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已經接到了傅洪的電話,此刻他正在辦公室裏。
陶敏來投案自首了?這確實讓他有些驚訝,但很快他就想明白了,一直以來他都覺得柳白很可能就是殺害謝常青的凶手,因為柳白有著充分的殺人動機,雖然這種動機在很多人看來可能有些荒謬。
而現在陶敏來投案自首,很有可能是為柳白頂罪,原因很簡單,那就是他們夫妻的感情一直都很好,陶敏或許已經知道了真相,為了柳白她準備做出犧牲,當然,甚至有可能是他們夫婦商量好了的,畢竟這個案子查到最後總會水落石出。
隻是有一點沈沉沒有想明白,那就是為什麽陶敏和柳白會選擇在這個時間點上自首,為什麽不早一點,又或者晚一點在警方逐漸接近事實真相的時候?
沈沉來到了傅洪的辦公室。
“猛子正在給她錄口供。”傅洪遞給沈沉一支煙。
沈沉接過來點上:“你和她先聊過了?”
“是的,她承認是她殺死了謝常青和葉青竹,但是對於梁嵐和那個宋穎鴻的死她卻說並不知情,她連宋穎鴻是誰似乎都一無所知。”
沈沉點點頭:“這件事情你和柳白聯係了嗎?”
“我給柳白打了電話,讓他到局子裏來一趟。”
沈沉說道:“這個時間點很微妙,聯係昨天晚上蘭姐遇到的那個情況來看,他們夫妻應該是受到了來自外部的某種威脅。”
傅洪也是這麽認為的,昨晚蘭姐那邊出事,就連他和黃猛都覺得應該是衝著柳白和陶敏去的,可是他們夫婦卻是一點事情都沒有,那是很明顯的調虎離山,對方應該是已經有所動作了的。
難道是對方逼著他們來自首的嗎?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年輕警察敲門走了進來:“傅隊,柳白來了。”
傅洪忙說道:“讓他進來。”
不一會柳白就來到了傅洪的辦公室。
柳白的臉色有些蒼白,看上去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他木然地和傅洪、沈沉打了個招呼,傅洪讓他在沙發上坐下。
“柳先生,事情我在電話裏已經說了,這件事情事先你知不知道?”
傅洪搖搖頭表示他一點都不知情。
沈沉沒有說話,在一旁抽著煙,卻是看著柳白的那張臉。
“柳先生,殺人可是重罪,謝常青和葉青竹兩條人命,你知道陶敏將會麵臨什麽樣的刑罰麽?”傅洪輕聲問道。
柳白抿抿嘴,點了點頭,他當然知道殺人償命的道理。
他的心裏很難受,他有一種想把實情說出來的衝動,他不想讓一個深愛著他的女人替他頂罪,甚至還可能替他去死。
他後悔了,後悔他為什麽要這麽衝動,或許也不能說是衝動,假如他能夠再多忍耐些,也就不會釀成這樣的大錯了。
這個時候沈沉開口了:“陶敏說她是為了你才殺的人,她在替你抱不平,她覺得謝常青和葉青竹他們不應該那麽對你,他們完全把你當成了他們賺錢的工具。柳先生,有一點我不明白,這個工作室你是有股份的,從持股的情況來看,你的占股也不少,而且能夠得到的收益也很不錯,我有些不明白,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下陶敏為什麽還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呢?”
柳白愣了一下,他被沈沉這個話給問住了。
他總不能說陶敏這麽做是為了維護他對藝術的那種純粹與執著吧,他猶豫了一下說道:“也許她不想看到我痛苦吧?”
