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過小龍了,他哪裏敢去河邊下河,肯定是池星諾攛掇的,他就沒安好心,想要小龍下河出事。”王素萍說。

池傑沉默了下,當親爹的對小兒子秉性怎麽可能不知道,小龍打小被慣得不像話,兩位大舅哥也寵,下河玩水這事,肯定是小龍攛掇起來的,這會出事害怕被罵,胡說的。

在家中,小龍是小霸王,池星諾都是躲著不招惹小龍的。

池傑什麽都知道,但王素萍在氣頭上,犯不著因為大兒子跟妻子爭辯吵起來,當即順著話說:“我回頭好好說他。”

“你就是在我跟前拿嘴說說,哪裏舍得說池星諾。”王素萍哼了聲,“可憐我們母子。過去這些年,我待他可不薄,竟然起歹毒心思,想害小龍,現在還要給他掏醫藥費,我真是……”

此時此刻恰到好處,外頭發出幽幽咯吱咯吱響聲,像是鬼叫一般。

屋裏就夫妻二人,池安龍還在醫院,雖然醫生說隻是受了驚嚇可以回去,但王素萍不放心,讓兒子在醫院多住兩天,她回來收拾衣裳的,一會還要去陪床守夜。

本來挺安靜的,乍一響這個聲,嚇了兩人一大跳。

“誰啊?”王素萍問。

池傑也納悶,不過起身往出看,一邊說:“是不是大舅哥?”

“我哥沒鑰匙的。”王素萍跟了過去,“是小龍屋裏的門吧。”說完便急,“別是這孩子在醫院害怕,偷偷跑回來了,真是不聽話。”

看來王素萍也知道兒子什麽性格。

這房子是兩室一廳老小區,木頭門年久失修關門就有動靜聲,屋裏木門就兩扇,主臥和池安龍住的臥室,至於池星諾的房間?在陽台隔了一半,隻夠放一張鋼絲床,用的是簾子。

因此一聽這動靜,夫妻倆下意識想是池安龍跑回來了。

“小龍,你這孩子——”王素萍說了一半就停下了,因為客廳空空****,小龍屋裏也黑著沒開燈,沒人啊。

那門怎麽響了?

池傑進次臥看了圈,說:“窗戶沒關,風吹的。”

“嚇我一跳。”

池傑便笑說:“怕什麽,想哪裏去了?不過這門確實要修一修,我改天給合頁上點油。”

“改天是幾天?說了多少回了,你就會拿嘴先說。”王素萍說到這兒又想到池星諾,眉頭一豎強勢叮囑:“你答應我了,要說池星諾,可不許跟這門一樣,不給他長個教訓,我們小龍白吃苦受罪了,我不答應。”

使出吃奶勁扒著門框的池星諾:……

怎麽還冤枉他啊!

分明是池安龍在家裏坐不住,不愛寫暑假作業,要溜出去玩。因為池傑要出門,臨走前吩咐池星諾看好弟弟。池安龍要出去玩,池星諾就問幹嘛去,你作業還沒寫完。

池安龍不把池星諾當哥,半點都不怕,說我要去遊泳玩水,天氣這麽熱,才不寫作業多無聊。說完就出門了,跑得飛快。

池星諾沒辦法跟上,他那時候想,馬上要去上大學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剩這幾天,就是池安龍不出什麽事,回來告狀說他沒看好他,所以作業才沒寫完,也是很麻煩的。

都會說他。

結果、現在、被汙蔑!

池星諾做魂很生氣,剛才試了好多遍才推動門的,這會氣呼呼的一伸手,那門隨著王素萍話音落地,伴奏似得,跟老式鬼電影反派鬼發出的笑聲一樣。

桀桀桀桀嚶嚶嚶哈哈哈哈。

王素萍被嚇了一跳,“門、門怎麽自己動了?”她離著門遠了些,“剛刮風了?我沒感覺。”

池傑膽子有,他父親是做陰門行當的,但從小沒見過鬼也沒看見過所謂的靈異事,覺得他父親那是封建迷信,賺錢糊口,此時說:“你站那兒吹不到風,別亂想了。”

池星諾從兩人麵前飄過,玩起了主臥的門。

桀桀桀桀……

屋裏兩扇門擺動吹來吹去‘鬼叫’二重奏。

最後嚇得王素萍白著臉,往池傑懷裏鑽,池傑幹脆找了鑰匙把門都鎖上了。

“你看這下好了。”

池星諾:……玩不起!

“是不是真衝撞什麽不幹淨的?”王素萍臉還白著,望著鎖上的門,“要不燒燒紙燒燒香,讓你爸爸在底下保佑保佑他孫子。”

那是我爺爺!池星諾大聲說。可誰也聽不見他說的話。

池傑笑說:“你不是不信這些嗎?先前說迷信,不搞燒紙燒香這一套,成那就聽你的,等小龍出院了,給爸燒紙。”

夫妻二人拿了東西關了燈就出門下樓,往醫院去。

屋裏不黑,今天不知道怎麽的,窗外的月亮很亮,即便是隔了一半的陽台,月光灑了進來,也沒那麽黯淡。

池星諾飄到陽台掀開簾子,撅著身子往窄小的鋼絲床底去,摸出了一本‘字典’,其實隻有個字典皮,打開裏麵藏著嬰兒巴掌大的黑木匣子,長方形的,推拉蓋子,像是一具‘小棺材’。

