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原山腳下,齊長城外。

數萬泰山賊在早已廢棄的齊長城外紮下營寨。營寨裏燈火通明,但守衛並不算特別嚴密。早已經筋疲力盡的‘泰山賊’,在用過晚飯之後,便紛紛鑽進帳篷裏,一個個倒頭便酣然入睡。

也難怪,從於陵一路逃下來,‘泰山賊’們惶恐不安。

身後是‘數萬’大軍,隨時可能掩殺過來,而歸途已經被斷下,想要退回泰山郡,便隻有原山一條路。

這也使得所有人驚慌失措。

倒不是劉闖名聲有多麽響亮,而是郭祖和田恭已經亂了分寸,更使得部曲們,也隨之慌亂。

來到原山,隻要穿過去,就是泰山郡。

‘泰山賊’們如釋重負,總算是鬆了口氣。

不僅是‘泰山賊’鬆了氣,就連郭祖和田恭兩人,也都放下心,坐在大帳中吃酒。

連日撤退,兩人都感到非常辛苦。

如今總算是穩定下來,也使得他們懸在嗓子眼的心,一下子落回肚子裏,優哉遊哉,看上去好生輕鬆。

天色,越來越晚。

郭祖和田恭,仍在推杯換盞。

“長侯,明日一早,你先行率部通過原山,我押運輜重,隨後跟上。”

田恭一聽,連忙反對:“宗元,這怎生使得?還是我來斷後,你率前軍先行,如此也好通稟泰山郡兵馬。”

別看郭祖說的是極為真誠,可田恭又怎可能真個相信,郭祖會願意押陣?

他這次隨郭祖逃往泰山郡,以後便再也沒有靠山。如果得罪郭祖,恐怕會遭受很多刁難。田恭並不愚蠢,他深知進入泰山郡以後。他再想和郭祖平起平坐,恐怕就沒有那麽容易。

畢竟,郭祖可是泰山郡老人。

而他這已走,田楷必敗……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他田恭就必須要擺正心態,把這位子放低。人在屋簷下,怎能不低頭?田恭倒想得開!所以在言語間,對郭祖也表現出足夠尊敬。

郭祖微微一笑。便不再開口。

他也非常滿意田恭的態度,在他看來,田恭這個樣子,才算最為正確。

“既然如此,那就拜托長侯。”

“哪裏哪裏。以後還請宗元,能夠多多關照。”

兩人虛情假意的說著話,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亥時。

忽然間,一陣隆隆戰鼓聲響起,郭祖和田恭一怔,相視一眼之後,郭祖道:“誰在夜半擂鼓?”

他剛要邁步走出去。就見一名小校闖入中軍大帳。

“啟稟將軍,大事不好。

周圍出現大批袁軍,已經將我等包圍,請將軍從速定奪。”

“什麽?”

郭祖頓時嚇了一跳。站起來厲聲喝道:“那怎麽可能!”

他和田恭幾乎是並肩衝出大帳,卻見整個營地,已經亂成一鍋粥。

長城上,原山裏。火把連成一片,如同夜晚的螢火蟲一樣。晃動搖曳,同時伴隨著戰鼓聲轟鳴。

“不好,定有袁軍在此伏擊。”

郭祖臉色大變,連忙喊喝道:“來人,給我抬槍備馬。”

就在這時,後營方向突然火光衝天,喊殺聲四起。

有軍卒來報:“袁軍三隊騎軍衝入營中,縱火燒了輜重車輛之後,正向中軍撲來。”

田恭聞聽,連忙大聲道:“宗元,你速速帶兵撤離,我來斷後。”

郭祖連忙答應,心中更感到萬分恐懼。這一支袁軍,就從從何而來?為什麽斥候從頭到尾,都沒有覺察?可是那漫山遍野的火把,足以證明袁軍的數量之多,未必會遜色於己方。

“傳令三軍,迅速入山,無比在袁軍抵達之前,通過原山小徑。”

郭祖慌亂中,發出一道號令。

‘泰山賊’立刻朝著原山衝去,郭祖翻身跨坐馬背之上,向四周看了看,突然問道:“長侯何在?”

“田將軍方才帶著人,已經趕回本部。”

郭祖眼睛一轉,突然大叫一聲:“不好……”

田恭剛才說的好聽,要為他斷後退敵。趁著他下命令的功夫,恐怕這家夥已經帶著本部人馬,衝進原山小徑。想到這裏,郭祖哪裏還敢停留,連忙帶著人,便向原山小徑方向趕去。

未等他行出中軍大營,忽聽身後傳來一陣哭喊聲和慘叫聲。

“不好了,袁軍殺來了!”

