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槍被劉闖單手攫住,就好像被鐵鉗鉗住一樣。

張合自認氣力不小,可是掙了兩下,卻根本無法奪回。八音椎夾帶著嗡鳴之聲落下,張合臉色煞白,眼睛一閉,心道一聲:完了!

哪知道,一聲希聿聿戰馬慘嘶在耳邊回響,一蓬溫熱的**噴濺在張合的臉上。

他隻覺得身體噗通倒在地上,而後被戰馬死死壓在身下。

睜開眼,卻見自己那匹戰馬被砸的腦漿迸裂,倒在血泊之中,而他則被那戰馬壓在身上,動彈不得。

劉闖跨坐馬上,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笑容。

張合不由得勃然大怒:“劉皇叔要殺我便隻管動手,張合絕不眨眼,何苦羞辱於我?”

看著張合,劉闖的眼中卻閃現出一抹負責的神采。

半晌後,他輕聲道了一句:“俊乂,你走吧。”

“啊?”

“今日我不殺你,乃敬你是一個好漢。

不過下次在疆場上再相見,某家一定不會手下留情。”

說完,他回頭沉聲道:“憨牛兒,給他留一匹馬,其他人全部帶走。”

劉闖撥轉馬頭,揚長而去。

一個身材壯碩的青年牽著一匹馬到張合跟前,而後雙手用力,把那匹死馬挪開,“馬留給你,這次主公饒你性命,下次若再相見,定取你狗命。”

言語中,透著一股子強烈的自信和倨傲,讓張合有一種莫名感受。

遼東軍好傲氣!

他目送著劉闖率部揚長而去,這才掙紮著從地上站起來。

撿起大槍,他翻身上馬,又扭頭朝著劉闖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臉上流露出一抹複雜神采。

張合不明白。劉闖為何不殺他。

不過,他沒時間考慮這些,劉闖在丘水設伏,其目的已經非常清楚,是想要圍點打援,伏擊幽州各路援軍。

雖然不知道劉闖要如何對付各路援軍,但張合相信,對方已經有了萬全之策。

不行,必須要盡快通知二公子。否則定有危險。

想到這裏,張合催馬便走,直奔安次而去。

到了安次縣城之後,張合立刻去拜見了安次縣令。得知沽水大營援軍全軍覆沒,那安次縣令也大吃一驚。忙不迭派人護送張合前往涿郡,向袁熙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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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為何放了那袁將不殺?”

在回程的路上,李逸風忍不住開口問道。

為什麽不殺張合?

說實話,劉闖也說不清楚原因。

要算起來,三國時代名將輩出,張合也算是他前世頗為喜愛的一位將領。當然了。張合不似其他將領,年紀輕輕便可以獨擋一麵。在劉闖的印象裏,曹操活著的時候,張合並不算出彩。屢屢為副將,甚至屢戰屢敗。可是在曹操死後,張合好像一下子換了個人,煥發生機。

其能力卓絕。未必遜色於同為五子良將之一的張遼。

史書記載,張合通曉應變之術。擅長布置營寨,預料戰勢、地形,即便是諸葛亮也對他非常忌憚。

而且,張合身為武將,卻喜歡儒生。

他可以虛心采納別人的意見,為人更極為謙虛謹慎。

太和五年,也就是公元231年,諸葛亮第四次北伐時,張合隨司馬懿出征。

此戰,張合屢次向司馬懿獻計,卻不為司馬懿采納。至六月時,諸葛亮糧盡退兵,司馬懿下令追擊。張合勸阻司馬懿不要追擊諸葛亮,但司馬懿卻不肯聽從,隻得率部追擊蜀軍。

在追至木門時,遭遇蜀軍伏擊,張合被飛矢所中,戰死疆場。

這是一個極為聰明的人,同時也是個大器晚成的人。

張合年輕時,以武力稱雄,到年老時,卻成為統帥一般的人才,給諸葛亮造成極大的困擾。

劉闖前世,很喜歡張合這個家夥。

方才抓住張合的時候,他的確是生出了殺心。

可不知為何,最終還是把張合放了……

還是有些心慈手軟啊!

