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章
選擇
紅袖也看出沈二爺的不對來,不過她也認為夢春不太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因為夢春在夢梅死了之後,變化的太多了。但是霜霜臨盆的時候,當然要小心在意些。
她當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趕夢春離開,讓她扶霜霜進去並不會出什麽事情的,她就在霜霜的身邊;進到屋裏,再尋一個合適的借口支開夢春就是了:事情多的是,要支開夢春是很容易的。
夢春哽咽了一句:“姐姐”便沒有再說什麽,扶著霜霜進了裏屋。
紅袖對霜霜的處置還是很讚同的:有七八成的可能『性』不是夢春,霜霜如此待她,兩個人以後會少了許多的嫌隙;如果是夢春的話,有許多人在,夢春也不會再有機會下手,事發後因為霜霜待夢春的真誠,隻會讓沈二爺更怒。
現在,紅袖對霜霜是完全的放下心來,她在沈府會過得很好。
靈禾已經把那紅『色』花瓣樣的東西辯識清楚,就是紅花:會讓人滑胎、墜胎的紅花!
沈二爺把拳頭握了又握,才忍住火氣:“靈禾,二少『奶』『奶』全拜托給你了,在墨神醫來之前,你千萬不能讓二少『奶』『奶』……”
靈禾聽了之後答應著向裏屋行去,心道:這是全拜托給我了?一樣不相信我,隻相信墨神醫,隻是眼前沒辦法才托給我。
靈禾心裏有怨念,但是做事極為認真,給霜霜把完了脈之後,給她用了針:催產。
眼下也隻能如此了。
墨神醫來了,開的方子也是一樣,就是讓霜霜趕快把孩子生下來;好在紅花吃得並不多,應該對孩子沒有傷害。
沈二爺直到墨神醫來了,才要打發人去查那紅花的事情。沈妙歌拉他坐下:“你現在查什麽也查不出來。”
“不可能,我一定要查出是哪個要害霜霜不可。”沈二爺一副臉紅脖子粗的樣子。
沈妙歌拍了拍他的心口:“你現在很擔心二嫂母子的安危吧?心已經『亂』了,還查什麽查?”
“現在不查,怕就查不出來了。”沈二爺並不是要走開,隻是想讓人去查而已。
沈妙歌歎氣:“我不是在嘛,兄弟是做什麽的?二哥你就安心的在這裏等著抱兒子,其餘的事情自有兄弟為你打理。”
沈二爺拍了拍沈妙歌的肩膀,什麽也沒有再說,起身在房子裏走來走去:他坐不住啊。
沈妙歌早已經吩咐人去查那碗湯的事情:是誰做得湯,是誰看得火,是誰送來的等等,都要把人找到。
想找出那害霜霜的人,隻要問這幾個人一定能問到什麽的。
紅袖一直在屋裏,一直到霜霜開始腹痛開始,她才在穩婆的催促下出去;沈二爺看到紅袖就問:“霜霜如何?”
紅袖安撫他:“開始腹痛,想來一會兒就能生下來了。”
用『藥』催和自然臨盆當然是不同的,其中的危險也告訴過沈二爺;所以當他聽說要生了,反而更加的擔心。
沈夫人趕了過來,她問過了霜霜之後,才問紅花的事情,然後安撫了沈二爺,又叫過去紅袖細細的叮囑了一番。
此事,當然要查了;這個時候給霜霜用紅花,如果吃上幾次一定會鬧個一屍兩命啊。
紅袖答應了,讓沈夫人放心;人應該找到的都找到了,應該送到廂房裏看起來的人也都看起來了。
隨著霜霜的慘叫聲傳出,眾人沒有心思再顧什麽紅花,都隻看著那產房焦急的在屋裏轉來轉去。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紅袖等人在煎熬中感覺時間很長很長。
到了午時聽到丫頭們問飯菜擺在何處時,紅袖等人沒有一個感覺到餓的。
沈夫人看了一眼產房,聽到霜霜已經變得虛弱的聲音,歎了一口氣:“擺到廂房裏吧,不管如何都要去吃一點兒,尤其是你,二哥兒;後麵的事情還多著呢,你不顧著自己的身子,如何能照顧好霜霜?”
紅袖和沈妙歌等人都勸沈夫人先去用飯,沈夫人也沒有心思勉強吃了一些之後,便換了紅袖和沈妙歌去吃;紅袖夫妻也是胡『亂』吃了幾口便回來。
沈二爺卻是說什麽也不肯去用飯,被二夫人強勸、沈妙歌強拉著去吃了兩口就回來了;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因為霜霜痛呼已經太久了,可是卻沒有任何要生的消息傳出來。
一盆盆水端了進去,一盆盆的血水端了出來,看得沈二爺腿越來越軟:一個人能有多少血?
