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現在聶小刀都還不願意把段長紅的事情告訴沈沉。

他覺得那樣很不仗義。

在他人生最低穀的時候是段長紅收留了他,然後給予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沒錯,他是為段長紅做了許多事情,但是在他看來做這些事情都是應該的,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原本就是道上的真理。

隻是後來獸哥的出現讓他做出了選擇,他選擇離開段長紅投靠獸哥。

這也沒什麽,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獸哥能夠給他段長紅給不了的,而他自認為段長紅對他的好他已經還清了,他並不欠段長紅的。

不過他並不知道獸哥那麽費盡心思想要讓他過去的目的居然會是要對付段長紅,如果早知道是這樣他是不會答應的,他知道這一點的時候已經晚了,他已經從段長紅那兒離開,到了獸哥的那邊。

而段長紅如此迅速地做出反應也是聶小刀始料不及的,昔日的東家轉眼間就變成了仇人,這讓聶小刀很無奈,他曾打電話給段長紅,讓段長紅放心,他是不會出賣段長紅的,即便獸哥再怎麽對他好,他都會堅持自己的原則。

可是段長紅又怎麽會相信他口頭上的保證?段長紅三番兩次給他機會,讓他離開林城,並許諾幫他解決後顧之憂,都讓他給拒絕了,他放不下小敏,他必須得留在林城,他覺得隻要他能夠留在小敏的身邊,常常去陪著她,跟她說話,或許某一天小敏就會醒過來。

不得不說,像聶小刀這樣長情的男人還真是不多見了,小敏隻是他的女朋友,他們並沒有真正有婚姻關係,而且他這個男朋友的身份在小敏沒有出事之前甚至根本就不被小敏父母認可,在他們看來聶小刀是配不是他們的女兒的,他們要釣的是金龜婿。

但後來小敏出事變成了這個樣子,他們又開始緊張了起來,生怕聶小刀對自己的女兒不管不顧,所以他們對聶小刀的態度變了,當他們看到聶小刀一直都這般不離不棄的時候多少也是受到些感動的,反正都已經這個樣子了,他們都想直接放棄女兒的治療了的,能夠有個人把這副擔子擔起來他們自然樂得見到。

隻是段長紅並不知道這事兒,在段長紅的眼裏聶小刀太貪錢,但凡做什麽事情都必先把價錢給談好,而且他要的價錢向來不低。這讓段長紅的心裏很不舒服,這樣的手下不隻是她,任何人都不會喜歡,簡直一個唯利是圖的小人。

最後一次段長紅讓聶小刀辦事的時候兩個人談崩了,聶小刀要的價比別人的高了很多,段長紅便沒有再讓他做事,打那以後,凡是有這樣能夠掙外快的事情都沒了聶小刀的份兒。

聶小刀與段長紅之間的關係是很微妙的,他雖然掛名在大聖藥業,是個保安,每個月也領取工資,但那工資就是做做樣子,根本就沒多少。他真正的收入來源則是平日裏段長紅需要他去做的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情,每做一次付一次的錢,有時候一個月會有好幾次,有時候兩、三個月都沒有一次,而且做這樣事情的人並不隻聶小刀一個。

雖說每一次都能夠得到一筆看似不菲的收入,但高扯底下來其實按月算他拿到的並不多,除去一些開銷之外,剩下的也就勉強足夠小敏的醫藥費加上孝敬小敏父母的那部分。

“說吧,你都幫段長紅做過些什麽事情?”沈沉看著聶小刀,在聽完他訴苦之後直接問道。

“其實我做的事情不外乎就是幫她嚇唬一下那些不聽話的人,還有一些喜歡亂說話的人,讓他們閉嘴。”

沈沉眯起了眼睛:“能不能說具體一些?”