這樣的人物,一旦被他成長起來,將來肯定會成為自己的對手。

但劉闖並不感到後悔,這次放走了張合,權作是對自己前世的一次道別吧!

渡過丘水之後,劉闖和張遼匯合。

兩人並未在丘水逗留太久,隻稍事休息,便立刻拔營起寨,向昌平進發。

此次兵進廣陽,是劉闖和諸葛亮在商議之後做出的部屬。他們決意,在昌平圍點打援,徹底消滅袁軍的有生力量。如今,幽州各地豪強都處於觀望狀態,並未表現出對劉闖太大敵意。

諸葛亮認為,既然要速戰速決,唯有以雷霆之勢,震懾各地豪強。

伏擊張合,隻是其中一步。

當劉闖抵達昌平時,便得到了消息。

“二公子與仲康三日前,火燒軍都山,大敗上穀烏丸。

能臣氐在抵達潘縣之後,便停步不前……看樣子,似乎是被軍都山大捷所震懾,故而不敢前來。”

軍都山大捷?

劉闖聞聽,不由得哈哈大笑。

諸葛善用火攻,果然不假……此前他在真定時,便一把大火少了黑山賊王定所部。如今軍都山故技重施,似乎比之當初更加純熟。劉闖甚至可以猜到,難樓烏丸人會遭遇何等淒慘結局。

九月,軍都山枯木叢生,一場大火過後,那些烏丸人又有幾人能夠活下來?

“難樓情況如何?”

“回稟主公,那難樓被仲康生擒活捉,正送來昌平。”

“甚好!”

劉闖沉吟片刻後道:“既然如此,便派人通知昌平縣,給他十二個時辰投降,若不然休怪我心狠手辣。”

昌平人口不多。卻是一處重鎮,城牆堅厚,易守難攻。

劉闖並不想強攻昌平,而是借圍困昌平之際,消滅袁軍的有生力量,而後再給予昌平震懾。

已經九月了,時不待我!

劉闖越發著急,希望能盡快結束幽州之戰。

可若是一城一縣的強攻,且不說需要太長時間。死傷也必然驚人。

就目前而言,劉闖拚不起這個消耗……

“那能臣氐那邊……”

劉闖端坐中軍大帳,目光環視大帳中眾人。

片刻之後,他突然道:“子衡!”

“在。”

“你可有膽略?”

諸葛均一怔,旋即笑道:“有主公戰無不勝。子衡自然膽氣充足。”

“那就請你代我走一遭潘縣,告訴能臣氐……他若投降,我保他依舊是烏丸大單於。不過,代郡烏丸,必須聽從歸化。若他願意,我當上表天子,為他請封。若不然。代我收奪取廣陽之後,便是馬踏代郡之日。到時候,代郡烏丸血流成河,可別怪我劉闖。不講情麵……”

這是**裸的威脅!出使之人若無膽量,還真做不得事。

諸葛均卻微微一笑,“主公隻管放心,子衡定要那能臣氐前來昌平。向主公負荊請罪。”

“嗯,你此去潘縣。便讓王師隨你同行吧。”

有王越在,諸葛均就可以多一份保障。

自從諸葛均為劉闖效力以來,劉闖便覺察到,諸葛均的能力,絕對是被低估了!

論聰慧,他未必就遜色於諸葛亮。而且在某些方麵,他不似諸葛亮那樣強硬,更懂得變通之道。

諸葛均,欣然領命。

次日,昌平令卑湛在經過一夜深思熟慮之後,最終決議開城獻降。

這卑湛,本是甄氏門客。此前,他得甄氏委托,前來幽州為袁熙效力。最初,卑湛倒是頗為盡心,可袁熙剛愎自用,根本聽不得勸說。在數次獻策不為袁熙采納之後,卑湛也就心灰意冷。在年初時,他借口北疆局勢混亂,願意為袁熙鎮守昌平,於是便被袁熙派遣而來。

如今劉闖兵伐幽州,看局勢似乎是無可阻擋。

最重要的,卑湛聽說了柳城之戰的事情,也認為劉闖的氣運,著實太強。

氣運之說本虛無縹緲,可是在這個時代,卻為許多人所接受。劉闖若沒有大氣運,如何能在短短時間裏,便在青州站穩腳跟?若劉闖沒有大氣運,何以在一年間,橫掃遼東,兵進幽州?