“你的痛苦來源於對於藝術的完美追求,對吧?你覺得他們不應該把你的音樂當成一件商品,不應該唯利是圖,你不希望音樂沾上銅臭味,對吧?”沈沉可以說是一語中的,但柳白還是覺得沈沉對自己的解讀膚淺了。
他說道:“你們不是搞創作的,所以你們不知道一個創作者對於自己作品的那種感情,那作品就像是自己的孩子,誰都知道自己的孩子出生下來就是完美的,沒有一點瑕疵的,可是他們卻根本對這些不管不顧,在他們看來隻要能夠賣出錢就行。我的很多作品其實都沒有真正成型,存在這樣那樣的缺陷,可是他們卻隻看重了經濟利益,導致弄出很多就連我自己都不滿意的早產兒,那是對藝術的褻瀆,對音樂的侮辱。”
柳白說到這兒的時候有些激動,還帶著幾分憤怒,他的雙手緊緊地攥住了拳頭。
沈沉又道:“所以你恨謝常青,早就對他生出了殺心。”
“沒有,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殺人,哪怕是對他。”
“可是謝常青卻死了,你既然不想殺他,那麽他又是怎麽死的?”沈沉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似乎是不想給柳白一點思考的時間。
一旁的傅洪卻瞪大了眼睛,他已經感覺出來了,沈沉這是在掌握著與柳白對話的節奏,而沈沉還特意把一個重要的問題給忽略了,那就是陶敏已經主動承認自己是殺害謝常青和葉青竹凶手的事實。
沈沉根本話語間提都沒提及到陶敏的事情。
柳白原本有些蒼白的臉微微發紅:“原本我隻是希望能夠和他好好談談的,可是他卻……”說到這兒的時候柳白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他看著沈沉:“沈警官,你剛才說這話是不是覺得我才是殺害謝常青的凶手?”
柳白居然也反應過來了。
沈沉卻淡淡地說道:“我有說嗎?我從頭到尾都沒有說是你殺了謝常青,而且我也知道不是你,真正的凶手不是已經自首了嗎?陶敏是你妻子,我雖然和你們夫婦認識的時間不長,接觸的次數也不算是太多,但我能夠感覺得出來,她很愛你,她甚至願意為你做一切事情。就拿她殺謝常青來說吧,如果不是你,她和謝常青除了一點工作上的交集外根本就不會有什麽私人的恩怨,她又怎麽可能去殺人呢?”
沈沉說到這兒頓了頓,吐出一個煙圈:“所以她殺人是受到了你情緒的影響,因為你恨極了謝常青,你在她的麵前應該也沒少抱怨,她覺得謝常青的存在讓你不開心,不快樂,鬱鬱寡歡,你的這副樣子讓作為你妻子的她也很難過,最後她在衝動之下就殺了人,但根源還是在你,不是嗎?”
一旁的傅洪真的聽不明白了,沈沉的話語怎麽又轉了風向?
柳白不說話了,這話他還真不好接,主要是他如果真順著沈沉的話說他過不了自己內心的這一關,畢竟沈沉有一點說得沒有錯,那就是陶敏願意為自己做一切事情,包括替自己頂罪為自己去死。
他不可能這麽心安理得地接受這樣的現實,此刻他的內心都在掙紮著,到底要不要說出事情的真相。可是陶敏信上說了,就算現在他認罪,陶敏能夠免一死,卻仍舊有罪,而且自己這麽做就違背了陶敏的意誌。
還有,自己的那部作品即將完成,這是他最喜歡的一部作品,他認為這部作品將會是現代音樂史上的一個巨作,一定會引起樂壇的轟動,他努力奮鬥這麽多年,為的不就是這一天嗎?
在來的路上他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他想清楚了,等這部作品完美收官的時候他會在發布會上說出事情的真相,還陶敏一個清白,自己去承擔自己應該承擔的法律責任。
可現在他的這個想法動搖了,他猶豫了,因為他不知道陶敏是不是能夠等得到那一天,殺人是重罪,而且還是兩條人命,如果陶敏真判了死刑的話,那麽她還能夠等到自己把她救出來的那一天嗎?
