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如韓建文說的那樣,當天下午接到消息的陳玉蓮的母親就來了。

女兒的住處她是進不去的,她便拉著攔在那兒的警察一個勁地耍潑,想要往裏闖,隻是她並不是為了想要見自己女兒的最後一麵,她說她要進去拿一些屬於女兒的重要的東西。

被警察攔著她還破口大罵,說警察是得了韓建文什麽好處才不讓她進去的,這女人沒有什麽文化,但撒潑打滾的本事卻是一流。

負責留下保護現場的兩個年輕警察隻得向黃猛求助,黃猛來的時候女人正坐在地上哭天喊地的,一會哭自己的女兒死得好慘,一會又哭自己的命好苦,在她的身邊站著一個二十一、二歲的青年男子,他就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青年男子就是陳玉蓮的弟弟陳玉琨。

“幹什麽呢?”黃猛來到了女人麵前,一臉嚴肅地喝道。

女人被唬得一愣,她緊緊盯著黃猛:“你是他們的領導?”

黃猛冷哼一聲:“你知道這樣已經妨礙了警方辦案嗎?”

女人翻軲轆就爬了起來,一把拉住了黃猛:“這位同誌,我是陳玉蓮她媽,我女兒死了,我進行整理一下女兒的遺物都不行嗎?”

黃猛冷冷地說道:“你女兒是被謀殺的,這是一起人命案,她的住處作為案發現場警方必須得先保護起來,這是辦案的需要,也是我們必然的程序,至於什麽時候能夠進去等通知吧!”

黃猛身後的陳延躍跟著說道:“你這當媽的,女兒死了不想著先看一眼自己的女兒倒先想著整理遺物了,你女兒的遺物有寶啊!”

女人聽陳延躍這麽一說還真就點頭道:“我就是想拿回女兒的銀行卡,怎麽著也不能便宜了那個姓韓的。”

她還真是直接。

黃猛拉下了臉:“我的話你是聽不明白還是怎麽的?趕緊離開這兒。”若是普通的受害者家屬,黃猛是會和顏悅色的,但他沒想到會遇到這樣一個奇葩,看得出來,女人對於陳玉蓮的死根本就沒有當一回事兒,她想著的隻有女兒留下的錢。

女人猶豫了一下,目光望著黃猛,像在尋思著剛才黃猛說的那話是真的還是隻是想打發她走,她沒有文化,對於警察辦案什麽的根本就不懂,她隻想在韓建文之前找到那張銀行卡,至於他們買的那房子,好像還有很多的貸款要還呢,她可不會背這麽一筆賬。

陳延躍搖著頭:“沒見過這種當媽的,女兒都不在乎就在乎錢。”

“我在乎錢怎麽了,誰說我不在乎女兒了,但她已經死了,在乎又有什麽用?”說罷,她一把又拉住了黃猛“|我女兒是被人謀殺的,如果抓住那個殺人犯的話我可不可以索賠,這麽一條人命怎麽著也該賠個幾十萬吧,我們村裏老王家那小子在工地沒了,人家工頭還賠了七、八十萬呢!”

這下連陳延躍都接不下話了,敢情這個當媽的一心都鑽到了錢眼裏去了。

黃猛懶得理他,對守著現場的那兩個警察說道:“看好了,在局裏沒有解除對現場的封鎖之前誰都不許進去。”

“是。”

黃猛這才看向了女人:“行了,你在這兒守著也沒有什麽用,先找個地方住下來吧,別再來這兒鬧了。”

“找地方住?你說的倒是輕巧,那不得花錢啊?可是你們打電話讓我們來的,你們得負責我們吃住才對,我們可是受害者的家屬,你們就這麽對待受害者家屬的嗎?”

女人叉著腰,指著黃猛說。

陳延躍看向黃猛,小聲說道:“估計那個陳玉蓮和她媽應該很像的,唉,就這德行怎麽與人相處?也難怪陳玉蓮會……”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讓黃猛給打斷了:“老陳,這話可不能說出來,這個時候你就別再給我添亂了。”

原本他是想讓陳延躍來幫著自己處理一下的,可現在看來陳延躍似乎也是一肚子的牢騷。

陳延躍這才沒再繼續,而是望向了陳玉琨:“陳玉蓮是你姐吧?”