也許在普通人眼中,柳城大捷隻不過是劉闖運氣好。

但是在卑湛等人的眼裏,那便是劉闖的氣運興旺……

自己一介寒士,雖有些虛名,可是會在看重?當初依靠甄氏,才在幽州謀來機會。哪知道袁熙,居然也是個不成事的家夥。既然如此,我又何苦吊在袁熙的身上?倒不如另尋明主。

劉闖若占居幽州,必然能成一方諸侯。

到時候就算是袁紹過來征伐,劉闖也有足夠的能力抵抗。

所在在思忖之後,卑湛決意歸降。

不過,在聽聞張合敗北,劉闖把張合放走的消息之後,卑湛頓時大驚失色,露出幾分擔憂。

“我與俊乂,素有交情。

想當初俊乂曾與我許多幫助,我一直牢記心中……今皇叔臨陣雖未殺俊乂,可實際上卻令俊乂陷入險境。俊乂的性子,我非常清楚,他肯定會返回涿縣,向袁熙稟報。問題就在於,那袁熙小兒剛愎而多疑,定不會相信俊乂。俊乂這一去,如羊入虎口,必不為袁熙所容。”

劉闖不禁緊蹙眉頭。

他倒是沒有考慮這麽多,當時放走了張合,也是心血**。

可若真因此壞了張合的性命,卻非他心中所願……站起身來,在昌平府衙衙堂上徘徊踱步。片刻後,他突然抬起頭道:“卑先生,我不殺俊乂,乃愛惜他才華。可若是俊乂因我而死,實非我所願。這樣吧,我親領一支兵馬,前去涿縣。看能否救出俊乂……先生可願隨行?”

卑湛當然不會拒絕,連忙點頭答應。

當下,劉闖命徐盛坐鎮昌平,而後命黃忠率部,挺進涿鹿。

他讓張遼率部向薊縣進發,設法牽製住袁軍的注意力,而後他自領兩千騎軍,奔襲涿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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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卑湛所預料的那樣,張合在抵達涿縣之後。就立刻被袁熙拿下。

“二公子何以如此對我?”

張合麵露驚色,看著袁熙,一臉茫然。

袁熙冷笑道:“張合,你莫非欺我是三歲小兒,不懂得事情嗎?

你率兵馬援救昌平。何以隻有你一人回來?若全軍覆沒,你又豈能安然無恙!如今你回來後,便向我宣稱那劉闖勢大,分明是想要亂我軍心。可恨,我袁家待你不薄,你又怎敢欺我?”

張合大喊冤枉,可是袁熙卻不肯相信。

“虧他還號稱是河北四庭柱之一。居然是個反複小人。”

袁熙在把張合送去大牢之後,忍不住破口大罵:“此等奸賊,絕不可輕饒。

待過幾日,便將他斬首示眾。看那些人還敢三心二意。”

說完,袁熙便氣呼呼返回後宅。

張合被關進涿縣大牢之後,隻覺心灰意冷。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一番好意回來報警。卻被這般冤枉。

怪不得人說袁家三子,皆非成大事之人……那劉皇叔兵強馬壯。擺明了是在昌平設下陷阱,何以竟沒有人能看出端倪?對了,還有牽招!以牽招之能,應該能看出劉皇叔的計策,到時候隻要證明了自己的清白,相信袁熙自然會放過自己。想到這裏,張合總算是鬆了口氣。

他在大牢中,被關押了三天。

這一日,天色已晚。

張遼背靠著冰涼的土牆,正閉目養神,忽聽大牢外傳來幾聲慘叫,緊跟著一陣腳步聲響起。

“俊乂,俊乂何在?”

張合一怔,睜開眼起身走到牢門口,透過柵欄向外看去。

隻見從大牢甬道盡頭,燈火跳動。

高覽手裏拿著一個火把,大步流星闖進來,手裏拎著一口寶劍,一邊走,一邊大聲叫喊張合的名字。

“觀治,你怎在此?”

