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時,因為戰機高度下降和機速變緩,杜劍南被凍得僵硬的麵部神經,也漸漸的有了一些知覺。

然後杜劍南就感覺到下顎一帶,被從破碎的擋風玻璃那裏灌進來的冷風‘呼啦啦’的吹著,刀割一般的木疼。

他低頭看了一眼胸前的飛行服,染滿一片凝結成殼的凍血,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著明亮的光芒。

“受傷了。”

杜劍南咧嘴神經質的笑了笑,拉扯著嘴角也是一片木疼,估計那裏也被玻璃碎片的濺射給劃傷了。

然而,這真沒有什麽!

相對於那架在4千米雲層上空爆炸解體的戰機,還有中隊長那架撞擊在江岸爆炸的戰機來說,這點小傷,簡直就是不值一提。

“想去雞公山等打跑了日寇,你住上麵都可以;發什麽癔症?立即跑步上驅逐機,去漢口搞日寇的飛機!”

真的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對話。

此時,杜劍南已經沒有任何的心思去想,自己怎麽突然來到了這個年代。

更沒有心思去分辨,什麽真假虛幻。

因為日機就在那裏,就在他的麵前,狂妄而肆無忌憚的侵略著中華的領空,殘暴的殺害了一個又一個的中華熱血男兒。

這一切就是他親眼所見,真真實實的存在!

杜劍南心頭的滔天怒火,在無邊悲傷的大漠上,凶猛的燃燒著。

“這些該死的豺狼,禽獸!一定要報仇雪恨,把你們全部送進地獄!”

“嗡——”

大聲怒罵間,距離長江西岸不到7千米的王家墩機場,已經進入杜劍南的視線。

從低空看去,在機場圍牆之外,集聚著人山人海的百姓,還有無數的人流,順著幾條大道不斷的匯來。

在看到中國的戰機呼嘯著飛來,下麵的數萬百姓都是齊聲歡呼,瘋狂的對著天空使勁的揮手。

杜劍南手中緊握操縱杆,把目光投向王家墩機場。

然後,他就是猛地一愣,滿臉的詫然。

隻見空曠的機場停機坪上麵,隻是孤零零的停著2架伊-15雙翼驅逐機。

還有一大群軍人,地勤,機修師,站在跑道盡頭等候。

“怎麽會這樣?22中隊原來總共11架戰機,除了等待降落的2架,加上呂隊長和王玉昆的戰機,現在隻回來了2架?”

杜劍南不禁失聲驚呼,臉上神情陡然變色。

在他的原先記憶裏,這場中日武漢空戰,中國空軍陣亡5人,取得了擊落日機12架的輝煌成績。

然而現在隻是目測,中國空軍損失的戰機就不會少於9架!

“難道竟是因為我的出現,改變了曆史進程?”

在這一刻,杜劍南不禁渾身發冷,牙齒‘咯咯’顫抖。

“嗡——”

杜劍南卡白著臉色,努力集中精力駕馭著戰機滑向跑道。

“咚,咚——”

戰機在接觸地麵跑道的時候,輕微的顛簸彈跳了兩下,然後輕盈的在水泥跑道上麵快速的滑行。

減速,轉向,最後穩穩的停在了停機坪上麵。

關閉發動機。

“嘟嘟嘟,嘟嘟,嘟——”

M25發動機慢慢的停止了轟鳴,戰機螺旋槳也隨即停止了轉動。

此時是下午13點16分,頭頂陽光正從大團雲朵的空隙間,明媚的照耀下來。

照在杜劍南的2308號戰機,和他的身上。

然而他卻感受不到一絲的溫暖。

杜劍南最後一個把戰機停下來,一直高度繃緊的神經就猛然一鬆,頓時給抽去了骨頭一般,軟綿綿的靠在座位上絲毫不能動彈。

“假如真是因為我的出現,讓戰局變得糟糕起來——”

杜劍南的大腦一片混亂,幾乎要窒息過去。

負責2308號地勤的陳苗羽,看到戰機穩穩的停下來,連忙扛著梯子跑過去。

後麵還緊跟著機修師王越,軍醫李輝春。

“杜少尉?”

跑近了的陳苗羽,震驚的看到杜劍南一動不動的坐在駕駛艙裏,下巴上麵全是觸目驚心的血跡,失聲大喊道:“快,快,杜少尉受傷了,杜少尉受傷了!”

此時,8架新停下來的戰機,除了2308,其餘7個飛行員都下了戰機,報告自己並無負傷。

所以在看到杜劍南停穩戰機,卻沒有下站起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經是在心裏‘咯噔’一跳。

此時聽了陳苗羽的大喊,都是紛紛朝著2308號戰機跑來。

“我沒事,玻璃破了,割的。”

杜劍南兩手顫抖著打開安全帶,吃力的從機艙裏站了起來。

“隻要我沒死,日寇,老子就要跟你們血戰到底!魂歸藍天,為國戰死,將是我最高榮譽的歸宿!”

杜劍南在機艙裏,努力站得筆直,仰頭對著藍天嘶聲大吼。

——

“淩雲禦風去,報國把誌伸,遨遊昆侖上空,俯瞰太平洋濱。

看五嶽三江,雄關要塞,

美麗的錦繡河山,輝映著無敵機群。——”

杜劍南躺在機場醫院裏,聽著外麵‘嗡,嗡’的戰機降落聲,還有大喇叭裏播放的歌聲。

在他的旁邊,22中隊飛行員李朋翔因為受傷過重,在尋找到的時候,就已經陣亡。

此時正靜悄悄的躺在病**,身上搭著白布床單,如同熟睡了一般。

張光明的戰機彈痕累累,自己也在空戰中受了重傷,不過他為了保護戰機,硬是不跳傘,勇敢的把戰機駕駛回了機場。

現在張光明正在裏麵的手術室緊急搶救。

23中隊的王玉昆,在駕駛方向舵被擊毀的戰機飛到機場不遠的時候,失去控製的戰機一頭紮進一塊水田裏。

還好他隻是右腿輕微骨裂,剛被附近的百姓用門板抬了回來,此時正在等著檢查。

杜劍南的臉上已經被醫生用酒精清洗幹淨,左嘴角,下顎,脖子上,被戰機玻璃的碎片劃了十幾條口子。

雖然看著驚人,不過其實就是一些皮外傷,並沒有太大的問題。

此時,他靜靜的望著‘閉眼沉睡’的李朋翔,眼睛裏麵的淚水,是怎麽也止不住的往下淌。

“劍南,自從當上飛行員的那一天,我就對自己說,為國戰死在藍天,就是自己最好的歸宿;死於藍天,要遠比死在床榻要偉大!看開些,高大隊長,王大隊長,還有今天的李大隊長,呂隊長——,你我早晚要和他們相聚在藍天蒼穹。生死的事兒,這又算得了什麽呢?”

安慰著,安慰著,王玉昆不禁聲音哽咽,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