“大聖製藥作為一個企業,多少都會有些負麵的新聞,也會有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在暗中搞小動作,所以在出現這樣的事情時公司是肯定要做出應對的,能夠走正常渠道的,公司的法務會通過正規渠道與對方周旋,但很多無法從正規渠道解決的問題就靠我們去找當事人私底下解決。”

沈沉聽明白了,這性質就像一些房開老板專門找一些地痞流氓來搞拆遷一樣,原則上來說,這都隻是企業內部的一種應急處理的常規手段。也就是說,聶小刀說的這些事情根本就沒涉及到自己關心的那些事情。

“大聖製藥有沒有從事什麽違法的事情?”沈沉又問道。

聶小刀苦笑:“沈大隊長太抬舉我了,我不過是公司的小保安,那種事情我怎麽會知道呢?”

沈沉沉下了臉,看來這小子還在和自己玩花樣,耍小腦筋。

沈沉說道:“你若是真的無足輕重,什麽都不知道的話,那為什麽獸哥會挖空心思想把你弄到他那兒去,利用你來對付段長紅,段長紅又為什麽想要你的命?聶小刀,我來是希望我們能夠開誠布公地聊一聊,你隻有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我們才知道是不是能夠幫到你,如果你還是這麽一個態度的話,我隻能讓你自生自滅了。沒錯,我們希望得到你的配合,這樣我們查案的過程可能能夠少走些彎路,但並不意味著沒有你我們這案子就查不下去了,這一點希望你能夠想明白。”

聽沈沉這麽說,聶小刀的臉色也微微一變。

沈沉又說道:“我知道你心裏一直念著江湖義氣,你覺得他們會對你講義氣嗎?你背叛了段長紅,她便借刀殺人,想要通過獸哥的手殺你,而獸哥呢,在知道他根本就無法控製住你的時候也一樣派出了他手下的人想要你的命,所謂江湖義氣你覺得它有意義嗎?”

聶小刀沉默著,不過他的心裏卻波濤洶湧,沈沉說得沒錯,他走到這一步之後可以說一直都處於生死的邊緣,無論是段長紅還是獸哥,他們仿佛都要置自己於死地。

沈沉說到這兒停了下來,點上了一支煙,葉天恒給他端來了一杯茶,他喝了一口。

他沒有再繼續往下說,他已經說得很透徹了,能不能想明白還得看聶小刀自己。

“其實無論是獸哥還是沈隊你都把我看得太重了,我是做過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但這些事情根本就算不得什麽。這種小手段就算是擺到台麵上也就是被輿論給說上那麽幾句,無論是對段長紅還是大聖製藥都傷不了筋骨。就像那些房開商征地一樣,能談就談,不能談不都是連唬帶嚇的,充其量我就隻是段長紅在處理一些特殊事情時用的一把槍而已。不過有一點我可以保證,我的手上沒沾過人命,我有我的原則和底線的。”

“既然是這樣段長紅為什麽要這麽緊張?獸哥又為什麽會如此處心積慮想要把你給弄過去?別告訴我說他們都是看重的你的能力。”沈沉依舊不依不饒地問道。

聶小刀低下了頭,猶豫了片刻他終於開口了:“我想或許是因為段長斌的事情。”

“段長斌?”沈沉不禁瞪大了眼睛,他沒想到段長斌的事情居然會與聶小刀也有關係。

“段長斌死的時候我就在現場,我也是那個時候和段長紅搭上線的。在跟段長紅之前我曾在段長斌的廠子裏幹過,時間不長,還不到一個月。”

沈沉的心裏隱隱有些狂喜,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他怎麽也沒想到聶小刀居然在段長斌的廠子裏幹過,雖然幹的時間並不長,但對於那個廠子聶小刀肯定還是能夠知道些什麽的。

“段長斌出事的那天我正好路過那個地方,當時我就聽人說跳樓的人似乎就是他,那可是我的老板,我自然就好奇地湊過去看熱鬧,沒想到我在看熱鬧的人群中發現了段長紅的身影,當時段長紅也在廠子裏做事,具體做什麽我不清楚,人家可是大老板的妹妹,像我這樣的小角色是沒資格知道的。”

沈沉說道:“當時你和她打招呼了沒有?”

“有啊,我擠到了她的身邊,問她段老板這是怎麽了,隻是她鐵青著臉,根本就不搭理我,直到後來段老板從樓上跳下來之後,她隻是看了一眼,就匆匆離開了,隻不過在她離開之前她突然又轉過身來,問我是誰,我當時也沒多想就告訴她了。”

“段長斌的那個藥廠是不是有什麽古怪?你當時進廠裏做的什麽工作?”

