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源於張姨,認識張姨的時候,張姨就遊走於火車站附近的小旅店之間。她要供夏琳上學,不做那種生意,她沒法生活。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活方式,她們娘倆生活挺不容易的。因為混的事,我一直沒時間管她們。
我們鞏固地位的時候,我試著接濟過張姨,也安排張姨去我們的歌廳打工。張姨想讓夏琳的生活過的更好一些,打工的時候,她仍然總去火車站那邊。
因為忙,我對張姨娘倆關心的比較少。張姨的死,算是我人生中做的最後悔的事。如果對她們多一點關心,也許張姨就不會死了。而且張姨的死,跟我多多少少也有點關係。
張姨的生意算是偏門的一種,在外麵做那種生意,都要給混子拿點錢,算是保護費
。張姨沒錢,做那種廉價生意給的又不多。所以她一直躲著火車站附近的混子,不給他們錢。
火車站的混子盯著張姨很久了,他們看張姨不給錢生氣,把張姨帶到沒人的地方打了一頓。他們是杜瘸子的人,我們在勢力做大,勢力其他的勢力看我們不順眼。老大看我們不順眼,手下的小弟自然也是把我們當敵人。
帶頭的混子見過張姨出入我們的地盤,他本能的把張姨當成了我們的人。他以為張姨仗著認識我裝比,下手的時候格外的重。
他們是四個人打的,一個常年操勞的中年女人怎麽受的了他們那麽打。最後一腳,帶頭的混子踢的格外的重,一腳把腰踢壞了。
經常打人的混子根本不把人當人,他們打了人也沒當回事,大搖大擺的就走了。張姨被他們打的痛的爬不起來,一直躺在地上呻吟。她給夏琳打的電話,夏琳急忙從家裏跑來接張姨。來的時候,張姨正在肮髒的地上躺著。看到張姨這樣,夏琳嚇的哭了起來。
她們娘倆一直相依為命,在黑山,除了我,她們再也不認識別人。夏琳給我打來的電話,我當時正在喝酒。聽說張姨出事了,我的酒直接醒了。陪著我的有封濤和老四,我們趕緊去火車站把張姨送去醫院。
送去醫院的途中,我問張姨誰打的,張姨一直不說。她的臉色很難看,手也是冰涼冰涼的。她抓著我的手用哀求的眼神看著我,我明白了她什麽意思。她是要去火車站的旅店一片做生意,她不想多說,怕夏琳知道。
送去醫院檢查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張姨腎髒被踢壞引起大出血。她身體本來就不好,這一腳,她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長這麽大,我隻知道混子會死,卻不知道好人也會死。張姨是個好人,一個善良的好人。剛跑路來黑山的時候,我們住在張姨家的樓下。隔三差五,張姨總讓夏琳給我們送好吃的。吃的都是便宜的家常菜,自己家烙的雞蛋餅,土豆餅,或是燉雞肉的時候把好肉挑出來給我們端上一大碗。大豪傑自小沒媽,我長這麽大父母在身邊的時候也少。張姨算是我們半個媽,夏琳也是我們的小妹妹。
讓夏琳出去,張姨抓著我的手對我說,“明哥,夏琳可憐,小的時候他爸就不要我們母女了。為了夏琳,我什麽都能做。現在我要死了,我想麻煩你一件事行嗎?”
