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夜蓉望著絕俗傲然而去的沐冰蘭翹了唇角,無人發現她眼底的鄙夷嘲諷。

艾冬梅一直訕訕的站在亭子的最邊緣,無一人搭理她,別人說什麽隻要她湊上一句,大家立刻住了嘴看向她,嚇的她再不敢多嘴。

郡主身旁一直不缺殷勤之人,根本不容她插足,艾冬梅心裏七上八下跟放在油鍋裏煎似的,又見丹丹跟著那姓江的小姐隻顧吃喝好不安逸,不由後悔的吐血,早知道郡主瞧不上她,眾人又這般排斥她,還不如跟在艾春丹身後,這會兒至少有個地兒坐下,見那江小姐身份雖尊貴,卻是和顏悅色,親厚待人,應該是個容易相交之人!

艾冬梅悔青了腸子,有心想去丹丹那亭子裏,又怕惹的郡主不悅,她左顧右盼,煎熬的不行,眼見李豔茹跟在郡主身後出去,她一把拉住李豔茹,可憐兮兮道:“李姐姐,我能跟你一起嗎?”

李豔茹看著她似笑非笑,“我們府上的妹妹但凡出府,都是跟在姐姐身後寸步不離,一般這種宴會她們也不會參加,郡主素來不喜身邊人多,艾小姐還是在這裏歇歇腳,品品瓜果吧!”

艾冬梅瞪著李豔茹的背影,臉色紫漲難言,李豔茹是嫡出的大小姐,其下有兩個庶妹,這番話分明是指責她不應該出現在這樣的場合,更應該跟在丹丹身後惟命是從,而郡主身邊根本沒有她的位置,想也別想攀上郡主!

費盡心機的出現在這裏,隻是為了被人瞧不起,羞辱嗎?艾冬梅心裏一百個不甘,她死死的瞪著正在悠然賞景的丹丹。用力的咬唇,都是她,一切都是她害的,如果不是她的存在,她又怎麽會從唯一的掌上明珠,驕傲的大小姐變成一個人人鄙夷、輕蔑的庶女!

“我一定要讓你嚐嚐被人嘲諷、厭棄的滋味!”艾冬梅眼底閃過惡毒,垂頭走出亭子,來到丹丹麵前,對著江夜蓉福身道:“梅兒見過江小姐!”然後可憐兮兮的看向丹丹,怯懦的喚了一聲。“姐姐!”

江夜蓉冷眼看向艾冬梅,那表情忽然變的比沐冰蘭還要冷傲,帶著犀利掃了她全身,直接拉了丹丹的手,“走,前方的蓮子飽滿清甜,咱們去采幾頭來嚐嚐,這湖裏的蓮子。比別處滋味不同,甜美的多!”

艾冬梅咬了唇盯著離去的兩人,瞬間連江夜蓉一起怨恨上。

碧水淋波,清荷香潤,回廊左邊湖裏蓮子顆顆飽滿,右邊反而荷香四溢。嬌豔正好,真真是一秋一夏,好不稀奇!

江夜蓉指了右邊道:“這理湖的花匠是專門聘請的奇人,不知用了什麽法子。可以延後荷花的花期,據說還能養出四季的鮮花。那牡丹、芙蓉都能連開幾茬,反季盛放。真真是個奇人!”

前世四季鮮花盛放,丹丹早就習以為常,江夜蓉說的神乎,她不過淡淡的聽著,並不多言。

忽然,丹丹住了腳步看向江夜蓉,“這裏沒有旁人了,江小姐可以不用如此的厚愛於我了,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侍郎之女,陋名在外,隻怕江小姐所圖無法達成!”

江夜蓉放開丹丹的手,笑的歡暢,毫不掩飾道:“你知道我所圖何事?”

丹丹搖頭冷笑,“你所圖何事我不關心,但是豬往前拱,雞往後刨,各有各的道兒,我們不是一路人,江小姐別在我身上白費心機了!”

江夜蓉終於不再笑,盯了丹丹半晌,搖頭道:“雖然話俗但是個理兒,但是有一點你說錯了,誰是豬,是雞,是狗,我懶得理會,但是我不是,我知道你也不是,咱們都是人,走的都是人道,所以,還算是一路人!”

“咯咯咯!”她忽然又笑了起來,歪頭打量丹丹,“冷府的老夫人顯少讚人,你是個特別的!我忽然真有幾分喜歡你了!你這性格對我的脾氣!”

看來世上真是沒有不透風的牆,在冷府的事顯然已是舉世皆知了。丹丹一本正經道:“江小姐的厚愛真讓人惶恐,我對女人不敢興趣!”

