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店夥計:“有個女人,二十五六歲的樣子,總來這裏買這種藥……”

“她有幾天沒來了,這兵荒馬亂的……”“我知道。”他正打算離開,卻又轉過身來,“如果買這種頭痛藥的那個女人來了,告訴她,我沒走,我在找她,我……如果她知道,給我個信,隻是讓我知道……她還好。”

店夥計莫名其妙地點著頭,歐陽默默地離開,走向河邊。一條烏篷船從他身邊過去,郵差從船上跳上岸。歐陽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立馬想起他曾在思楓的店裏見過這個男子的身影。他趕緊跟上。

郵差剛拐進一條巷子,歐陽跟了上去,他突然站住,一支槍在門洞裏指著他。“專諸刺僚。”他攤開手說出暗號。槍放下了,郵差從門洞後走出來:“暗號已經換了,你說得不對。”

“我找不到你們,也沒人通知我!我被你們掩護了整整三年,你知道的!”歐陽苦笑著。“我們都知道你已經走了。” “我根本就沒有走!”

“我不信……這兩天很多事情都變了。”“你們可以不管我,我隻想知道她怎麽樣了!”

郵差猶豫著,臉上的感情複雜莫名,手上的槍仍沒有放下。“她是不是已經死了?”歐陽猛然轉過身,身後空空蕩蕩,似乎從來就沒人在那裏呆過,歐陽精疲力竭地跪下,掩著臉無聲地慟哭。

許久,他平靜下來一個人走著。待他穿過一條巷子,前麵的路口設有哨卡,哨卡邊貼著他和思楓的通緝令,他神情渙散地看著,茫然地朝哨卡走去。

忽然一個聲音在空落的街頭炸響:“抓赤匪呀!”周圍頓時炸了窩。歐陽身邊的幾個士兵拉開了槍栓吆五喝六地從他身邊跑過行人四下奔散。歐陽莫名其妙地站著,剛才還有寥落行人的街道一下變得空曠,歐陽也似乎大夢方覺。

一輛黃包車旋風般地從身後卷過來,暮色下看不清拉車的人,歐陽隻聽到一個壓低了的聲音道:“快上車!”他下意識地上車,那車拐進另一條巷子。

車在黑漆漆的巷子裏奔馳,歐陽在顛簸中看著前邊那個人影,他漸漸恢複了意識:“對不起同誌,剛才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麽……我隻想……”他前言不搭後語,終於問出自己最想問的話,“我隻想知道她怎麽樣了?”

那人不吭聲,隻是低頭猛跑。

“她到底怎麽樣了?同誌,請告訴我!” 那人終於停車轉過身來,歐陽還未看真切就聽見一個無拘無束到讓人生氣的笑聲:“她是你的匪婆子嗎?”

那是四道風。所有擔憂和希望全部落空,歐陽頹然坐倒在車座上,繼而有些憤怒地跳下車離開,把四道風的嚷嚷丟在身後。

18、征兵

這時老小饃頭坐在街頭等活,正巧龍文章領著一小隊軍人和一個民間鼓樂隊走過來。高三寶、高昕、何莫修和沽寧幸存的幾個士紳跟在後邊。

龍文章拄著拐杖,白淨的臉上泛著殺氣:“誰跟我一塊兒打鬼子?”人群沉默。龍文章不由得有些惱火,他往身邊叫了一聲:“高會長!”高三寶點點頭。一邊的全福把一塊紅布揭開,那是整筐成色十足的銀洋,另一塊揭開,露出一口大銅鑼。

龍文章大聲道:“這錢是高會長捐出來的。敲一響這鑼,十塊銀洋拿走!上城外跟兄弟吃幾天軍糧!”人群依舊沉默。

龍文章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瘸腿:“沽寧人,我也流了血,可沒流光我的勇氣!”話音剛落,身後的鑼響了,他驚喜地回頭,小饃頭站在鑼邊:“我想給我六叔報仇。”

小饃頭手裏被塞上了十塊銀洋。萬事開頭難,鑼再次被人擂響,沽寧幾天來第一次顯得有些歡騰。小饃頭擠開人群,捧了那十塊銀洋向老饃頭走去,把錢交給老饃頭:“爹,那我走啦。”

老饃頭卻捧著錢擠向龍文章:“這不行,他搞錯了,他不懂事,他財迷心竅……”喧嘩靜了下來,好容易激起來的鬥誌被老饃頭澆下一盆涼水,龍文章惱怒地吼:“你當你在買醬菜嗎?”

老饃頭誠惶誠恐:“求求您軍爺,我們就是拉車的,我們還回行裏退車呢,行裏還押著五塊錢呢。”他捧著錢想放下,卻又舍不得,隻能吃力地推起了車向人群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