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當痛苦也成為幸福時

紅袖知道在這個時代生孩子是多麽危險的事情,沒有醫學上的保障,隻是依賴穩婆們的經驗;她便要咬牙堅持達到最好的狀態,受苦她不怕,她怕不能陪著孩子長大。

汗水已經濕透了紅袖的衣衫,她的腿早就腫得有原來兩個那麽大,每走一步痛楚不是親身經曆的人是不能體會出來的。

鄭薑氏看著女兒咬牙堅持的身影,她的淚水早已經落了下來;在此時些地,鄭薑氏很想很想給沈妙歌納妾,因為她實在看不得女兒如此受苦:這一刻,她哪裏還有半分理智。

沈夫人看著紅袖如此,扶著鄭薑氏一句話也說不出:袖兒是個好孩子啊。

紅袖自上午走到中午,羊水依然沒有破;吃午飯時她疼得厲害,哪裏有心思吃東西?但是鄭薑氏一句話就讓紅袖硬是把滿滿一碗的飯菜吃了一個幹淨:“兒啊,你不吃東西哪裏來的力氣,到時……”

紅袖沒有多分辯什麽,一麵痛得汗水直流,一麵一口一口吃著沒有半分滋味的飯菜:這比忍著痛走路,也好受不到哪裏去。

她又喝了多半碗湯之後,微微歇了一會兒,穩婆們過來看了看,依然是要求紅袖走路:因為孩子還沒有到位置上。

鄭薑氏抓住穩婆的手:“想個其它的法子吧,我的兒太、太受罪了。”

兩個穩婆也很為難,她們也想讓紅袖早一些、順順利利的生個大胖兒子,到時她們也能早早拿個大紅包回家;但是現在紅袖的情形,隻能如此別無他法。

鄭薑氏聽到穩婆們的話,隻能眼睜睜看著紅袖繼續走下去:因為是第一胎,所以並不好生——這是穩婆的話。

沈妙歌沒有吃飯,他根本吃不下去,連口水他也喝不下去了;他扶著紅袖一步一步的走,紅袖身上的汗都把他的衣衫浸濕了。

這已經是紅袖換得第四身衣服,沈妙歌不用去想便知道紅袖在承受什麽樣的痛苦;他現在一遍又一遍的求老天:讓孩子趕些出生吧,不要再折磨紅袖了。

紅袖在下午又換過了一身衣衫時,外麵的天『色』黑了下來;她不止是疼痛而且還累啊:她走了幾乎整整一天,哪裏能不累。

穩婆們檢查之後說孩子是下來一些,但依然沒有到位置;而這個時候,羊水破了!

羊水破了,孩子卻沒有到位置,這是很危險的:如果孩子不能及時生下來,那麽就會因為不能呼吸而死掉。

穩婆看著臉蒼白的沒有血『色』、一雙眼睛卻血紅血紅的沈妙歌,抿了抿了幹巴巴的嘴:“那個,還是扶著夫人小跑吧。”

她和另外一個穩婆給紅袖推腹了,但是幫助並不大;眼下,也隻有這麽一個法子了。

紅袖聽到這句話,終於明白了什麽叫做沒有醫療條件了:疼痛已經讓她的眼時時發黑,而身體的疲倦讓她很想躺下,但疼痛卻讓她連坐也坐不住。

現在,還要跑?紅袖咬咬牙:“跑!”

鄭薑氏失聲哭了出來,韻香幾個丫頭早已經哭得立不住,趙氏那裏已經暈了過去;沈夫人也是搖搖欲墜:“老天爺,您就發發慈悲,我們沈家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也不要折磨這個孩子啊。”

沈妙歌看了一眼扶著紅袖的映舒:“跑、跑!”他咬牙說出這句話來,嘴角便滲出了血絲;為什麽、為什麽要讓紅袖受這樣的痛苦。

紅袖倒沒有這麽多的埋怨,她已經什麽也不能想,隻想著能把孩子生出來。

在廳上一圈一圈的小跑起來,每一步的腳印都有著濕意:不止是汗水,還有淚水——隻是不知道是映舒的、還是沈妙歌的。

一會兒茶香來換下映舒來,一會兒韻香又換下映舒來,隻有沈妙歌堅持不肯讓人換:他要陪在紅袖的身邊,這個時候他什麽也不能做,至少也要陪著紅袖吧。

在跑了一個多時辰之後,兩個穩婆終於道:“成了!”除了還在扶著紅袖的韻香之外,其餘的丫頭們都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無聲的哭了起來。

而這個時候,沈妙歌也被擠到了一旁:產房哪裏能讓男人進?所以,沈妙歌就是再擔心、焦心,就算他跳腳,也要被關到門外。

他隻來得及重重握紅袖的手一下:“袖兒,我等你,等你和孩子!”

紅袖勉強扯了扯嘴角算是笑容,輕輕點了點頭:“我會平安的。”紅袖剛說完就被穩婆們扶進了產房裏——現在哪裏有時間讓他們小兩口卿卿我我的。

產房的門被關上了;門裏,隻有一個趙氏。

沈夫人、鄭薑氏等人也被趕了出來:產房是不吉利的地方,自然是不能讓她們進去的;因為她們都有一個未成年的孩子呢。

不能見到紅袖,這讓沈妙歌幾乎發狂:屋裏一聲一聲傳出來的慘呼,把他折磨的就快要失去理智了。

因為時間過去的太久了,在他的印像中可不是過了一個時辰,好像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他哪裏還能再有多少理智?

