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下,第二天又會同樣地升起。千年萬載,依然不變的痕跡。神,也許坐在高高的王座上,俯瞰著眾生,也許躺在葡萄架下,悠閑地喝著下午茶。然而人間,已是換了模樣。

流離生死,破滅永恒。當時間的長風刮過,留下的,又何止是滄桑?所以癡者癡,執者執,悟者悟,迷者迷。然而執又如何?迷又如何?

天地為棋誰執子,大道如水複如冰。

當英雄的雕像,成為風化的泥沙,於來處來,歸去處去時,人間萬象,又已是一個新的輪回。這之中,又有什麽不變?又有什麽永恒?唯一讓世人感歎著的,不過是江山代有英才出,各領風流數百年。

有個吟遊詩人說過一個很有趣的故事:退潮後,兩隻小魚被留在岸上,在接下來很久的時間裏,相互把自己嘴裏的泡沫喂到對方嘴裏,以得生存。後來,潮來了,它們重新回歸了大海,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中悠閑自在地暢遊著。然後,它們漸漸地忘卻了,曾經的那一段相濡以沫的日子。

該忘記嗎?不該忘記嗎?

沒有該不該,有的隻是事實。有些東西,我們以為我們永遠都會堅持,有些東西,我們以為我們永遠也不會忘記,有些東西……然後,就在說著有些東西的時候,我們在不停地走向新的方向。

然後,許多東西,在不知不覺中改變。然後,在某個驀然回的瞬間,留下幾聲無人聽聞的歎息。

秋風漸起,落葉蕭瑟。童稚的兒童,也許會欣喜於那躍動的風景,然而多少即將步入生命終結的老人,會不覺中觸動那根神秘的心弦?

這是人間大眾的光景。當時光飛逝,一生中努力拚博的一切,一生中得以自傲的一切,富貴榮華,權力威名一一遠去,留下的,隻是一個斑斑駁駁傷痕累累的自我。就像一個光滑如鏡的水麵,水落石出,露出遍地的泥濘與不堪;就像一個堂皇華麗的宮室,材質腐朽,顏料剝盡,剩下一個醜陋的框架。

於是神說,腐朽的,終歸腐朽;垃圾的,終是垃圾。

至於過程?

高高的存在淡淡一笑:過程?什麽是過程?萬千輾轉,萬千風流,一朝回,一切,安在哉?

站在時空之上,看流光飛舞,看紅塵變幻,方現,原來身為凡人,身邊的一切,是那麽的卑微,卑微的不可思議,卻又是卑微的那麽理所當然。

然而,光的背後,便是暗。而卑微的彼端,又何嚐不是偉大?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位很有識見的人物,曾經為塵世的眾生,描述了三個燈塔般的定位:隨波、截斷眾流、函蓋天地。

隨波者,庸人之行。截斷眾流者,英才之行。函蓋天地者,執大道者所行。

這是三種行為,三種狀態,也是三種心態。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當涉過萬水千山,披曆千山萬水,重新回到原點之後,一個偉大的存在,拈花一笑。

塵世因緣,在這一笑中,如花落花開。花落花開中,一種精神,通向永恒的彼岸。

——

一個永恒的存在,必然是一個執大道者的存在。一個執大道者的存在,必然是一個強大的存在。

一個強大而恒久的存在,應該是一個領域內不可或缺的存在。一個不可或缺的存在,應該是洞徹並滿足領域內某種需求的存在。

所以,如果問卡其頓要塞強大嗎?不需要看它的戰士,不需要問它的魔法師,不需要問它的經濟力量,不需要問它的社會影響。這些都是水麵之上的變幻不定的光影。真正需要問的,隻有一句——

它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嗎?

對於人類來說,它是。所以,隻要獸人不滅,隻要人類不滅,它就會是恒久的存在。

那麽,它是強大的存在嗎?

也許,僅僅隻是也許——

它隻是一麵牆。一麵不可或缺的牆,卻又是一麵不需要且不應該占用太多空間的牆。——說白了,它是死物。

一個龐大的死物,沒有更龐大的外力作用,不會有太過劇烈的變化,卻會慢慢腐朽。然後直到某一天,轟然倒塌。

而這某一天,對於卡其頓要塞來說,遙遠嗎?

……

三千年,對於神來說,也許隻是彈指一瞬。但對於塵世來說,卻已然是一個太過久遠的日子。久遠到,對於人類來說,三千年以前的憶憶,漸漸淡去。

而獸人呢?

你知道這三千年裏他們想了什麽嗎?你知道這三千年裏他們做了什麽嗎?

三千年,實在是一個太過久遠的時間,久遠到,可以做許多許多的事。

當前些日子,我看到一位要塞的戰士將一支鋒利的勁箭射進被捕捉的獸人時,眼中沒有憤怒與莊嚴卻隻有淡淡的矜高與得意的時候,我想,三千年,實在是一個太過久遠的日子。

看到這裏,您也許會憤怒,奧爾特長官。因為寫到這裏,我居然什麽也沒說。其實,對於卡其頓要塞,我真正想要說的,並不多,隻有兩點——

一、精英危機

十個初級劍士,可以力抗一個中級劍士。十個中級劍士,可以力抗一個高級劍士。可是一百萬的初級劍士,可以力抗一萬的高級劍士嗎?

一百個單位的強大力量,在雙方都擁有自由空間的情況下,無法抗衡哪怕是一個單位的絕對力量。

所以,卡其頓要塞的目前,在精英搏殺組之上,尚缺少一個絕對的核心。也因此,目前的卡其頓,是一個強大力量,但不是一個核心力量。

一個沒有核心力量的強大,在遇上更強大之後,將一觸即潰,土崩瓦解。

二、背景危機

這是一段很有意思的話:

鄰國侵入一懼,國內振蕩一懼,和談破裂一懼,割讓領土又一懼。長公子充欽差一喜,少公子娶婦一喜,女公子出嫁一喜,滿朝上下齊來賀壽又一喜。此老胸中忽而懼,忽而喜,正如十五個吊桶,七個上八個下,不知是好過還是難過。然而揣度此老心理,究竟懼是假的,喜是真的,懼的是無關痛癢的,喜的是窩心著肉的。

——在現今的卡其頓要塞,有多少人在關心著“我的”,又有多少人在關心著“我們的”呢?在“我的”與“我們的”生劇烈衝突的時候,棄彼而取此者又有多少呢?

雷霆,更喜歡在春夏日到來。

……

強大,是生存的前提。強大,卻並不是步向永恒的前提。

如何在拚搏中成為強大,如何在強大中求得生存,然後如何在生存中求得展,如何在展中趨向永恒,這是一幅連綿的畫卷,卻並不是一條筆直連通的道路。

而卑微與偉大,就在這其中分野。

……

我要說的,就是這麽多了。如果您能看到這兒,那麽,謝謝您的耐心與看重。以後,嗬,我想,我是沒有機會說這些零碎且無用的東西了。

最後,還是容我道聲謝謝,奧爾特長官。

一個無謂的過客,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