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大祭司從鍾暮的話裏品出了什麽,鍾暮自己是沒有察覺到的。
他急是因為木禾是跟自己過來的啊!還一個人去了最危險的地方!這兩天他因為一直挺緊張的,時常心髒就會突突跳一下,有時候都懷疑是木禾那邊傳遞過來的不安情緒,加上自己隻聯係上他一次,鍾暮還挺擔心的。
鍾暮係上圍裙,在屋子裏上上下下地忙碌著,簡單地幫大祭司收拾了東西,回頭想起廚房裏還有一碗黎默大佬的分身,連忙轉身去廚房查看。M.biQUpai.
剛剛踏進去,就見之前被黎默大佬分身嚇壞的那小孩兒正謹慎地拿著一根筷子在碗裏那團黑漆漆旁邊戳戳戳。
鍾暮剛要製止,就看到黑漆漆裏突然張開一張嘴,哢哢哢地將木筷子嚼了個粉碎,小孩兒在咯咯笑,有一種投喂的快樂。
鍾暮再一看,旁邊廚房的筷子簍裏隻剩下一根筷子了,其餘的去了哪,不言而喻。
“希望你媽在準備吃飯的時候發現沒筷子了不會打你。”鍾暮做了個祈禱的動作,然後上前拎著小孩兒,端著碗出了廚房。
“東西我都收拾好了啊,實在沒裝上的去了雙生城再添置吧。”鍾暮將小孩兒放在桌子邊上後,解開圍裙,端著觸須團子準備出門,“祭司姐姐,我出城去找修哥聊一下之後的行程,到時候好分頭走,一會兒回來。”
“去吧。”大祭司點點頭,推著輪椅的輪子轉了個彎兒,“我去廚房準備點路上要吃的東西,也得備點水,你去命隕城是需要備點幹糧的。”
“謝謝祭司姐姐。”鍾暮麵上努力保持微笑,餘光瞥了坐在桌邊忐忑不安的小孩兒一眼,“孩子還小,別打太重。”
然後匆匆地調頭離開,留下一臉無助的娃坐在那裏。
他拿著圍裙遮掩著手上端著的觸須團子,避開正在收拾東西的遺忘之城居民往城外走去。
相比來的第一天,這會兒整個遺忘之城都安分了不少,他們要走,自然也會收拾一下遺忘之城這舊地,尤其是之前混亂之時,那被汙染的血河以及今天剛剛被修哥屠出來的一大片屍體。
有些人不舍,有些人果斷,他們各自忙著各自的事,整個城已經完全失去了第一天的那份暴亂,人群交流,走動著,像炸開的水麵所遊**的餘波,已經逐漸平息。
黃昏的光落在有些泛黑的水麵上,倒映出許多人走動的身影。
鍾暮路上跟人打了兩聲招呼,迅速地避開人流最多的地方準備出去找修哥。
他一腳踏出城門,視線卻在一瞬之間被改變了,他踩在了熟悉房間的地板上,周圍狹窄的空間裏透出濃烈的窒息感。
沙發上,三個人,其樂融融地看著電視,笑聲議論聲不斷,與站在這裏的鍾暮格格不入。
他想起,好像確實黃昏了,他都沒注意到,這兩天一直待在大祭司的屋子裏還挺正常的,還以為自己不會再觸發這個了。
鍾暮低頭,掀開圍裙蓋著的碗,跟裏麵圓圓的眼睛對上了視線,小觸須團子不解地盯著他,不知道為啥突然掀開布看自己一眼。
“果然是又進幻覺了。”鍾暮蓋上碗,平靜地深呼吸了一口氣。
這次一定要保持冷靜,如果遇到了幻覺的挑釁,就直接把裝著小觸須團子的碗扣他們臉上!
鍾暮頓時就安心了很多。
他沒有出聲,而是靜悄悄地轉身握住了門把手,打算安靜離開這個家,就像自己從未出現過一樣。
但嘎吱一聲,身後客廳的沙發上忽地傳來了動靜,鍾暮回過頭去,就見到三個人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一言不發。
依舊是沉默與寂靜,也沒有詢問跟指責,隻是安靜。
“我要走了。”鍾暮率先開口道:“小孩子長大之後都是會獨立的,都是要離開家的,我已經找到了自己的歸屬,我要離開這裏了。”
那三個人依舊沒有回應,隻是用冰冷的眼神望著他。
“這次不是你們遺忘我了,是我遺忘你們。”鍾暮握著門把手平靜地往外一推,盯著門外的漆黑,“我不會再回到這裏了,你們不可能會再成為我的束縛。”
鍾暮一直都相信,童年的家庭會給一個人的一生造成極大的影響,性格、行為方式、選擇、想法。
他知道自己或多或少受到了影響,性格上有好有壞,但他隻要認清自己的缺點,努力地擺脫掉這些,目光一直向前看,就一定能走出這片黑暗。
他會習慣性做飯,但一定會做給自己喜歡的人吃,他會習慣性做家務,但那是為了守護自己的家庭,他也會洗對方的衣服,接送對方,如果對方不方便,他可以承受一切,心甘情願的承擔,前提是他真的喜歡,他願意,而非不得不去做這些。
想通之後,鍾暮也沒那麽討厭這個家了,這些都會變成他的優點,他吸引人的優點。
至於性格上的一些缺點,他已經在努力去改變了,也遲早會有效果的。
不再理會身後那些目光,鍾暮抬腳踏入了門外的黑暗。
離開家庭,獨自麵對黑暗並成長,這是人的一部分,他隻是在幻覺裏迎接了這一部分。
他不需要再害怕別人遺忘與無視,他隻要往前走,還會遇到更多更多的人在迎接他。
一睜眼,鍾暮站在了城門外。
黃昏的光灑落在他身上,在鍾暮身前拉拽出一道長長的影子,身後遺忘之城的熱鬧又升騰而起,在昏黃的光亮之中顯得那般和平舒適,與剛才那幻覺之中的片刻寂靜相反。
幻覺裏是壓抑寂靜的狹小,而現實是熱鬧喧嘩,廣闊而遼遠。
即便知道這是危機四伏的異常世界,他仍舊感覺心情舒暢。
“走,我們去找修哥。”鍾暮開心地摸了一把碗裏的小觸須團子,大步往外跨,但還沒走出去一步,碗裏的小觸須團子就抱住了他的手,支支吾吾。
“現、現在……還不能、去……”
“為什麽啊?”
小觸須團子一臉誠實與坦**,在碗裏扭動著,“在跟、男朋友、親親……不能去……”
鍾暮:……
“哦……好的……”
鍾暮放下碗,蹲在了城門口,開始盯著泛黃的天空發呆。
這當電燈泡的日子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