“你不會死
。”被張姨抓住手,我的眼淚情不自禁的流下。
“我給夏琳存了兩萬多塊錢,是留著給她上大學的錢。夏琳年紀小,不懂花錢。那些錢放你那存著,夏琳上學的時候,你一個月給她三百。還有一年夏琳就考大學了,等她上大學,還能剩一萬多。那些錢你給她交學費,剩下的,你就讓她自己去賺吧。”張姨最舍不得的就是夏琳。跟我說話的時候,她一直可憐巴巴的看著門外。
快死了,她很想再見夏琳一麵。可是她還有很多事要跟我說,她不想讓夏琳知道她的秘密。她不想夏琳知道她媽是做什麽的,她不想夏琳覺得她媽是她的恥辱。
“你不會死的。”我斬釘截鐵的看著張姨。大夫已經說張姨沒救了,可我真的不想她死。
“打我那幾個人,你別找他們了。這事是我做的不對,我不該躲著他們不給他們錢。”張姨想了想又對我說。
“.........”此時,我的喉嚨已經腫的說不出話來了。喉嚨裏像塞了一團棉花,我根本說不出話。
“我就要死了,可是我舍不得夏琳。她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沒事的時候,你能陪陪她嗎?我知道你是好人,你對她也好.......”說著說著,張姨的眼睛開始失去光澤。她茫然的看著醫院門口,她已經快不行了。
眼淚順著我的臉頰流下,眼淚流進嘴裏是鹹的,同時也是苦的。
“阿姨,夏琳是我親妹妹。”憋著喉嚨的一句話,我緊緊握著張姨的手說了出來。說完,我的眼淚再也止不住,我大聲的嚎哭起來。
張姨已經說不出話了,她已經死了。臨死前,她放佛聽到了我的話。她的手緊緊握了我的手一下,然後鬆開。她緩緩閉上雙眼,再也不會看門口,再也不會對我說話了。
一個好人,一個溫柔善良的好人,就這麽死了。直到她死的最後一刻,她還放不下夏琳。那個可愛的,天真的,從小在她身邊長大,深深依賴她的夏琳。
心裏痛的不行,痛不欲生。哭的時候,我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恨。為什麽,為什麽好人會不長命。為什麽,為什麽老天要讓這麽可憐的家庭雪上加霜
。我才剛剛有起色,我還想等我有錢了給她們買個房子,讓她們不用每個月為了房租發愁。我還想帶省吃儉用的張姨吃點好東西,讓她嚐嚐高級飯店做的飯菜的味道。
我哭的聲音很大,我大聲的哭著,想將我心裏所有的疲憊,所有的委屈哭出來。夏琳和封濤還有老四他們跑進來,夏琳哭著抱住張姨的身體,將頭埋進張姨的懷裏,“媽媽,你走了,我該怎麽辦?”
夏琳哭的可憐,封濤和老四心裏也不是滋味。死的隻該是刀口舔血的混子,不該是好人。
大豪傑趕來,看到抱著張姨的夏琳,大豪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這個山一般的男人,跪在了一個弱小的女人的病床前。他跪,是因為我們尊敬張姨,我們愛戴張姨。
大豪傑少見的流出了眼淚,他緊緊咬著自己的牙齒,眼淚流個不停。一拳狠狠擂在地上,大豪傑仰頭大吼,“啊!!!!!”
聲音震的我們耳朵嗡嗡直響,也震的窗戶框子嗡嗡直響。再也回不來了,再也回不到我們那段住在出租屋中,無憂無慮的日子了。
隱隱的,我仿佛看到張姨在對我笑,她笑著對夏琳說,“夏琳,去把這碗雞肉給張明他們端去。他們能吃,給他們吃點好肉。”
我是老大,張姨一直都叫我明哥。可在她眼裏,我們隻是一群孩子,一群和夏琳一樣大小,一樣少不更事的孩子。
直到失去了,我才知道珍惜。再也看不到張姨,再也聽不到張姨的聲音了。還記得我們負著傷筋疲力盡逃到黑山小旅店時,我和大豪傑疲憊的睡了一天。睜開眼睛,一個中年女人羞澀的問我們,小哥,做服務嗎?二十塊錢。
可憐的女人,可憐的家庭。這個家,隨著張姨的離開,徹底煙消雲散。
輕輕拍拍夏琳消瘦的肩膀,我點了一根煙。靜靜的吸著,我的眼淚還在流。閉上眼睛,我的心中一片寧靜。混子打個出來賣的小姐,怎麽可能下這麽重的手。火車站一帶是杜瘸子的地盤,他們對張姨下這麽重的手,分明是不給我麵子,分明是給我下馬威。
如果不認識我,張姨可能不會死。我要將杜瘸子的地盤殺的天翻地覆。那些對張姨動手的混子,每個人都要死。包括杜瘸子,我要讓他們所有人給張姨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