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一九九四年一個普通周末的子時,煙花散盡的夜空,並不寧靜。睹場內睹徒與怡情者和睦相處,豔舞廳也是難得的客滿,招徠嫖客的“小姐”在睹場附近遊蕩,尋找著“獵物”。在葡京酒店一個客房內,林峰與許慧相對而坐,兩個人好不容易找了個空檔,鬧市取靜,來到這個無人幹擾的地方,暢敘家常。這是一種難得的放鬆與暢快。兩個人並不覺得尷尬,因為心地寬闊,帶給他們的一種心意的相通,是一種安詳和溫馨。

……

“香港人還真有錢啊。新中社的門都快被捐款的踢破了。你說,雲南受災,離香港八丈遠。”

“我覺得香港人懂得仗義疏財,有一種做善事的風氣。你看,央視振災一個晚會麵對13億人籌款2000萬,僅僅一個香港,麵對600萬人一場演出也是2000萬。其中個人捐款,動則也是幾百萬、上千萬。你看有家成龍,大哥風範,親自出馬,那麽勤力,確實讓人感動。”

“社裏也不錯,據說捐了20多萬。你不是陪薑副社長去雲南送的錢嗎?怎麽樣?”

“唉,說起來讓人氣死。送錢去的時候,客客氣氣,什麽都答應。這次去社裏很重視,帶去了香港人的捐款,同時對新中社員工捐的這部分款提出了具體的用款去向,準備重建在震中損壞的一所小學,實地查看過了,照片也照了回來,社長還提了校名。結果僅僅是一個龍門陣而已。”

“怎麽呢?”

“根本無法落實,錢早就不知去向了。”

“貪汙了?”

“這倒不一定,但是做事太沒譜,沒有誠信。答應的事情,你人一離開就當沒說過。薑副社長回來後,多次打電話詢問那個縣的振災辦,你知道人家怎麽回答?”

許慧就喜歡林峰這麽侃侃而談的樣子,並不搭話,隻是示意他繼續。

“最後被薑副社長逼急了,那個縣長說:用錢的地方多了,都是用在救災上,我哪裏管得了你那20萬用在什麽地方呢?再說你新中社那麽大的一個首長,這些事該你管嗎?!”。

“講得好。”

“好?”

“是呀,香港回歸這麽大又是你份內的事兒不做,跑到邊遠小鎮去建一所小學,香港呆久了,變得這麽迂腐,平時看你們人五人六,挺聰明的,手伸這麽長,這是犯了官場大忌。”

“我說許慧,你什麽時候關心起官場來了?唉,不對。你這可是含沙射影啊。”

這時,門鈴響起,許慧準備起身,林峰立時警覺起來,將她攔下,許慧也不爭,隻是微笑著坐下看著。林峰做足了該準備的“活路”,問道:“誰啊?”“送餐服務。”林峰回頭看了一眼許慧,許慧含笑點點頭。林峰這才小心翼翼地打開門,酒店的侍者推進一個送餐車:“新年快樂。”車上準備了夜宵,還有鮮花、紅酒、蠟燭。侍者把紅酒標簽出示給林峰,林峰點點頭,侍者打開,倒上,然後把蠟燭點上。林峰趕忙拿起賬單在上麵簽了字,從衣袋中取出20元港幣給了侍者:“謝謝,新年快樂”。“還有什麽需要請打電話。”

“你說,這酒店不錯,趕上新年,還送這麽大的禮?!不吃白不吃,我還真餓了,來呀。”門一關上,林峰不客氣地坐下,故弄玄虛地說道。

“少來啦?看你那德性。”

“我說,許慧,我印象中這是你第一次請我吃飯。”

“我可沒請你,帳單是你簽的。”

“好好,我請,我請”。

“算上這一餐,我們一共在一起吃過三次飯,第一次是學校食堂,你請我演出,第二次是離校前,你請我吃的羊肉燴麵,你明知我不吃羊肉,還騙我去吃。”許慧幽幽地說道。

林峰趕緊把話接過來:“結果怎麽樣,肯定從此愛上了羊肉。吃不吃羊肉,多數是心理問題。”

“不錯,從那以後,我還真地不再對羊肉反感了。”

“你要感謝我才對。來,新年快樂。”

……

兩個人你來我往,很快一瓶紅酒就告謦了,兩人又要了一瓶。最終是許慧不勝酒力,林峰扶著她躺下,替她蓋上被子。

林峰守在許慧的床邊,看著許慧泛著紅暈的麵頰,他還從未這樣認真地端詳過許慧,發現她的眼角已經開始出現了魚尾紋,往事曆曆,心裏不禁有些酸楚。

那是畢業前的最後幾天了,工作分配也已塵埃落定。同學們也已經開始離校。許慧被分到外交部,林峰準備回新疆,他們在足球場邊溜達了一圈,許慧請林峰幫助把自己的行李搬到家裏去,林峰在許慧家裏見到了她的母親,並沒有太多的交談。現在想起來,也許是許慧的特意安排,不知她父母對此事什麽態度?許慧說學校還有事情,借機送林峰出來。林峰對許慧情有獨衷,但他已被招幕準備參軍,又遠在新疆,顯然不是談婚論嫁的時候。那時,他真是心有不甘,總想說些什麽,卻又難以出口。

“林峰,臨別了,我請你吃頓飯如何?”