這就是爺爺給他認的大人。

池星諾虔誠的將盒子放在**,打開了蓋子,裏麵光禿禿的也沒有字,池星諾曾經一度以為找錯了,不過爺爺房間高櫃上隻有這一個‘黑木匣子’。

“大人大人,我是池星諾,不知道您記不記得我,應該是記得吧?前幾天我賣了廢紙還給您燒香燒元寶,我遇到難事了,這次真的很難,求求您幫幫我,我回不去肉身了……”

池星諾說完,很是認真莊重的對著木匣子磕了三個頭。

他閉著眼,很是虔誠求救,等待大人出現。

可靜悄悄的,還跟以前一樣,並沒有什麽不同。

池星諾不知如何是好,眼睛紅的,“求求您給我指一條道,我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要是不能回去,我是不是就死了?求求您了,等我上了大學後,我可以打工賺錢,天天給您燒元寶燒香供奉。”

求求了。

什麽也沒出現,最後一絲希望也沒了。

池星諾有點想哭鼻子,吸了吸鼻子,因為是爺爺交代的話,哪怕現在對‘大人’半分不信,還是很鄭重仔細收回去放好。

窗外遠處火星繚繞,還有些‘霧氣’越升越高。

池星諾飄在陽台上一覽無餘,有人在十字路口畫了圈燒紙,除了活人,還有許多圍著圈吃香撿元寶的——

鬼?!

對了,今天是中元節。

池星諾眼睛一亮,也顧不得害怕,人家是鬼,做鬼有經驗,見多識廣,或許知道他的情況,能問出一些什麽解決辦法。

一路上把請教的話準備好,池星諾到了路口人好多,以家為單位,三三兩兩紮堆畫圈燒紙,還有哭的,喊爸媽來拿錢來,也有年輕孩子不信這些,隻默默燒紙不說話。

池星諾看到小區樓下的阿姨,正把黃紙搓開,讓女兒拆開紙衣包裝袋,仔細叮囑:“小心些,別把衣裳扯爛了,天氣冷了,你奶奶在底下穿著不禦寒。”

“媽,你真信這個啊。”

“你奶奶昨天給我托夢了,說天冷要厚衣裳,快別說話了,你做就是了。”

母女倆看不到的地方,穿著單薄舊衣老太太笑的慈眉善目連連點頭,望著孫女手裏塑料包裝的紙衣歎了口氣,自顧自說:“現在都是機器做的單衣,這東西不好,糙的呀,不經穿,還是要會這個的手糊的好,添些棉花,版型也好,一件頂幾十件,可惜了。”

現在都買‘成衣’。

有的穿就不錯了,湊合湊合吧。老太太也算滿意。

池星諾飄了過去,準備了一肚子話,“奶奶您好,我想問您一個事。”

“呀!”老太太嚇了一跳,先是伸胳膊驅趕,以為是來搶她錢和香火的,後看到是個十七八模樣俊俏漂亮的小後生,這才略少了防備,“可憐,你多大啊就死了?還成了孤魂野鬼。”

池星諾搬來時,就沒見過樓下阿姨的婆婆,聽說病逝的早。

“我不是。”池星諾忙解釋。

老太太望著小後生,打斷了話,“不對不對,你這不像是陰魂,像是生魂。”

“奶奶,您能看出來?”池星諾大喜,他打聽對了。

老太太說:“你還沒死呢,怎麽成這個樣子了?魂離體時間長了,輕了成傻子,要是壞了,那就死了,回不去了。”

“奶奶,我現在就回不去了。”池星諾忙把前因後果說了遍。

老太太剛張嘴要說什麽,先瞥到孫女給她拆的紙衣,還沒燒先被一陣陰風刮到了路口,誒呀壞了,她的衣裳,本來就薄沒個棉花,這要是磕了碰了爛了,還怎麽過冬!

“我去撿!”池星諾跑的飛快,撿了紙衣就送過來。

老太太看的瞪直了眼,這生魂,還是半天的生魂,能碰陽間的東西?

池星諾情急撿了紙衣,送回來時跟奶奶的孫女對視上——嚇了一跳,才發現人家看的是半空的紙衣,忙回過神想起來了,趕緊幽幽的造成風吹落在地上假象。

他現在是半個鬼!差點嚇著人了。

幸好幸好。

“奶奶,您衣裳沒破,好著呢。”池星諾巴巴看向老人,求教請問:“我該怎麽回去呀?”

老太太半晌回過神,複雜的看著生魂小後生,“你能拿衣裳?”

“是啊。”池星諾乖乖回答。

老太太:“真是怪了。”

“奶奶,是不是我怎麽了?”池星諾著急又害怕。

老太太:“不是這個——”這生魂能拿陽間物,她還是第一次見,說不出名目來,隻說:“你要回去也好辦,給陽間人托夢,一定要跟你血緣的親人,讓他七天之內,最好越快越好,拿著你的舊衣裳先到河邊喊你名字,這是叫魂,你魂不全,叫完了正中午點了香,香插進一碗糯米裏,要生米,在病房燒了你叫魂的衣裳,你再往肉身裏躺,應該就好了。”

池星諾大喜,忙道謝,給奶奶鞠躬。

心想:奶奶可比爺爺說的鬼大人厲害!

“快去吧。”老太太說:“晚了就不好了,白天你別亂跑,小心些……”

生魂曬陽光多了不好。

池星諾已經飄走了。

燒紙的孫女張大著嘴巴:“媽,我好像、剛才、看見鬼了……”

奶奶的紙衣硬從十字路口半空飄了回來,還在空中滯留了幾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