陳玉琨怯怯地點了點頭,他好像有些怕警察。

女人站到了自己兒子的身邊:“你們想幹嘛?”她的眼裏充滿了警惕。

女人那樣子就好像是擔心警察會傷害自己的兒子一樣。

陳延躍說道:“就是了解一些情況,任何與陳玉蓮有關係的人或事都可能是我們破案的關鍵,所以你和你兒子我們都會進行一些詢問。我說大姐,你能不能別這麽大的反應?”

女人說道:“她一個人在城裏,我們都在老家,她在城裏的事情我們什麽都不知道。”

陳延躍皺眉,這女人是聽不懂人話嗎?他也來了氣,辦案這麽多年,像這樣當媽的他還真是頭一回見著。

“你要是什麽都不知道又怎麽知道她有一張銀行卡呢?”陳延躍問。

女人一怔:“她給我打電話說的,她說她存了一筆錢,準備要和那個姓韓的結婚,原本這婚事我是不讚成的,那個姓韓的就是個窮教書的。上次我給她介紹的可是我們鎮上有名的大富,家裏還有礦呢。”

女人露出了一副嫌貧愛富的嘴臉,她繼續說道:“誰知道她居然不聽我的話,要知道人家可是答應了,隻要她願意嫁過去,人家不光是會給一筆豐厚的彩禮,還承諾幫著玉琨張羅一門親事,所有的費用也由他們負擔。這麽好的一個機會,居然讓她給錯過了。非得留在城裏做伺候人的活兒,也不知道那個窮教書的給她灌了什麽迷湯,現在好了,人沒了,我當然要把錢給拿回來啊,總不能我們人財兩空吧?”

陳玉琨在一旁小聲說:“媽,你就少說兩句吧,姐,姐都不在了,你再這麽說她不好。”

“你懂個屁!媽這不都是為了你嗎?你姐就算是活著遲早也是要嫁人的,嫁到別人家去就是別人家的人了,可你不一樣,你是我們老陳家的希望,老陳家的一切最後遲早都是你的。”

黃猛已經忍受不了了,他衝著女人說道:“行了,就這樣吧,我們隻是通知你,你女兒遇害了,並沒有讓你們現在就趕過來,至於你是想先在這兒呆著等結果還是想先回家去你自己決定,你要留下住宿自己解決,和我們沒有關係。老陳,我們走!”

他是真不想再讓這女人胡攪蠻纏了。

女人愣住了,她沒想到黃猛他們說走就走,這下子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媽,我們怎麽辦?”陳玉琨沒見過世麵,這種情況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女人猶豫了一下,然後對陳玉琨說道:“你給那個姓韓的打電話,讓他給我們安排個住的地方。”

這個時候她才又想到了自己的那個準女婿來。

黃猛和陳延躍上了車,陳延躍說道:“還真是沒見過這樣當媽的。”

黃猛笑了:“這很正常,在農村一些地方確實存在著很嚴重的重男輕女的思想,別看這麽些年來年年都在宣傳男女平等,但國人多多少少都還會有一部分存在著傳宗接代的思想,所以在她看來女兒終歸是外人,就像俗話說的那樣,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是外人。隻有兒子才是自己的。”

“兒子就靠得住了?娶個媳婦孝順還好,不孝順的話有得你受的。”

黃猛沒有再說話,而是陷入了沉思。

陳延躍點上了一支煙:“現在去哪?”

黃猛說道:“去城建局。”

“你想去找李天陽?”陳延躍問道。

黃猛點了點頭。

車子在距離城建局大約五十米的地方停了下來,黃猛找出了李天陽的電話打了一個,說了兩句之後就掛斷了電話。

大概五分鍾左右,李天陽就從城建局裏走了出來,直接就來到了車邊,黃猛衝他招了招手,然後他便上了車。

“找個地方坐一坐吧。”黃猛說完就發動了車子。

在前麵一條街有一個小咖啡廳,三人下了車往咖啡廳裏走去。

“電話裏我已經自我介紹過了,這位是我同事,你可以叫他老陳。”黃猛指了一下陳延躍對李天陽說道。

李天陽衝著陳延躍點了點頭,他的臉上很是平靜。

李天陽的個子不高,人有些偏瘦,臉色也不太好看,皮膚白得有些不正常,應該是缺少日光的照射。

“不知道你們找我有什麽事?”李天陽問道。

黃猛輕咳了一聲:“你還記得婦幼保健醫院的那個小護士嗎?”

