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白在屋子裏坐著,外麵的天已經黑了,屋裏卻沒有開燈。

桌子上的香煙盒子又空了,煙灰缸裏已經滿是煙頭。

他之前是從來都不抽煙的,可是今天一整天他卻抽了整整兩包煙。

一邊抽他還一邊咳喘,他其實並不喜歡吸煙的感覺,很嗆,很難受,甚至連鼻涕眼淚都給他整出來了,但是此刻他卻覺得除了吸煙他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做什麽了。

他在想著陶敏,也不知道現在陶敏怎麽樣了,在警察局裏會不會受什麽委屈。

手機響了,他拿起來看了一眼,是汪沌一打來的。

柳白的身體忍不住地哆嗦了一下,汪沌一這個時候給自己打電話,很可能是已經知道了陶敏自首的事情,他該不會是來興師問罪的吧?葉青竹是他的妻子,而葉青竹的死他肯定會很生氣,也很憤怒。

自己該怎麽麵對汪沌一?

雖然心裏打著小鼓,但他還是接聽了電話。

“老師!”柳白輕聲叫道。

電話那邊,汪沌一先是沉默了幾秒,然後說道:“陶敏的事兒我聽說了,有時間嗎?找個地方我們喝兩杯。”

柳白沒想到汪沌一會約自己喝酒,這個時候自己哪裏會有喝酒的心思?可是他卻沒有拒絕,他也不知道該怎麽拒絕。

汪沌一約的是距離柳白家不太遠的一個小酒吧。

柳白到的時候汪沌一還沒有到,他先找了一個地方坐下,然後告訴服務員汪沌一若是來了便把他請過來。

柳白點的是一瓶洋酒,他知道汪沌一好這一口。

然後又要了一些下酒的小吃。

這是一個小卡座,柳白點好了東西便又開始抽起煙來。

“怎麽,還學會抽煙了?”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柳白趕緊站起身來,因為不用回頭他就已經知道是汪沌一來了,自己的老師他當然能夠聽得出他的聲音。

“老師,您請坐。”他就準備把手裏的香煙掐滅,汪沌一擺擺手:“抽你的,別管我,我偶爾也會抽上幾支的。”

汪沌一剛坐下服務員便把酒水和小吃給端上來了,柳白親自給汪沌一倒了一杯。

“這酒不錯。”汪沌一輕聲讚歎道,柳白在一旁附和:“是專門為您點的。”

“小柳啊,有心了。”

柳白端起杯子想要說什麽,卻發現此時此刻他居然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汪沌一直接就和他碰了下杯,然後一仰脖子把酒喝幹了,放下杯子對正在發愣的柳白說道:“不知道說什麽就幹脆什麽都不說,喝就是了。”

柳白苦笑,把酒喝了下去。

汪沌一抿著嘴,似乎在品味著這酒,嗑吧兩下才說道:“好酒。”

柳白又給他滿上,他才緩緩地說:“小柳啊,小敏這事兒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柳白也不知道該如何對汪沌一解釋,他索性就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汪沌一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因為葉青竹的事情覺得有些愧對於我啊?”

柳白點點頭,要說不愧對汪沌一那是假的,雖然大學的時候汪沌一並不怎麽真正待見他,但不管怎麽說汪沌一都是他的授業恩師,而且他能夠有今天的成就,多多少少都因為汪沌一光環的原因。

汪沌一卻說道:“大可不必有這樣的想法,知道葉青竹為什麽會離家出走嗎?那是因為我們吵架了的緣故,她甚至提出了和我離婚,而我也答應了,她這個女人啊,貪得無厭,我覺得她跟著常青學壞了。”

汪沌一的情緒似乎有些波動。

柳白皺眉,他有些不明白汪沌一到底想要說什麽,汪沌一又說道:“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我對常青比對你好?是不是覺得常青比你會來事兒,所以我就會偏愛他一些?”