江夜蓉目瞪口呆的望了丹丹,捂嘴大笑,“真真是一張利嘴,難怪那冷君玥不是你的對手!”

丹丹挑眉,“江小姐也不遑多讓!”

江夜蓉沒想到丹丹會這樣毫不留情麵的擠兌她,怔愣一下,竟是一點不惱,反而有種終於找到同類的歸屬感,當下一指丹丹叫道:“彼此、彼此,尖酸刻薄、內裏傲性,永遠不會委曲求全的家夥!”

江夜蓉的反應讓丹丹有些詫異,愈發的猜不透此人,本以為她會惱羞成怒,當下翻臉,誰知人家卻拉上自己一起自嘲,倒是真有幾分灑脫、真性情!

“艾春丹謝謝江小姐誇獎!”此話出口,她竟是心裏噓了口氣,輕笑出聲。

有時候,友誼與愛情一樣,可遇不可求,甚至比愛情還要帶有靈犀與偶然的機緣!

本是毫不客氣的互損,卻是奇異的拉近了兩人的距離,默契般的,丹丹和江夜蓉俱是挑眉而笑,雖然各自心中仍有猜忌和盤算,但是卻不影響她們對彼此的欣賞與好感!

她們誰也沒有意料到,不過是各懷目的的接近與試探,卻是使她們成為一對損友,卻又肝膽相照,一輩子惺惺相惜,她們後來的關係,竟是比戀人、比夫妻還要堅固、深厚!

兩人心中都有思量,均沉默下來,江夜蓉吩咐人將小船靠岸,拉了丹丹上去,艾冬梅尾隨而至,訕訕的想跟上,江夜蓉冷冷的瞥了她一眼,驚的艾冬梅窘了臉色咬唇站在岸上看著她們。

丹丹專心致誌的采蓮蓬,一頭頭果真清香飽滿,嚼在口中別有一番粉脆清甜,江夜蓉笑著打量她,“參加郡主的宴會還敢如此的不修邊幅。你是頭一個!”

丹丹剝了一顆含在嘴裏,又將手中的遞給清水,“多采些,帶回去給太太做冰糖蓮子飲!”

清水立刻應了,當下也不客氣,命令那劃船的婆子撿了那飽滿頭大的采。

丹丹看的滿意,低頭剝了顆蓮子,將青綠色的蓮子外衣托在掌心,愈發襯得她的手纖長瑩白,才翹了唇道:“彼此彼此!”

“真是個不饒人的嘴!”江夜蓉失笑。今兒,她的確穿的隨意,一襲紅紗裙,兩枝珠釵,雖然不至於寒酸,但是較之於眾女的盛裝,實在是簡單隨意!

清水已經采了不少,回身問丹丹。“小姐,可夠?”

丹丹翻個白眼,“再采!”

清水大汗,知道小姐的脾氣,小姐看順眼的,免費的。從來不嫌多,隻得埋頭再采,惹的劃船的婆子直抽搐!

江夜蓉大笑,“又吃又拿的。你倒是個猴精的,知道這蓮子珍貴。要知道這湖裏的蓮子從不外售,悉數采了送至宮裏的。宮裏的娘娘們就愛食這舒逸苑湖裏的蓮子!”

丹丹心中一動,正要問詢這舒逸苑的老板的是誰,卻聽琴音悠然而起,行雲流水,悠揚婉約,又如清潤的泉水悄然滋入心間,讓人不覺心神靜謐,一片安寧。

江夜蓉也斂了神色,聽的仔細,一曲畢,丹丹竟是恍然如夢,如癡似醉,卻聽江夜蓉嘲諷道:“倒是奇了,今兒怎麽一改往日的沽名釣譽,竟是舍了陽春白雪,彈起了這鄉野小調,看來受的刺激可真不小!”

丹丹知道江夜蓉話中有話,卻也不接過,隻是驚詫這琴音竟是出自沐冰蘭,琴藝可謂精湛、深厚,看來,這才女之名,沐冰蘭倒也是當之無愧的!

“走,瞧好戲去!”江夜蓉忽然說道,立刻吩咐婆子靠了船,拉著丹丹往回走!

丹丹瞧著握住她的那隻玉手凝眉,前世,她也很愛拉了冰蘭一同往前奔,那時的她對朋友坦蕩、真心,可是卻遭遇了那番的背叛,自在這異世醒來,她就告誡自己,今生再也不會拉了人的手嬉笑而行,再也不會相信任何人,再也不會敞開心交朋友!