終於等到穩婆出來,而霜霜的痛呼並沒有下來,隻是變得很小聲了。
紅袖看到穩婆的兩隻血手,沒有等她說話,便對靈禾道:“你,快進去看看二少『奶』『奶』!”她畢竟生過兩次孩子了,知道此時一定是霜霜到了極危險的時候。
穩婆讓靈禾進去了,不過還是對沈二爺說了一番少『奶』『奶』情形不太好的話,並且說明自己已經盡力等等。
沈二爺的臉『色』變了,忽然跳起來怒吼:“你還不進去救人,如果、如果有個三長兩短,你就拿命來賠!”
好在穩婆看多了這樣的事情,也不惱沈二爺轉身回房了。
沈二夫人和沈妙歌安慰沈二爺,而紅袖在產房門外聽著裏麵的聲響,不時的喊兩聲二嫂,讓她一定要堅持,不能放棄。
難產,霜霜居然是難產;在這種情形,她們母子都能活下來機率很小。
現在,穩婆還沒有問那句讓人不能接受的話,但是紅袖十分怕她再次出來說那句話;到時,沈二爺會怎麽回答?
紅袖回頭看了一眼焦燥不安的沈二爺,她心裏很擔心;隻能盼著霜霜能夠母子平安,不要讓沈家、沈二爺麵對那樣的選擇。
靈禾進去之後,水還是一盆一盆的往裏送,血水還是一盆一盆的往外送;而霜霜的聲音依然在一點一點的減弱下去。
靈禾忽然找開門出來,一下子看到門前的紅袖:“姑娘,二少『奶』『奶』她……;最好能請墨神醫進去看看。”
此事紅袖做不得主,沈妙歌和沈夫人都做不得主。
沈二爺看了看墨大夫,跺腳:“這個時候,還顧得那麽多俗禮?我信得過墨大夫!”
墨神醫站起身來的時候,靈禾已經轉身回房了:她和穩婆還要收拾一下霜霜的;而紅袖趁此時道:“二哥,你如果實在不放心,進去看看也行。”
因為故老相傳,產房是血光之地、不祥之地,是不讓男人進的;男人進去,會倒大黴的。
但是墨神醫進去了,紅袖原本就不相信這種話,所以她為了霜霜好,才會如此問沈二爺。
沈妙歌自然明白紅袖話中的意思,立時道:“二哥,我進了紅袖產房兩次,你看我現在如何?那些老話兒,有的應該聽,有的卻是不必聽的。”
沈妙歌的話還沒有說完,沈二爺已經跟著墨神醫身後進了產房。
沈妙歌『摸』了『摸』下巴看向紅袖,或許二哥是對二嫂動了真心?紅袖輕輕的搖頭,她認為沈二爺隻是緊張孩子罷了。
沈二爺很喜歡孩子,把大姐兒幾個寵上了天;但是他的第一個兒子被親生母親弄死了,第二個根本沒有出世,就和母親一起死掉了——他對孩子有種執念,是府中很多人心知肚明的事情。
過了一會兒,沈二爺和墨神醫都出來了:墨神醫已經教了穩婆一個法子,如果不成的話,事情便不好說了。
沈二爺出來之後一拳擊在牆上,便立在那裏不再說話,兩隻眼睛都是血紅血紅的。
紅袖看到沈二爺的樣子,讓沈妙歌過去看看他,免得他傷到了自己;屋裏霜霜已經是在生死線上了,這個時候沈二爺可不能再鬧出點事兒來——純粹就是添『亂』了。
沈妙歌過去看沈二爺,紅袖問墨神醫:“二嫂——?”