李天陽皺起了眉頭:“你是說害得我孩子沒有了的那個嗎?”

“算是吧,不過據我們所知,你孩子沒了其實和她並沒有太大的關係。”

李天陽咬了下嘴唇:“怎麽就沒關係了?你們該不會是想讓我們把醫院賠償的那十萬塊錢退回去吧?如果是那樣的話你們找我就找錯人了,你們應該去找我媽。”

黃猛抬起手來打斷了他的話:“你別誤會,我要說的事情和那十萬塊錢沒有一毛錢的關係,我隻是想告訴你,那個小護士死了,被人殺死了。”

黃猛說這話的時候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李天陽,李天陽當然知道黃猛這眼神意味著什麽,他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麽?你該不會認為人是我殺的吧?”

黃猛卻不說話。

李天陽有些急了:“是的,孩子弄沒了我很難過,也很生氣,我覺得那個小護士很不負責,但我也知道,正如你們說的那樣,她的責任不算很大,但終歸也是有責任的對吧?可就因為這一點我就去殺人嗎?我腦子可沒病。”

李天陽說話有些語無倫次,他的臉上早就已經失去了最初的平靜。

看得出來,李天陽是一個很怕事的人。

陳延躍說道:“你別那麽激動,沒有人說你是凶手,我們來找你隻不過是想向你了解一些情況,畢竟當初你們家和她吵過架,鬧得還很凶,最後還鬧到了院長那兒去,醫院沒辦法才賠償了你們十萬塊錢的。”

李天陽抿著嘴:“其實具體的情況我知道得不多,你們也知道的,我們工作挺忙,很多時候我連去醫院陪小芳的時間都沒有。”

黃猛點點頭,這兩年來,所有單位的工作都很忙,從前那種人浮於事的工作作風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就拿林城來說吧,很多單位甚至一周隻休息一天。

“我聽說你和你老婆的感情很好,隻要一有時間你就會陪著她。”黃猛說。

李天陽回答:“是的,我們從戀愛到結婚一直感情都很好的。”

“可是你媽好像對她並沒有什麽好感?”

“怎麽會呢?我媽這個人麵冷心熱,就拿小芳住院這件事情來說吧,都是她在張羅照顧,倒是我,因為工作的原因反而陪得少了很多。”

“是嗎?你陪得少是因為你媽不怎麽喜歡你往醫院那種地方跑的緣故吧,雖然我知道你的工作很忙,可是請個假照顧一下自己將要臨產的老婆我想你們單位領導還不至於連這點人情都不講的,不是嗎?”黃猛說話時臉上帶著微笑。

李天陽沒有說話,他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

黃猛說道:“在你的心裏,老婆重要還是老媽重要?”這是一個選擇題,而這道題還真不好回答,黃猛把李天陽給問住了。

“我爸走得早,大概在我五歲的時候我爸就病死了,這麽多年一直都是我媽把我帶大,說一句母子相依為命也不為過。在我的心裏,她就像一座山。”李天陽想了半天,終於說了這麽一句。

不過接著他又補了一句:“但這不妨礙我對小芳的愛,小芳是個好女人,一直以來她對我都很理解,很包容,我知道,很多時候我媽會讓她覺得有些委屈,但她從來都沒有頂撞過我媽,就憑這一點,我很感激她。我媽苦了一輩子,我隻希望她的晚年能夠過得開心一些。老實說,這一次孩子沒了對我媽的打擊很大,你們是不知道,因為這個孩子,我媽可是做了很多的事,她甚至還為沒出生的孩子織了兩套小衣服,我媽的頸椎不好,眼睛也不太好,織毛衣這樣的事情對於她而言真不容易。我也勸過她,現在什麽買不到,她卻說自己織的用的材料放心些,買的那些誰知道那毛線好不好,是不是重複利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