“那藥廠怎麽說呢,我以前也沒有在這樣的廠子裏幹過,它和其他的藥廠是不是一樣我不知道,但我覺得應該有些古怪吧,因為廠子裏有一個試劑車間是禁區,出入試劑車間必須有特殊的工作證件。另外,就連公司裏一些高層都是沒有資格進入試劑車間的。我聽說曾經有幾人好奇,想要偷偷溜進去,後來那幾個人竟然神秘地失蹤了。”

沈沉的心裏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父親查的那個案子,父親就是查到四維製藥的時候出的事情,自己也曾經猜測這個四維製藥是不是做著不法的勾當,現在聽聶小刀這麽一說,沈沉直接懷疑那個所謂的試劑車間應該是從事了某種違禁藥品的生產,又或者根本就是在製毒,或許這就是父親出事的真正原因。

“你就沒有好奇心嗎?”沈沉問道。

聶小刀抿了抿嘴:“我一樣也有好奇心的,而且那個時候我的好奇心很重,一天晚上我就打算偷偷溜進去看一下到底那個試劑車間到底是做什麽的,可就在我剛溜進去的時候廠子就著火了。”

“那應該是段長斌跳樓之後沒多久吧?”沈沉聽他說到藥廠著火的事情,心裏不由得一緊,自己父親和龍學軍的父親在四維製藥見麵的那晚就出事了,一場大火之後一死一失蹤,難道聶小刀夜探試劑車間就是那個晚上嗎?

“嗯,也就過了約莫兩、三天吧,因為段長斌死了之後我發現廠子裏的氣氛很緊張,特別是試劑車間那邊哪怕就是大晚上都仍舊在忙碌著,這在之前是沒有出現過的,他們像是在轉移些什麽東西,而且都是在晚上,所以我才起了想去看一下的心思。我從晚上九點開始一直在那兒等著,直到十一點多鍾那些人才散去。”

“後來呢?”

“我並沒有馬上就進去,我一直等到了大半夜。夜深人靜了我才偷偷溜了進去,你猜怎麽著,我進去之後發現整個試劑車間似乎都已經搬空了,到處都是撒落得亂七八糟的廢棄的垃圾,我有些後悔,為什麽不早一點來看看呢,說不定能夠發現什麽。”

葉天恒笑問道:“你就算發現了又如何?”

“那樣我或許就有和他們談判的籌碼,升職加薪什麽的。那個時候我很缺錢,真的,不然我也不會這樣鋌而走險。”聶小刀也不怕他們笑話,很認真地回答道。

沈沉說道:“天恒,別打岔,讓他繼續。”

聶小刀繼續說道:“那一刻,我有些失落,就準備離開。可就在這個時候我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我便躲到了暗處,借著月光,我看到兩道人影。”

聽到這兒,沈沉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這兩個人莫非就是自己的父親和龍學軍的父親,四維製藥的財務經理龍安憶嗎?

他沒有吭聲,靜靜地聽著,不過他感覺到自己的呼吸聲都有些粗重。

“那晚的風很大,我根本就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麽,隻是隱約聽到什麽證據,什麽日記本,當時我很想衝出去,看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看看那兩個到底是什麽人,可是我還是沒有這樣做,因為我擔心萬一自己不是他們的對手的話很可能就會折在那兒。就在我舉棋不定的時候,又聽到了一陣零亂的腳步聲,接著我便看到從暗處衝出來好些人影,和那兩人打鬥起來,當時我緊張極了,我有些後悔,自己就不應該去的,於是我便趁著沒被發現悄悄地離開,就在我離開不久,那兒便起了大火,後來,後來的事情沈大隊長應該比我知道得更多。”

果然是這樣!

沈沉久久沒有出聲。

葉天恒問道:“你是不是為這事兒就去找了段長紅?”

“是的,我去找她,她當時看著我的樣子很震驚,她應該沒想到我會跑到試劑車間去,更沒想到我會看到那一幕,她讓我別對任何人說,她說她會給我安排一份更好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