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沈沉就給譚科給了個電話,說自己有些事情要晚一點到局裏去,譚科自然不會有什麽問題,他又打了個電話給楊鄭,辦公室裏總是要有人知道自己的行蹤的。

大概九點半鍾,他開著車子來到了觀山湖區的一個高檔住宅小區。

劉又楠就住在這個小區。

劉又楠已經退休了,她是一個人住在這的,她的老伴去年去世的,兒女都不在林城,聽說在外省混得很不錯,都是做生意的。

沈沉敲了敲門,門開了。

劉又楠看著眼前的沈沉,自己並不認識。

她小心地問道:“你找誰?”

沈沉說道:“你好劉大夫,我姓沈,我叫沈沉,我爸叫沈如何,我出生的時候還是您替我接生的呢?”

“你是沈如何的兒子?”劉又楠似乎有些驚訝,又有些不確定。

沈沉拿出自己的警官證:“我也在警察局裏工作,這是我的工作證。”

沈沉從劉又楠的表情看來這個劉大夫對自己的父親還是很熟悉的,至少聽她說話的口氣不像母親說的那樣連朋友都不是。

邱玉珍自然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說謊,隻能說在後來或許自己的父親與這位劉大夫之間因為某件事情又有了交集。

“快,進來,進屋裏說。”

屋子收拾得很幹淨清爽,裝修上應該花了不少的心思,自然也花了不少的錢。

但這些對於劉又楠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麽,拋開她醫生這個職業不說,人家的兩個孩子可是很能掙錢的,不然也不可能在這樣的小區置辦這樣一套大三居室了。

沈沉坐下之後劉又楠給他倒了杯茶:“你是來拿你父親放在這兒的東西的吧?”劉又楠主動問道。

沈沉抿著嘴:“我是在父親的日記裏看到他提到了您,他說他欠您一千塊錢,要讓我替他把這錢還上,倒還真沒想到他會把什麽東西放在您這兒。”

“他欠我錢?”劉又楠一副震驚的樣子,不過很快她就反應過來了,她擺了擺手:“他根本就沒有欠過我錢,估計是他故意這麽說的,就是引你到我這兒來拿他放在我這兒的東西。”

沈沉“哦”了一聲,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劉大夫,後來你見過我爸嗎?”

劉又楠皺眉:“後來就沒有見過了,就在他把東西放在我這兒不久我就聽到他出事的消息,那個時候我正好不在黔州,不然的話我也應該去送他一程的。對了,你媽還好吧?”

沈沉忙回答道:“我媽她還好。”

沈沉並沒有和劉又楠說他父親沒死的事情,一來他和劉又楠不是很熟,二來他覺得這個事情目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父親也會越安全。

他好奇的是父親留在這兒的東西到底是什麽?父親又為什麽偏偏選擇了劉又楠,還有一點,他到底和劉又楠說了什麽,即便是父親“死”了劉又楠都沒有把這東西主動送還給自己的母親或是自己。

按照人之常情,父親把東西托付給她,當聽到父親死訊之後她應該是會把東西交還給沈沉的母親或者沈沉本人的,看來沈如何當年應該有特別的交代。

“你或許不知道吧,當年你出生的時候還是我為你接生的呢!”劉又楠看著沈沉微笑,她那笑容裏帶了幾分慈祥。

沈沉也還以微笑:“我聽母親說了。”

“你父親是個好人,也很熱情,當年要不是他,我家老頭子估計早就死了。”

沈沉沒有說話,因為這件事情他根本就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劉又楠笑了:“你肯定聽糊塗了,我家老頭子的身體一直不好,大概上十年前吧,有十一年還是十二年我也記不太清了,那天他非得讓我陪他去爬山,半山腰他突然就暈倒了,那地方連個手機信號都沒有,他那病要是耽擱了送醫院的時間是要出人命的。當時我那個急啊,雖然山上也能見到有人上上下下,可我求爹告奶的他們都沒有一個人願意伸出援手,或許是怕我們訛上他們吧,就在這個時候,你爸因為查案經過那兒,二話不說就背著我家老頭子急忙下山,還幫著把他給送到了醫院,我家老頭子這才又多了差不多十年的命。可以說你父親是我家老頭子的救命恩人呐,事後我想要謝他,他卻是連一頓飯都不願意吃。這年頭,像你父親這樣的人真的不多了。”

“劉醫生這話說的,這個世道好人還是多的。”沈沉當然隻能這麽說,他總不能跟著也把自己的父親一頓海誇吧?

