在老百姓的衣服下邊,你們找不著,可他們也沒力量拿下沽寧。要打沽寧就得大隊人馬,有什麽辦法能讓大隊人馬聚在一起,你們又找不著?”

“你什麽意思?”龍文章隱約想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老百姓的衣服,還有你穿的衣服,都可以遮住裏邊的鬼子衣服。”龍文章喝道:“你是什麽人?”

“一個被通緝的共黨。”歐陽往前走了一步,“援軍什麽時候到?”

“援軍……應該到了。”龍文章望向城外的方向,那個大有可能的慘痛結果讓他暈眩。

這時,沽寧郊外陣地。一名守備軍士兵衝進工事裏:“報告司令,城東南聽到槍聲,龍副官發現一具鬼子屍體,外邊穿老百姓衣服,裏邊穿鬼子軍裝。”蔣武堂沉默,鮑廷野沉吟著走了兩步:“我怕其中有詐,我團馬上就到,等兩軍會合,這些小伎倆也就沒什麽大礙了。”蔣武堂對士兵說:“讓他小心行事。”士兵轉身而去。

一直端著望遠鏡的華盛頓吳轉過身來:“司令,十一點方向。”鮑廷野看著遠方:“六十七團到了。”星星點點的火光在擴大,已能看出火把下的行軍隊形。那是個行軍速度與防禦兼備的楔形陣。

蔣武堂喟歎:“六十七團走個隊都沒忘了打仗。”黑暗中傳來喊聲:“司令你在哪兒?可想死我啦!”闊別多年的老友到來,蔣武堂再也忍耐不住,飛身上馬,馳下高地。三名騎手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臉上陰晴不定,中間正是中央軍軍官陳少堂。

蔣武堂喝了一聲,馬鞭子劈頭蓋臉打了過去:“這一鞭打的是你三五年不通音信!”陳少堂不擋不讓挨了那一鞭子:“前程就是個春秋大夢,司令倥傯一生,陳二倌趕了幾百裏路,隻想司令有個說得去的結果。”“你以前不是這樣陰陽怪氣的。老家夥們呢?”陳少堂黯然:“都死了。”

蔣武堂愣了一下,他奇怪的是陳少堂臉上那種全盤放棄的態度:“這不半數都在嗎?怎麽說全軍覆沒呢?”

陳少堂吐了口長氣,飽含的困頓與委屈讓蔣武堂心悸,蔣武堂黯然道:“我知道你是來陪我死在一起的。”

“不,我是來陪司令活在一起的。”

蔣武堂看著對方臉上有種病態的興奮,第一次覺得老朋友變得陌生。

30、引狼入室

守備軍不知從哪裏卸來一塊門板,歐陽趴在門板上,被幾個士兵抬著,隨著龍文章率領的一隊人馬一起狂奔。這時,迎麵匆匆跑來的一名守備軍,上氣不接下氣:“援……援軍……”龍文章一驚:“援軍怎麽啦?”“好多傷員,吳長官讓準備房間……”

龍文章長噓了口氣。他回頭看看歐陽,歐陽笑了笑:“你可以把我還給那兩位先生了。”他看看四道風,“可他跟我搭不上半點關係,他隻是個瞎講義氣拉黃包車的。”

四道風無聲地罵著什麽,將頭轉開。龍文章點點頭,他很歉疚,對歐陽他恨不起來,捎帶著對四道風也少了些憎惡。

六十七團的楔形陣在與守備軍陣地接觸時突然分開,無聲地讓出一隊人來,那是一隊擔架兵。被單下覆蓋著扭曲的肢體,一路滴著血。抬擔架的人一言不發隻管低頭走。沒經過大陣仗的守備軍目瞪口呆地看著。膽小的直往後閃,幾乎沒一個人記得手上的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