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獸人看來,以後的我也許將會是個大大的惡魔吧。

想到這裏,唐遠淡淡一笑,笑容中有著某種說不出的意味。大概來說,少了以往的些許迷茫,卻是不可思議的多了些明澈。

前日,在生死之間走了一遭,親眼見證著那麽多的生命在瞬間如煙花般破滅,唐遠忽然地,想明白了一些以前一直不願意明白的事情。

看似複雜萬端的世界,其實僅僅隻是個漩渦。任何人身在其中,不是被其推拒著甩飛遊離在勢力範圍之外從而成為一顆不起眼的可有可無的小水滴,就是被其吸引著身不由己地向中心滑去,從而以實質上的被動的方式來主導著些什麽。

前世的所謂自由,其實是一個虛擬的名詞,它實質上並不存在。天地為棋誰執子?這個問題並不好回答。但人世間的棋局,又是誰來執子呢?

大人物?自己以前差不多是這樣認為。“一波才動萬波隨”,自有其合理性。

提出某種新觀念的人物?以前的那個世界有人這樣認為。“投石衝開水底天”,新觀念的衝擊,向來是無與倫比的。許多時候,那是整個社會體係的崩潰與重建。

草根?以前的那個世界也有人這樣認為。“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卑賤,許多時候向來連接著堅韌。狗尾巴草的生命力絕對強於牡丹,蚓蚓的再生能力絕對賽過蝴蝶。因此,這樣的說法也自有其源由。

因而,是高端領導著全局,還是中端主導著全局,抑或是低端決定著全局?

也許,都有道理。

也許,都是對的。

也許,也許這本身就是個偽命題。

以棋而論,統率之軍,橫衝直殺,能量無比,卻未必能拔二馬;坐鎮之帥,棋局的主導,卻不能輕離其巢,若無相士之輔,它比小卒還要脆弱。至於小卒,過了河之後縱然可以左右逢源,然而終歸是可進不可退,說到底也隻是賣命的角色罷了。

因此,為帥的,不必羨慕軍的縱橫,為軍的,也不必羨慕帥的主導地位。就是最賤的小卒,在許多經典的棋局中,照樣逼死老帥。

一句話,棋子,無論為帥、為軍、為馬、為卒,說到底,終歸是棋子罷了。

既為棋子,其命運便身不由己。

無所謂高貴或卑賤,統統都在“勢”之下不停地改變著自身命運的軌跡。

然則,“勢”又由誰來推動?

曰,勢由風動。

何謂風?

曰,風相本空,因差而生。雖有萬相之形,到底無有。

人有眼睛,於是有了“色”的追求。若眾生皆瞎,則美女與骷髏何異?

人有鼻子,於是有了“味”的追求。若眾生皆昧,則酸甜與苦辣何異?

人有耳朵,於是有了“音”的追求。若眾生皆聾,則下裏巴人與陽春白雪又有何異?

眼睛、鼻子、耳朵之類,是人類的本源存在。

因著這些本源存在而形成的諸如品味、檔次等欣賞、觀念、需求等方麵的差異,是“風”的源頭。

是以,若人在,則“風”在。若‘風’在,則“勢”在。此勢,籠罩一切。隻要是人,就身在其中,就無處可逃,無法可逃。

因之,“勢”不可逃。

所以,中國古代傳統文化中的所謂“隱士”,先天上便患了絕症。世界上,原本就沒有其存在的理論基礎。而真的想“隱”,那麽也隻有一種方法——

不再是人。

要麽死人,要麽非人。

於是,除了自絕以求死而脫離世界的“勢”之外,自己原來那個世界的理論基礎上,還誕生了仙、佛。

仙者,入山之人。餐風飲露者,既然越了人類本源存在的需求,則自然脫出了“勢”的網羅,從而“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老子的所謂“吾之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正是此意。

佛者,直接地非人。視**為皮囊,則建立於**之上的所謂聲色香味觸法之類的本源需求,更無從談起。

……

我即非仙,我亦非佛,我隻是人。既不可隱,既不可逃,那麽,就幹脆地入局吧。生死固在天,進退,且由我!

我以我心,證我重生。

從今朝起,凡阻我者,殺;凡逆我者,殺;凡悖我者,殺。而我之立身,自當隨“勢”而行,當進則進,當退則退,當現則現,當隱則隱。

若執此理,我即是天。

所謂公理正義,所謂道德文章,所謂高貴卑賤,所謂精華糟粕,所謂是非對錯,所謂黑白美醜,一切的一切,盡請隨風而去吧。

大道為本源,小道為枝節。我執根在手,何問幹與葉?

澄心,以我之名。

……

也許,人生,本就是場遊戲。那麽所謂生死,也就隻不過是個單純無聊的定義。

那麽,就讓我之心高蹈於生死之上,而我之身,盡情地投入生死之中吧。一切的一切,生存與毀滅,順利與波折,我盡已瞻,我盡已料,我盡已明,我盡已認。

那麽,人生的遊戲,從今日起,就請正式開始吧。

我以我心,我以我情,期待著你的繁亂,期待著你的精彩。

而眼下的這第一關,就讓我為獸人一方,送上厚厚的大禮吧!雖有香草,當戶必除。雖為仁人,在敵必誅。

謹以爾等之血,祭我新生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