劉又楠搖搖頭:“人心不古啊。”

沈沉下意識又想去摸煙,劉又楠看出來了,臉上又笑了笑:“你和你父親還真是像,他第一次到我們家來的時候也想抽煙,可是又不敢抽,或許他是覺得我和我家老頭子都是醫生,醫生嘛,都不喜歡煙味,可是他卻錯了,我家老頭子可是個一等一的煙民,起初我還覺得吸煙對他的身體不好,他怎麽說?他說啊,人這輩子正常活個七十歲也就足夠了,再活長久了就沒什麽意思了,你活到九十、一百,這樣那樣都吃不了,行動都不方便,哪都去不了,手腳不利索,老眼昏花,腦子也反應遲鈍,聽不清也說不明的,那活著有什麽意思啊?再說了,這煙他吸了一輩子了,真的讓他戒了,還說不準對他的身體是利還是害。我琢磨著他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人呐,這輩子吃多少穿多少用多少其實都是天注定的,就拿他來說吧,那天非得去爬山,然後出事了,再然後又偏偏遇到了你父親,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命。我家老頭子走的時候八十三歲,記得他臨走前還笑嗬嗬地對我說,他這輩子夠了,可以說沒有什麽遺憾。”

沈沉聽得出來,劉又楠的丈夫倒也是一個樂天派。

“抽吧,控製點量就行了,畢竟你還年輕,這玩意對身體確實不好,不過你們那職業,真讓你們把它給戒掉的話很多時候不一定能夠熬得住。”

沈沉有些不好意思,劉又楠卻直接把煙灰缸給送了過來。

沈沉點上了一支煙,現在他總算明白了,為什麽自己的父親會與劉又楠有淵源,敢情是父親救過她先生一條命。

劉又楠站起身來,然後往臥室的方向走去,別看她已經七十五、六歲的人了,步子還很是穩健,看起來身子骨也很硬朗。

不一會,她拿著一個小盒子走了出來,盒子隻有巴掌大小,不過沈沉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盒子,這不是他小時候父親給他買的一個玩具嗎?這盒子叫機關盒,也叫魯班盒,就像魯班鎖一樣的,想要打開是需要下一點功夫的。

這是他上初中的時候父親送給他的,後來不見了,隻是那個時候他已經參加了工作,一個小玩具的丟失他並沒有在意,隻是他沒想到這玩意會在劉又楠的手上。一定是父親偷偷從家裏拿走然後交給劉又楠的,他應該在裏麵藏了什麽東西。

“你爸說你應該知道該怎麽打開的。”劉又楠笑眯眯地把盒子遞給了沈沉,沈沉接過盒子,心裏百感交集,他腦子裏又浮現出少年時父親教他開這魯班盒時的模樣,父親在他的心裏永遠是無所不能的,也是因為父親,他才一直努力,他把父親當成了他的標杆與榜樣,他最大的願望就是有一天他也能夠如父親一樣的優秀。

他並沒有當著劉又楠的麵打開這個盒子,而是把它給放進了自己的包裏。

劉又楠也不好奇,坐下來繼續說道:“當初聽到你父親出事的消息,我和我家老頭子的心裏都不是滋味,我們就在想,這麽一個好人怎麽就出了這樣的事情,不過想到他的職業以及他對職業的那份責任心我們不禁又釋然了,唯一感到遺憾的是,我們沒能夠送他最後一程。”劉又楠一聲歎息。