沈沉感覺到了他內心的掙紮。
沈沉說道:“相比於梁嵐而言,陶敏真的是一個好妻子。”
柳白抿著嘴,像是在咬住自己的嘴唇,生怕什麽話一不小心就蹦了出來。
沒錯,陶敏真是一個好妻子,相比梁嵐而言,好得不是一星半點。
“對了,梁嵐的死不知道和她有沒有關係。”沈沉又把話題扯到了梁嵐的身上。
“絕對沒有,她不可能殺梁嵐的,她也沒有理由殺梁嵐。”
沈沉笑了:“這很難說,梁嵐不是一直在訛詐你嗎?她一直都想從你們的身上訛錢,難道這不讓你們惱怒嗎?她甚至還把你的表妹給弄來,還讓你的表妹在你的家裏安裝竊聽器。”
柳白皺眉,這還真不好解釋。
沈沉又說道:“有一點我始終想不明白,梁嵐為什麽要這麽做。”
傅洪在一旁輕咳了一聲:“那事兒範紅琳後來交代了,是謝常青讓她這麽做的,梁嵐隻是搭了一個橋而已。”
柳白不吭聲,有些事情他到現在都沒有弄明白,就比如謝常青也好,抑或是梁嵐,他們為什麽要在自己的家裏安裝竊聽器,還有梁嵐的死到底又是怎麽一回事。
總之,在他看來這些事情都很奇怪。
沈沉聽傅洪這麽一說,他點頭說道:“那謝常青這麽做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柳白搖頭。
傅洪也陷入了沉思。
沈沉此刻心裏已經知道了答案,和自己所設想的一樣,真正殺死謝常青和葉青竹的人應該就是眼前的柳白,陶敏確實是替他頂罪的,隻是他沒有再拿言語刺激柳白,他知道,謝常青和葉青竹的案子可能已經有了結果,但梁嵐的死,還有那個躺在病**的“植物人”小歌手李文靜的那麽經曆,以及那個宋穎鴻的死應該真和柳白沒有關係,而是其他的什麽勢力所為,可偏偏這些案子卻又糾葛到了一起,這就讓案情變得複雜了。
這個時候他沒有急著逼柳白認罪,他有信心如果自己再用一些技巧,說不定柳白的心理防線這會崩了,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假如陶敏的自首和昨晚在柳白家外麵發生的蘭姐她們車子被撞的事情有關聯,那麽肯定是有人想要針對柳白,這夥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麽?他們還會不會有什麽後續動作,那就得把柳白暫時留著才能夠弄清楚這些人到底想要做什麽。
傅洪幾乎沒有插話,沈沉主導著談話的節奏。
“沈大,傅隊,我能見見小敏嗎?”柳白小聲詢問道。
傅洪擺了擺手:“現在不行。”
“那什麽時候能夠讓我們見一麵呢?”柳白真的很想再看看陶敏,哪怕隻是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傅洪卻是說道:“這個可不好說,警方有警方的規矩,辦案也有著相應的流程,這樣吧,如果能夠讓你們見麵的時候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另外,最近一段時間你最好是好好呆在家裏,不要隨便出門,更別離開林城,或許有些涉及到案子的具體情況我們要跟你核實。”
柳白點了點頭,他顯然有些失望。
沈沉對柳白說:“柳先生,如果你想到什麽你覺得重要的情況隨時可以和我們聯係,另外,如果安全上有什麽問題,你家外麵我們安排得有我們的同事,你也可以隨時向他們求助。”
柳白應了一聲,傅洪把他送了出去,然後傅洪關上了門。
“頭,你剛才如果再堅持挖下去應該是能夠挖出事情的真相的,可怎麽就突然刹車了呢?”傅洪確實有些想不通,那個時候他都發現柳白似乎有些動搖了,隻要沈沉步步緊逼說不定柳白就支撐不住說出真相來了。
可偏偏在那個時候沈沉的話鋒就轉了。
沈沉苦笑:“其實就算陶敏不來自首,黃猛的調查也已經慢慢接近了事實真相,隻要細心組織一下證據鏈就可以有突破性的進展了,可這個時候陶敏來自首了,雖說陶敏可以把作案的經過說得頭頭是道,但相比之下柳白根本就沒有她那樣的心理素質,沒錯,剛才我若是繼續逼問柳白肯定會亂了陣腳。但我考慮的不僅僅是謝常青和葉青竹的案子,你別忘記了,梁嵐和宋穎鴻案以及牽扯到的李文靜等等,如果說謝常青和葉青竹的死僅僅是因為柳白對藝術的執著而做出的傻事,但像梁嵐、李文靜和宋穎鴻的事情又怎麽解釋?看得出來,包括柳白和陶敏對這些事情都根本不知情。”
傅洪這才點頭表示明白了:“你這是放長線,釣大魚啊。”
“看吧,也不知道我的感覺是對不錯,我覺得留著柳白在外邊或許才是我們解開所有謎題的真正關鍵。”
“那陶敏呢?”
“按程序走,該怎麽著就怎麽著吧,不過就算是全部流程走完了也暫不移交檢察機關,先放著。”沈沉把煙頭在煙灰缸裏摁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