看清楚了是高覽,張合頓時大驚。

他連忙大聲叫喊,高覽聽到之後,更快步跑來。

火光下,高覽身上還沾著鮮血,手中寶劍,濃稠的鮮血順著劍脊滴落在地上。

“觀治,你這是……”

高覽大聲道:“俊乂,且後退兩步。”

張合連忙下意識的向後退了兩步,就見高覽手起劍落,將牢門上的鐵鎖劈開,而後一腳踹在牢門上,把牢門踹到在地。

“俊乂,你可無恙?”

張合隻覺腦袋有些發懵,看著高覽道:“觀治,你怎會在這裏?你這,這又是要做什麽事?”

心中,頓時有一種不祥之兆。

張合連忙上前,一把抓住高覽的胳膊,“觀治,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你為什麽會在這裏,有何故身上見血?”

高覽臉上,流露出一抹痛苦之色。

“說來,話長……”

原來,就在張合丘水大敗後的第二天,雍奴的田豫和趙雲,突然合兵一處,強攻袁軍。

高覽也沒想到遼東軍竟然會突然發動強攻,措手不及下,沽水大營被遼東軍攻破。高覽拚死才殺出重圍,帶著殘兵敗將逃往涿縣。

“那遼東軍實在是太過凶悍。

趙子龍那廝,不知是劉闖從何處招來的猛將,把我大營衝的七零八落……我僥幸逃出後,便聽說了你在丘水遇襲的事情。劉闖果然狡詐,他圍困昌平是假,伏擊援軍是真。難樓單於在軍都山,被遼東軍一把大火燒得幾乎全軍覆沒,他自己更被遼東軍俘虜,被囚禁昌平。”

張合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半晌說不出話來。

好半天,他輕聲道:“如此說來,昌平已經被劉皇叔攻破?”

“正是!”

高覽又道:“我還聽說,能臣氐單於在潘縣不敢再向前一步,遼東軍已派出使者,與他商議和。

我回到涿縣之後,便聽說你被袁熙拿下。

所以便立刻找了牽招,想要為你求情……可誰料想,那牽招竟見死不救,還說俊乂你與劉皇叔勾結,二公子已決意將你處死。我聽罷後,實在是氣憤難耐。俊乂你是什麽樣的人,我自然清楚。你對袁公忠心耿耿,何以如今竟落得這般下場?既然如此,索性真個反了吧。”

張合聽罷,也不僅臉色鐵青。

隻是,他還有些猶豫。

高覽見狀,頓時急了,“俊乂,事到如今,你還在猶豫什麽?

劉皇叔敬你是好漢,故而才不願下毒手,哪知道卻被宵小陷害。牽招賊子,想當初你我對他何等提拔,可是現在,他不但見死不救,反而要壞你性命。我觀袁氏帳下,多此等宵小之輩。你不見,連田豐先生都被袁公打入大牢……你若是不反,必為袁熙所壞,到時候誰又會憐憫於你?”

張合輕輕點頭,“也罷,既然如此,索性便反了吧。”

他隨高覽一同走出大牢,就見大牢外,數百名軍卒正整裝待發。

“咱們去哪兒?”

高覽想了想,“索性咱們便殺出涿縣,去投劉皇叔。”

“如今,也隻有這般。”

張合高覽兩人翻身上馬,帶著數百名親軍,直奔涿縣城門而去。

在涿縣城門口,眾人被門卒阻攔。

高覽假稱是受袁熙之名公幹,騙開城門後,與張合便走出縣城……隻是,當身後城門關閉之後,忽聽涿縣城頭上,傳來咚咚咚的鼓聲。緊跟著,城外四麵燈火通明,一支袁軍便把高覽張合等人圍困中央。

張合見狀,不由得心中一驚。

他剛要開口,卻聽那城門樓上傳來一聲怒喝:“高觀治,張俊乂……我早就知道,你二人心懷歹意。此前我還不敢確定,若非牽招將軍提醒與我,便險些被爾等所騙。今日,看你們哪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