沈沉抿了抿嘴,微微點了下頭,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對劉又楠的話有些感想。

不過他卻沒有說話。

劉又楠似乎還沒說完,又道:“這東西是他臨出事前一周給我的,當時他反複叮囑我,說盒子放在我這兒,什麽時候你來找我了我再把盒子給你。當時我就很納悶,我心想你們這對父子這是玩的什麽?他為什麽不親自把東西交給你,為什麽非得要經我的手,而且還特意交代一定要等你找上門來要了我才能夠給你。我家老頭子讓我別去想這麽多,他說沈警官怎麽說我們怎麽做就是了,反正我們隻記住一點,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在聽到你父親出事的消息時,我和我家老頭子都覺得他留下的這個盒子不尋常,好幾次我都想把這盒子送到你的家裏去,畢竟我和你母親也算是認識的,可是我家老頭子說了一句,必須按著沈警官的意思來,他讓等,那就得等,否則沈警官把東西托付給我們還有什麽意義,人家不會直接就交給家裏人嗎?我想想確實也是這個道理,於是就把這盒子繼續留在了手裏,等你哪天找上門來,沒想到你居然還真的來了。”

劉又楠很健談,或許是因為平日裏她總是一個人的緣故,遇到一個可以說話的人她便忍不住多說了幾句。

沈沉說道:“您怎麽不去和子女一起住啊?”

劉又楠歎了口氣:“他們都忙呢,而且我已經習慣了黔州,遠的不說了,就說這氣候吧,又有幾個地方能夠比的。那些大城市對我沒有什麽吸引力的,再說了,我就是去了還不是一個人呆著,白天他們各忙各的,哪怕是到了晚上,他們仍舊是各忙各的,我去了相反的還會打亂了他們的生活,而且生活的方式也已經不盡相同,反倒是會讓彼此都覺得不自在,還不如自己一個人過呢,想怎麽著就怎麽著,平日裏我自己的工資都足夠我用的了,他們又都會給我打些錢過來,我這小日子也過得舒舒服服的,又何必去打擾他們呢?”

沈沉知道她的嘴上雖然這麽說,可是從老人的角度出發,誰不願意能夠有兒女陪伴,看著子孫承歡膝下。隻是她確實不願意去打擾兒女的生活罷了,她是不想成為子女的負擔。

劉又楠也是一個樂觀且開朗的人,是一個想得通的老太太。

不過沈沉覺得她這個年紀,身邊沒有什麽人照顧,真有個大病小痛的得自己扛著,也挺不容易的。

“行了,看我絮絮叨叨的扯了這麽久,小沈,你該忙什麽忙什麽去吧。”

這倒是讓沈沉有些不好意思了,東西拿到了自己就走他總覺得有些不太好。

劉又楠笑笑:“我還約了姐妹打牌呢,趕緊去吧,別管我。”

劉又楠似乎能夠知道沈沉的心思一般,沈沉這才站了起來,很禮貌地和劉又楠道別,對於這樣的一個老太太他還是在心裏充滿了敬意的。

離開了劉又楠家,上了車,沈沉手裏把玩著那個盒子,他有一種現在就打開它的衝動,不過他還是忍住了,他決定回去以後再把盒子打開,反正不急在這麽一時。

回到家,邱玉珍並沒有在,應該也是約了自己的姐妹去玩了,一般沈沉不在家的時候她會經常這兒走走那兒走走,自己給自己找樂子。

沈沉進了書房,關上了房門,將那魯班盒放在了書桌上,他深吸了口氣,然後便去開那魯班盒。

這盒子的微妙之處在於它都是由很多小零件構成的,小些小零件可能組裝成至少四、五十種盒子的形態,當然也分高級與低級,組裝的級別越高,打開就越費勁,那是需要動腦子和有一定的技巧的。

沈沉看得出來父親用的是一種很高級的組合,不過好在應該還難不住他,隻是要花一點時間罷了。

大約過了二十多分鍾沈沉才把盒子給打開來,裏麵就隻有一張紙片,紙片上寫著一個地址,看著這個地址,沈沉的心裏忍不住狂跳了起來,這應該就是父親現在的住址吧?而這個地址沈沉也是十分熟悉的,那不是自己少年時的那個“家”的所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