在他聽來,紅袖的喊聲已經越來越弱,越來越弱;在他的記憶中,可是不止有一個因為生孩子而死掉的女子——紅袖,好像就要離他而去了。

什麽形像是、什麽教養、什麽規矩、什麽城府……等等,所有的一切都離開了沈妙歌的身體,他現在隻是一個擔心妻子的男人。

他向產房門撲過去:這個時候,怎麽也要陪在紅袖身邊,現在紅袖一定很痛、也很孤獨吧?

鄭將軍和沈侯爺早在一旁注意著他,立時一把拉住他:“你做什麽?現在,隻要你好好的守在這裏便行。”

沈妙歌也不說話,隻是動手推開兩位長輩依然衝向產房,不過他哪裏是鄭將軍和沈侯爺的對手,自然是又被捉住。

沈妙歌掙也掙不脫,急得大喊了一聲兒:“袖兒——!”

產房裏的紅袖,雖然在墨神醫開得湯方下一直有力氣堅持了一個多時辰,但是流血太多的她越來越虛弱,眼前已經什麽也看不到。

她在感覺自己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就要暈過去時,聽到沈妙歌的喊聲,她一下子睜開了眼睛:雖然已經什麽也看不到了,可是她卻又生出了一點力氣來。

沈妙歌在等她,等她和孩子一起出去;她不能,就這樣放棄!

紅袖努力睜大著眼睛:我要活下去,活下去,要活著生下孩子,要親手把他養大;拚著這最後的一點力氣,她努力讓肚子收縮。

終於,一聲孩子的啼哭聲響了起來。

穩婆們鬆了一口氣,一位取過一旁的銀剪刀:“女兒是母親的小棉袱,貼心又貼肺。”

是女兒。

紅袖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來,便暈了過去:孩子,平安了;她也真得再也沒有哪怕一絲絲的力氣。

而血還在流著,穩婆們也急了。

她們想盡了法子,也無法止住紅袖的血;趙氏流著淚水打開門把孩子交給沈妙歌:“靈禾、靈禾呢?快、快救救姑娘!”

趙氏一句話就把產房外剛剛看到嬰兒的眾人自喜悅中驚醒了過來,而鄭薑氏一聲也沒有就直直的向後仰倒暈了過去。

這個時候趙氏說出這樣的話來,紅袖八成是無活路了。

沈妙歌的身子晃了晃,他的眼前也發黑,隻是他心頭還有一絲清明:這個時候,是紅袖最需要他的時候,他不能暈倒。

靈禾進去了,產房的門又緊緊的關上了。

鄭大將軍抱著自己的妻子,一雙眼中也有著淚意:他終愛的女兒,真得就要就此去了嘛?鄭薑氏被救醒之後,一個字也沒有喊出來便又暈了過去:她實在心疼的太厲害。

沈夫人也頭暈目眩、腿腳發軟;而沈侯爺雖然在力持鎮靜,不過他的吩咐明顯是有些『亂』:他的心『亂』了啊。

沈妙歌把孩子交給了韻香:他沒有心思看這個孩子一眼。

“請墨神醫!”沈妙歌的聲音斬釘截鐵。

沈侯爺看了兒子一眼,什麽也沒有說:紅袖命在旦夕,禮教、規矩在這個時候已經蒼白無力;他不想因為規矩二字,讓兒媳丟掉一條『性』命。

沈侯爺沒有阻止沈妙歌去請墨神醫,讓鄭大將軍深深看了一眼沈侯爺:在這一刻,兩府之間的心結,才算是真正的打開了。

但是紅袖此時卻已經要不行了,如果沒有了紅袖兩府就算是打開了心結又用何用?

墨神醫就在院子裏,一叫便到;沈妙歌一把握著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求你救一救袖兒,隻要你能救袖兒,不管你要什麽我都答應你!”

墨神醫看著沈妙歌,靜靜的、還帶著一絲冷意,然後輕輕的點頭:“我會盡力;隻是……”他一個男人進產房,沈府的人不介意?

沈侯爺沉聲道:“隻要你能救袖兒。”

墨神醫還沒有答話,門再次打開,這一次靈禾雙手是血的奔了出來:“姑、姑……”一句話沒有說完,身子便軟倒在地上,一臉的淚水。

韻香等人一下子暈了過去:連哭聲都沒有發出來。

沈妙歌哪裏還聽得下去,一陣風似的闖進了產房;而沈侯爺一推墨神醫:“全拜托墨先生了!”他做為公爹,此時當然不能進產房;雖然知道袖兒八成已經是……,但總要盡人事的。

剛剛醒過後的鄭薑氏哇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之後暈過去,再怎麽掐人中也沒有醒過來;而鄭大將軍的一雙虎目中,也已經有了淚水,隻是還沒有落下來。

他不相信,他終愛的女兒會這樣去了。

房裏,紅袖臉『色』蒼白的靜靜躺在**,就好似是熟睡了;沈妙歌跑到床前停了下來,他全身抖著蹲了下去,輕輕的、緩慢的伸出一隻手去觸『摸』紅袖:他的手抖如同風中的草兒;眼前浮現的卻是他和紅袖之間的點點滴滴。

一滴淚自沈妙歌的眼中滾落,然後又是一滴淚:那些甜蜜的、辛酸的、痛苦的往事,一幕一幕的閃過;不管是什麽滋味,那些過去的都是幸福,因為有紅袖在,而以後……

想到以後二個字,淚水便不再是一滴一滴的滾落,沈妙歌隻是努力的睜大眼睛,想要看紅袖再清楚一些,因為以後怕是再也見不到他心愛妻子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