可是,今天卻是有個尊貴的小姐一再拉了她而行,但,又有幾分親厚和情義?

目前為止,她還無法猜出江夜蓉如此待她存了什麽心思?心底卻不再對此人過於排斥。

“哎呀,剛才吃的有點多,我去方便一下,你不要等我了,先去亭裏等我!”江夜蓉交代了一句,帶著婢女自去找方便的地方!

丹丹回身瞧著清水一臉紅暈,不由問道:“怎麽了?”

清水吱唔不說,今兒她一早起來才發現月事來了,又不好跟小姐說,隻是收拾了一番便跟了來了。

丹丹見她扭捏的樣兒,也明白了幾分,立刻道:“你也去方便一下吧,我沿著這路往前轉轉!”

清水不好意思的應了,急忙跑去。

丹丹卻沒有依著江夜蓉的話去亭裏瞧什麽熱鬧,而是一路向前徑自走去,曲徑的端頭,竟是通了一片楓林。

滿山楓葉,酡紅酡紅,紅的讓人迷醉,動人心魄。

本是秋風美景,丹丹的情緒卻是陡然低落,一股悲愴而起,心驀的劇痛!

她俯下身子,撿起一枚楓葉,眯眼迎著太陽舉過頭頂。

曾經的歡悅笑聲回蕩在耳邊……

你瞧,我猜對了吧,果然是七個小葉瓣組成,你要挨罰,挨罰!

你看它細細的脈絡,像不像我們的手掌?

楓葉落下之前接住楓葉的人會得到幸運哦,徐陽,快接住,快接住呀!

……

前世,她最愛的就是挽著徐陽的胳膊去香山看紅葉,執著的迷信於那句話關於幸運的傳說,不止一次的去伸手接住那零落的楓葉,卻沒有得到幸運!

一陣風過,楓林嘩然而響,像是對她的嘲諷。

淚水不經意湧出,她一動不動,任由它肆意滾落,將自己徹底的放逐在悲傷裏。

不知過了多久,悲傷落盡,心情陡然變的豁朗,丹丹才仰頭看天,灼灼秋陽高懸,她抹了殘淚憤怒道:“賊老天,算你狠!

騙子,大騙子!

說什麽楓葉落下之前接住的人就能得到幸運!

說什麽親眼目睹楓葉千百片落下的人許個心願就會悄悄的實現!

說什麽和心愛的人一起看楓葉飄落,就可以永不分開!

鬼話!傻子才會相信的鬼話!”

她忽然伸出食指猛戳自己的臉,“可是你居然相信了,還信的那麽徹底!傻蛋,你就是個大傻蛋!瞎了眼的傻蛋,活該啊你!”

忽然一聲乍響,明豔的太陽依然耀眼在頭頂,卻是陡然自林中刮起一股旋風,呼嘯間片片紅葉淩風而落,鋪天蓋地,圍著她旋轉飄揚。

火紅的楓葉,裹起她一襲翠綠的衫裙,萬紅從中一抹綠,紅綠兩種色彩的舞動中,呈現了一副極致的,絢麗的,夢幻般的美景,這一刻的丹丹像一個綠色的精靈,徜徉在紅色的海洋裏,美的讓人窒息!

楓林深處,一雙原本戲謔、促狹的眸子陡然凝滯,盯著中心的那抹盈綠久久沒有回神。

而,身處旋風中心的丹丹卻是全身乍毛,大驚失色,明顯的感覺到了林中有什麽東西在盯著她,再顧不得傷春悲秋的感傷,提了裙擺往林外跑去。

一氣跑了很遠,丹丹才抹了腦門的汗後怕,太邪門了,這個鬼地方,她不過抱怨兩句,就來了陣陰風,分明是不幹淨之地!

自她穿來,雖然渾吝不羈,但是對鬼神之說,她還是懷了幾分敬畏!

氣喘籲籲的按原路回了,剛剛踏上回廊,便見清水急的團團轉,正在到處尋她。

清水見她來,立刻鬆了口氣,“我的小姐,你可嚇死婢子了!”再找不到小姐,她投湖自盡的心思都有了!

“我也快被嚇死了!”丹丹大喘了口氣,臉色都綠了,“可以回去了吧,咱們走!”

清水跟在她後麵邊走邊道:“那江小姐派人來尋了小姐好幾次,婢子不見小姐便去了亭子,誰知亭子裏的人早走光了!”

丹丹意外道:“難道已經散場了?這麽快!”

清水搖頭,“都去了什麽馬球場,那裏不少富貴的公子在打馬球,邀了冰蘭郡主去做主裁,一眾小姐也跟著去了!二小姐也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