柳白沒有否認,他用力地點了點頭,汪沌一這次沒有和柳白碰杯,自己就把酒喝了,又自己倒滿:“其實我更看重你,並不是因為常青沒了我才這麽說,我知道,這幾年來常青一直都是用你的作品來當成自己的東西,以至於他在大學四年裏成績甚至都優於你。可你別忘記了,我可是你們的老師,他的作品到底是不是他自己創作的,能夠騙得了別人,騙得了我嗎?我很清楚常青有幾斤幾兩,但是為什麽我一直都沒有說破?又為什麽在你們畢業後我會居中說服你們倆一起成立這個音樂工作室?你想過其中的原因沒有?”

柳白這回真是有些呆了,原本他以為謝常青用自己的作品的事情汪沌一並不知情,整個大學期間謝常青把汪沌一都給騙了。現在看來是他自己把汪沌一想得太簡單了,汪沌一說得沒錯,作為他們的老師怎麽會看不出來謝常青的作品一直都是出於自己之手,那麽汪沌一為什麽還要如此地縱容謝常青呢?

這不是在助長謝常青的歪風邪氣嗎?

汪沌一長長的歎了口氣:“你呀,智商挺高的,可這情商卻是令人堪憂啊。我是你們的老師,對於你們倆的長處和短處都看在眼裏。沒錯,你是一個有著極高的音樂天賦的好苗子,但你的眼裏你的心裏就隻有音樂,對於外界的一切你都不當一回事,你呢,就像是生活在真空之中,在學校的時候還沒什麽,但走出校門之後你想過沒有,你如何再繼續完成你的音樂夢想?去某個文化單位然後天天忙著那些俗務,那樣你甚至連創作的時間都沒有。而謝常青呢,腦子活,而且他知道怎麽把音樂做成商品,並通過它獲取利益。這才是我看重他的地方,在我看來你們一個單純,一個老練,你們在一起完全可以互補,弄一個音樂工作室,不僅能夠保證你能夠把大多的心思都放在你醉心的音樂創作上,還能夠通過音樂來養活你們自己,甚至過上富足的生活,這才是老師為你們所鋪設的一條道路。”

柳白真的從來都沒有去思考過這個問題,因為但凡影響到他創作的一切他都會選擇視而不見。

“看到你們的工作室能夠走得很好我是趕忙替你們高興的,當然,我也知道謝常青有著這樣那樣的缺點,貪婪,急功近利,喜歡玩一些小手段,甚至有時候為了錢能夠做一些違反原則的事情,還有就是他在男女關係的問題上把持不住自己,咳咳咳……”

說到這兒,汪沌一輕咳了幾聲,柳白看著他,心裏在想,不知道汪沌一是否知道葉青竹與謝常青之間有染,如果他知道的話又會作何感想。

“其實我和青竹的關係早就已經出現了問題,就在她和謝常青走得很近之後,不怕你笑話,我感覺到她與謝常青之間的關係就有些不正常了,一個是我的女人,另一個是我最喜歡的學生,你知道嗎?當我產生這樣的懷疑時我真的恨不得把他們給殺死!”

柳白瞪大了眼睛,他真的沒想到汪沌一竟然早就已經知道這件事情了,可是他卻一直都裝做沒事人一樣。

“知道我為什麽要隱忍嗎?麵子,為了我的這張老臉,老實說,對於小敏敢做這樣的事情我還是很佩服的,甚至我都覺得自己應該感激她,她做了我想做卻不能做的事情。今天把你叫來呢就是不希望你有什麽思想包袱,唉,早知道是這麽一回事兒,我應該早一點幫你們出國的。”

柳白一直在猶豫著,他在想自己要不要告訴汪沌一事情的真相,他希望汪沌一能夠幫他拿個主意,他的心裏很苦,他不知道和誰說,隻能一個人憋在心裏。

“老師,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汪沌一白了他一眼:“小柳啊,老師現在可是什麽都和你說了,掏心掏肺啊,你卻說不知道該不該說?有什麽話你就直說吧,你也知道,老師沒有孩子,我可以說是把你和常青當成了自家的孩子一般,隻是沒想到常青竟然會做出這般令我傷心的事情來。”

“其實小敏並不是真正的凶手,她,她是替我頂罪的。”柳白低下了頭。

汪沌一卻並沒有顯得有多震驚,他一臉的平靜:“我早就知道了,此刻你的心裏一定很不舒服吧?”

