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本之中,殷修的身體在沉睡,意識內,殷修正一言不發地站在他所熟悉的孤兒院前。
夜晚的天空電閃雷鳴,烏雲密布,他站在陰暗的孤兒院前,像是回到了多年前那宛如噩夢的一夜。
“我這是……在幻覺裏?”殷修低頭看向自己,他這一次出現在幻覺卻不是以那個小小脆弱的身體在回憶之中,而是二十多歲已經曆經副本風霜的自己。
像是經過了時間的洪流,二十多歲的殷修回到了他怎麽都跨不過去的這個坎跟前。
孤兒院裏傳來孩子們的嬉笑聲,他們在喜悅之中歡慶更好的明天到來,愉悅的氛圍就像是殷修同他妹妹從來沒有出現在這個孤兒院中一樣。
伴隨著劈裏啪啦砸落在地上雨點,殷修緩緩地踏入了孤兒院裏。
他修長漆黑的身影悄然無息地穿過走廊,在破舊的牆麵上拉拽出一個影子,幽幽地走到了他曾經所待的房門前。
裏麵寂靜無聲,沒有任何來自於曾經的他的聲音,殷修便慢悠悠地伸手推開了房門。
破舊漏雨的小房間裏刮著從玻璃窗吹進來的冷風,**躺著曉曉,床前卻沒有他的身影。
殷修慢慢地上前,伴隨著記憶的蘇醒,他似乎終於在迷途之中找到了這裏,找到了他丟失的妹妹。
“曉曉……好久不見啊。”殷修微垂眼眸,麵容淡然許多,他蹲下身撫摸著**冰冷的人,再度握住了她的小手,“抱歉讓你等了這麽久,哥哥回來找你了。”
**的人沒有一絲反應,如同沉睡過去了一般。
殷修伸手將她從**抱起來,轉身往外走去。
這一次,他不會再把妹妹弄丟了,他要把妹妹帶走,帶去他所找到的新的家。
離開孤兒院時,一個小孩從廚房裏躥了出來,驚訝地指著殷修的身影,“啊!你想逃出孤兒院嗎?!”
伴隨著小孩的尖叫聲,院長也從裏麵探頭,大罵道:“沒良心的小兔崽子!我們養了你那麽久!你這就想拋下我們孤兒院離開嗎?!”
殷修腳步一頓,幽冷的目光緩緩地投了過去。
雷聲轟隆隆地從天空之中閃過,殷修渾身散發著陰沉與冷漠,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那些人,一言不發。
“看什麽看!趕緊把你手裏的屍體放下來!老實回到你房間裏去!”院長罵罵咧咧地就衝了過來。
人才剛到殷修跟前,就被殷修冷著臉一腳踹了出去。
他很清楚,真正的院長早就被他殺死了,這些不過都是為了困住他,一遍又一遍出來刺激他的幻象罷了。
他所恨之人早在多年前就已經被他親手複仇了。
殷修現在所需要做的,隻是完成自己的那時混亂不堪的執念,找到妹妹,帶她走。
打擊之下所產生的荒謬至極的想法,卻也是他的心結。
無論是屍體還是活著的妹妹,他都不希望下落不明,他要帶走,去一個盛開著花的地方,讓她安靜沉睡。
“殷修!你個沒良心的小兔崽子!我們養了你那麽久!你這就想拋下我們孤兒院離開嗎?!”
被踹倒的院長爬起來也沒有說多餘的話,他就像是在機械般地重複著那一句,不停地木訥叫嚷著。
但那道聲音隨著殷修平靜地遠去逐漸變得扭曲陰沉,直至連同整個孤兒院一起消失。
該把妹妹帶去哪呢?
殷修走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晃悠著,在現實裏,他隻有那家孤兒院可去,才從來沒有離開過那裏。
當有一天踏出小小的區域後,他站在廣闊的世界之中反而十分的茫然。
上一次他是因為找到妹妹的執念而打開了通往副本的道路,現在他沒了這個執念,便是要與妹妹在現實裏度過嗎?
殷修筆直地站在漆黑的街道上,直勾勾地凝視著前方。
他還是有尋找的執念的,因為他還有別的家人,就在副本之中,在等著他回去。
如同響應殷修的召喚一般,那道他記憶裏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全部都給你,隻要你留下來,陪在我身邊……”
這一次,殷修毫不猶豫地朝著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他抱著妹妹義無反顧地踏入了黑暗,朝著漆黑陌生的道路筆直地往前走,直到在盡頭,見到他所期盼出現的漆黑怪物。
怪物見到他以及他抱著的妹妹有些困惑,但還是在黑暗裏扭動著扭動著過來了,“你想要什麽啊?我都可以給你,你想要這個小女孩複活嗎?”
殷修平靜地搖頭,“人死了是不能複活的,抱著這個想法的人隻會被一輩子困在裏麵,你給我的,未必是我真實的妹妹吧?”
怪物頓了頓,“那你就沒有什麽想要的嗎?”
它漆黑的觸須在殷修周邊縈繞,似乎第一次見到麵對自己很淡然的人類,很是開心。
“有。”殷修緩緩地抬起眼眸看向眼前漆黑之中的模糊輪廓,“我想要你。”
漆黑的怪物一顫,浮在黑暗裏的眼睛有些詫異,都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想要我……幫你做什麽事,是嗎?”
殷修搖搖頭,抱著妹妹越過了怪物,“先幫我找一個盛開著花的地方,我要把曉曉埋在那裏。”
黑色的怪物在他身後扭動著扭動著,“這裏是海邊,沒有花,但我可以帶你去一個我知道的有花的地方。”
它黑色的觸須一把纏住了殷修的腰,卷著他在黑暗裏狂奔,也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
殷修什麽都看不見,隻能被帶著走。
直到怪物奔了一路終於行走後,將他穩穩地放在了地上。
這裏有淡淡的花香與綿軟的草地,殷修看不見這是什麽地方,卻能感覺到心靜。
“人類的終點都是睡進長方的盒子裏,我給她準備了一個盒子。”怪物嗷嗚嗷嗚地從嘴裏掏出一口棺材,放在了殷修跟前,還很熟練地刨了一個坑,放了進去。
殷修摸索著彎腰將曉曉放進了棺材裏,從旁邊掐過一朵花放在她的胸前,再蓋上了棺材蓋。
他找到了妹妹,並且將她埋葬在花盛開的地方,換做從前的殷修根本無法淡定地完成這些,但二十多歲的殷修已經不會再那般歇斯底裏地發瘋了。
他已經能從容地應對自己的過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