“算了,我請吧。”

“看來很免強?”

“不不,說來慚愧,我帶的錢不多。怕影響你的情緒。”

“我沒那麽高要求。”

“你吃過燴麵嗎?”

“燴麵?沒聽說過。”

“這就好辦了,我請你吃燴麵。”

這就是畢業時的最後一麵,那是一種含蓄而沁人肺腑的心神之交。之後,雙方連一封信也沒有往來過,但彼此卻都隨時關注著對方。

想到這裏,林峰心中有些愧疚。這時,許慧翻了一個身,側對著林峰,安詳而寧靜。前兩天,當許慧提出:來香港這麽久了,還沒有到過澳門,請林峰帶她來一趟時,林峰毫不遲疑地答應了,約了今天。白天,他們兩個租了一輛三輪車,把澳門的主要景點遊了個遍,大三巴牌坊、大炮台、媽閣廟那厚重的曆史、西望洋主教堂、拱北海關、市政廳的建築,還有賽車展覽館,都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們來到著名的路環黑沙灘,正是淡季,少有遊人,他們在清澄的海水、湛藍的天空下、黑越越的沙灘旁來了頓自助燒烤。晚上,還去看了澳門特有的賽狗、睹場,而且小有斬獲。兩個人從未有過如此盡興,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了酒店。

回想著白天的情景,林峰的心緒稍微有些平緩。其實,林峰約許慧在今天來到澳門,也是因為他今天還有一項特殊使命。他約了一位神秘客人在晚上一點見麵。他看了看表,時針指向零時三刻。林峰起身離開酒店,小心地關上房門。見麵的時間非常短暫,在約定地點,兩人擦身而過,情報就到了林峰的手裏。

回到酒店,林峰感覺有人盯稍,趕忙向房間走去。剛上樓層就發現一個身影一閃,他沒有去追,而是快步進入房間。看到許慧安然不洋、仍在休息,他緊懸著的心才算放下。他快速地收拾了東西,叫醒熟睡的許慧:“我接到緊急通知,明天有任務,我們馬上回香港。”許慧非常想再滯留一段時間,她想留住這樣的時光,她擔心這一走,再也換不回這種感覺。但她也深深知道,不是耍性子的時候。

他們快速地離開酒店,直奔港澳碼頭。

香港廉政公署內,廉署執行處副處長徐家傑來到廉政專員的辦公室。香港廉署在香港有著崇高的地位,一直是一個清廉、公平的化身,對扼製公務員犯罪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使香港成為世界公認的最廉政的一方淨土。

徐家傑來到專員辦公室,專員客氣地請他坐下,這位英國人不喜歡拐彎抹角,上來就直入主題:

“我為你準備了一杯咖啡。”在香港,人們都知道,廉署請“喝咖啡”意味著什麽。

徐家傑當然也明白這其中的含義:“我想知道為什麽?”

“沒有理由,根據條例第八條第二款,勿須提供理由,從現在起你被解雇了。”

“這樣解雇我是沒有道理的,是不是因為我是廉署為數不多的香港人?如果是這樣,這是一種種族歧視。”

“用句中國話講: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為。我想徐先生自己應該清楚是什麽原因。”

“我保留我的權力”。塗家傑說完,離開了他工作多年曾經引以為榮的廉署大樓。

此事很快被媒體注意到,又引起一番波瀾和香港社會的廣泛關注。廉署在即將步入成立二十周年之際,公信力罕有地受到考驗。

香港立法局也首次就此事授權其轄下的保安事務委員會,引用權力及特權條例傳召證人聆訊。雖然委員會最終以徐已報案,不想妨礙司法公正為由暫時擱置運用權力去跟進,但已決定檢討廉署條例第八條賦予專員的權力是否過大。

政府也有官員表示會檢討一些程序,包括探討廉署內成立負責解雇事宜的委員會,以減輕專員所承擔的壓力。但是港督一開始便強調支持廉政專署的決定。在他回複立法局內務委員會的信件中,指出若徐訴諸法律,事情便自然會獲得公開,因此暫不宜公開討論。布政司也力陳立法機關不應幹涉行政部門人事上的任免決定。事件已顯然發展到行政和立法角色和權力的不同理解的層麵上去。

事件中的主角徐家傑在一個月後,終於公開記者見麵,並親自到警署報案,舉報廉署有人涉嫌妨礙司法公正,阻撓調查一高級職員涉嫌性騷擾女同事的個案。此際,廉政專員也首次打破緘默,指出解雇徐與性騷擾一案無關,經調查後該事件曾於五月交由律政署決定是否起訴,結果是不起訴。不過,廉政公署始終沒有解釋“炒徐”的底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