柳白點點頭:“我在想,我是個男人,卻要讓一個愛自己的女人去為自己做出如此巨大的犧牲,想想我這心裏就很不是滋味。”

汪沌一又是一聲歎息:“小敏真是個有情有義的奇女子。”

“老師,我不知道現在該怎麽辦了,小敏不許我再去投案,她說那樣我也救不了她,她同樣也逃不掉法律的製裁,至少她會有包庇罪和幹涉司法罪。”

汪沌一“嗯”了一聲,然後看向柳白:“那你現在到底是什麽想法?”

“我想救她。”

汪沌一沉默了,半天他才說道:“不容易啊,除非你向警方說出事情的真相,但那樣她確實也不一定就能夠重新獲得自由,她替你頂罪的事情不可能不追究的。”

“那,那我該怎麽辦?”

汪沌一想想說道:“先看看吧,你覺得她真能夠瞞得過警方嗎?估計連沈沉那一關她都過不了。”

“警察也找過我,可是我並沒有感覺到他們對這件事情有什麽懷疑啊。”

汪沌一輕笑道:“所以我才會說呢,你的情商還是差了許多。知道警方為什麽要這樣嗎?”

柳白是真的不知道,他覺得讓他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他總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不夠用。

汪沌一說道:“你可千萬別忘記了,對於警方來說,就算是謝常青和葉青竹的死找到了凶手,可是梁嵐的死又怎麽解釋,還有我聽說還死了一個叫宋穎鴻的家夥,似乎也與梁嵐的事有關係,其中還牽扯到了一個小歌手,叫什麽來著?”

柳白回答道:“李文靜。”

“對,李文靜,聽說直到現在她都還沒有醒過來。在警方看來,謝常青和葉青竹的案子並不是孤立的,他們應該是和梁嵐、宋穎鴻的那兩個案子做了並案偵查,小柳啊,你坦白告訴我,梁嵐的事兒和你到底有沒有關係?”

“絕對沒有關係,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不管她後來怎麽樣對我,我都不可能對她做出這樣的事情的。至於說那個小歌手,我更不可能對她怎麽樣了,還有那個宋穎鴻,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柳白連忙辯解道。

“那就奇了,我也一直好奇,到底是誰殺了梁嵐,而且你發現沒有梁嵐的死讓我仿佛看到了一股神秘的力量,包括小歌手和宋穎鴻出事也都和這股神秘的力量有關係。可問題是這到底是一股什麽樣的力量,為什麽就會出現在梁嵐的身上了呢?小柳啊,你真不知道梁嵐到底都幹了什麽嗎?”

柳白真是欲哭無淚,對於梁嵐和自己離婚之後的事情他還就真的一無所知,他隻知道梁嵐能造,可沒想到她竟然這麽能造,居然把她自己都給造死了。

那句話怎麽說的,不作死就不會死,隻是梁嵐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情呢?

他搖搖頭,汪沌一又說道:“所以我們還有時間,這段時間裏我會好好想想辦法,看看是不是能夠把小敏給撈出來。而你呢,先調整一下自己的心態,別消沉,隻有振作起來你才能夠冷靜地去麵對即將發生的一切。另外,這段時間一定要注意安全。”

柳白的心裏充滿了感激,這個時候的汪沌一對於他來說就像一根救命的稻草,此刻他發現原來一直以來自己都錯怪了自己的老師,汪沌一真如他自己說的那樣,把自己當成了他的孩子,他是設身處地地在為自己著想。

他端起了酒杯:“老師,這一杯我敬你,以前都是我的錯,對不起,我先自罰一杯。”

柳白一口氣把酒喝完,又倒上,想說什麽,卻說不出來,又幹了一杯,每三杯的時候被汪沌一攔住了:“行了,再這樣就得把自己給灌翻了,老師知道你的心思,你隻要記得老師對你們的好就行了,這酒呢,慢慢喝。”

不遠處,蘭姐靜靜地看著這邊的一切,隻是她並不知道兩個人都談了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