墨神醫想了想道:“五分把握。”
沈夫人在一旁聽到這句話,兩腿發軟的坐倒在椅子上;她沒有想到墨神醫也有束手無策的時候。
紅袖又過去照顧沈夫人:“隻有五分?”她的聲音也顫了,那也就是說霜霜半個身子已經進了鬼門關。
墨神醫看了一眼沈二爺:“母子都保五分把握,隻保一個的話,八分把握。”
紅袖聞言卻倒抽了一口涼氣,沒有說出話來;而沈夫人也臉『色』蒼白,看看沈二爺再看看紅袖,握住紅袖的手:“袖兒,你、你……”她想讓紅袖去勸一聲沈二爺,隻保霜霜的話應該無虞的。
最終她沒有說出來,是因為她知道此事不妥;不管是她自己以長輩之名,還是紅袖和沈妙歌以兄弟之情,都不能要求沈二爺如何做的。
因為屋裏的人,是沈二爺的妻和沈二爺的子,沈夫人和紅袖夫『婦』都不能強自要求沈二爺如何:無人能擔得起後果。
就算是有八成的把握,也不是一定能救下霜霜:沈夫人或是紅袖要求沈二爺保霜霜的『性』命,萬一霜霜沒有救下來,孩子也死掉了——這樣的後果,無人能擔得起。
紅袖聽得明白沈夫人的意思,她隻能握緊了沈夫人的手,緊緊抿著嘴巴好像隻要不用力,便會有話自嘴巴裏衝出來。
沈二爺現在已經蹲下了,他的淚水自眼中流了出來:屋裏是他的妻、他的孩子,可是在生死關頭,他卻無能為力。
沈妙歌能理解他,因為他曾經經曆過兩次;他握緊了沈二爺的手:“二哥,你要堅持住,不然讓二嫂母子依靠誰?你現在要冷靜下來,冷靜下來想一想事情應該如何處理。”
話說起來容易,但要做到卻極難了;沈妙歌自己在事情發生的時候都不曾冷靜過,他知道如此要求二哥很為難二哥的。
沈二爺隻是落淚,全身都有著輕微的顫動,他沒有聾當然聽到了墨神醫的話;他怕啊,他真怕有那種情形出現。
時間還在一點一滴的過去,產房裏依然沒有多少聲響傳出來。紅袖的心提得高高的,知道每過一分鍾,霜霜都在流逝一點生命。
又過了半個時辰之後,穩婆滿身是血的衝出來:“二爺,二爺,眼下隻能保一個……”她沒有說後麵的話,隻是看著沈二爺。
紅袖的腿也一軟坐倒在椅子上,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她也緊緊的看向了沈二爺,不自覺的把呼吸都屏住了。
沈夫人挺起上身,把帕子緊緊的攥著按在胸前,盯著沈二爺是一眨也不眨。
沈妙歌感覺口幹舌燥,這一霎間他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沈二爺抬起了頭來,血紅的眼睛瞪著穩婆,一張臉上全是淚水。
紅袖感覺時間好像停止了,她緊張的看著沈二爺的嘴巴,焦急的想讓他快說出選擇來,讓穩婆好去救人;卻又怕他說出選擇。
其實,不管是紅袖夫妻還是沈夫人,大家都知道沈二爺會說什麽;隻是,他們都在下意識的盼著能出現奇跡一般,希望沈二爺能說出另外一個選擇來。
哪一個選擇都是傷痛,哪一個選擇都要放棄一條『性』命!無人願意麵對,隻有麵對的人才知道這種選擇有多麽的讓人心痛。
沈二爺吼道:“保二少『奶』『奶』,這個還用問嘛!保不住二少『奶』『奶』,你也不用活了!”他的淚水隨著吼聲落了下來,那雙血紅的眼睛似乎要滴出血來!
穩婆也來不及說其它,轉身關上了房門。
而紅袖和沈夫人等都身子軟了,這樣的選擇雖然是眾人所願;但是選完之後,有誰的心是不痛的?那個無辜的孩子啊。
沈二爺抱著自己的頭坐倒在地上,抵著自己的膝蓋,淚水淌個不停;他為了那個不曾謀麵的孩子,也為了自己——為了他自己的狠心。
他在心裏大喊著:孩子,對不起,對不起!父親不能用你母親的一命來換你來到世上,是父親對不起你!
他盼了十個月的孩子,為了這個孩子他賠盡了小心,為了這個孩子他把一切都丟在了腦後,但是現在,也是親口放棄了這個孩子。
任何的安慰在此時都是蒼白的、無力的;他隻感覺他寧願一死來換取孩子的『性』命,但是上天偏偏不許他做出這樣的選擇來。
讓他在妻與子之間選一個,老天爺為什麽要待他這麽的殘酷!
他隻是流淚水,卻沒有哭聲;他發出的聲音已經不似人聲,就如同一隻受傷被困的野獸一樣,那樣的絕望,那樣的悲痛。
紅袖看得扭過頭去,她的淚水也落了下來;沈二爺的改變,當然是她希望的,但是看著那痛苦不堪的沈二爺,她心中沒有半絲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