郭祖連忙勒馬回身看去,卻見三隊騎軍如同劈波斬浪一般,從後軍殺出,正直奔中軍而來。火光中,一員大將黑盔黑甲,**象龍馬,掌中盤龍八音椎。他一馬當先,八音椎發出如果鬼哭狼嚎般的曆嘯聲,所過之處,雖有一些賊將上前阻攔,卻無一人能夠攔下那個人。

“潁川劉闖在此,郭祖還不拿命來!”

劉闖?

郭祖聞聽,激靈靈打了個寒蟬,二話不說,撥馬就走。

怎地這家夥會在這裏出現,不是說他在般陽嗎?郭祖心裏越想,就越感到恐懼,越感到慌亂。他甚至沒有去看那三隊騎軍究竟有多少人,帶著人就走。而那三隊騎軍,衝進泰山賊大營之後,便四處縱火。許多人身上都帶著火油罐子,把火油灌摔碎之後,火油流淌一地,火把隨後一扔,頓時烈焰熊熊。整個泰山賊大營,在瞬間變成一片火海,泰山賊四處逃竄。

郭祖帶著人,拚命向前跑。

可身後馬蹄聲越來越近,他偷眼向後看去,就見象龍馬已經越來越近……

“攔住他!”

郭祖勒馬,提槍做勢要回身與那劉闖交手。身邊數十名扈從連忙跟著他調轉馬頭,不等郭祖衝出去,扈從們已經縱馬將劉闖攔住。那馬上的大將,正是劉闖。眼見二十多名賊將攔住去路,他非但不懼,反而大吼一聲。八音椎掄起來蓬的將一員賊將砸落馬下,趁著賊將還沒有圍攏過來,他從腰間兜囊裏取出三支小槍,振臂連擲,接連將三名賊將擊殺在身前。

“郭祖,即敢前來犯我城池,就與我死吧。”

八音椎輪開,伴隨著劉闖一聲霹靂般的巨吼聲響起了,象龍馬希聿聿長嘶。便衝賊將中殺出一條血路。不過此時,郭祖已經逃入前軍。劉闖見此情況,也不追趕,回身提椎,複又殺入亂軍之中。

這一場夜襲。足足持續了一個多時辰。

袁軍來得快,去得也快,等泰山賊穩住陣腳之後,袁軍已經不見蹤影。

“宗元,我們上當了!”

田恭帶著一隊人馬,來到狼狽不堪的郭祖麵前,氣急敗壞道:“袁軍數量。根本就不多。

我方才命人上山打探,發現許多樹上點著火把,卻不見一個袁軍。包括那長城城牆上,也是如此……方才隻是一小隊袁軍偷襲。咱們上當了。”

可是郭祖,卻沒有給他任何好臉色。

他怒視著田恭,半晌後咬牙切齒道:“長侯,你跑得可真快。”

“宗元。你這話什麽意思?”

田恭臉一紅,旋即大聲喝道:“我方才發現情況不對。所以帶人過去查看,宗元說著話,莫非是說我臨陣而逃?”

“你是不是臨陣而逃,心裏清楚。”

郭祖也是氣得暴跳如雷,手指著田恭破口大罵:“若非你帶人敗走,我中軍又怎可能會這麽快敗退下來?長侯,虧你還是名將,竟如此膽小。區區袁軍偷襲,就讓你嚇得抱頭鼠竄。”

兩個人,頓時翻了臉。

田恭被說的羞怒不已,也不顧什麽寄人籬下,輪刀便向郭祖砍來。

那郭祖也憋了一口怒氣,躍馬擰槍,便和田恭戰在一處。這兩人一動手,身邊的部曲又豈能袖手旁觀。於是乎,兵對兵,將對將,便打在一處。而且是越打越激烈,待田恭和郭祖二人清醒一些之後,局勢已經無法控製。郭祖見此情況,索性不再去考慮後果,和田恭馬打盤旋,殺得難解難分。

反正這一戰,總要有一個替罪羊。

郭祖可不想做那替罪羊,而田恭不想因為這件事,被呂虔所誤會。

雙方足足鬥了一個多時辰,直到寅時方才結束。

田恭畢竟兵少,所以很快被郭祖擊敗。他本人也被郭祖在亂軍中斬於馬下,田恭的部曲,更四散而逃。

隻是這一戰,郭祖同樣也沒有討得便宜。

近三萬兵馬,一場混戰之後,死傷無數……

天亮時,郭祖總算是冷靜下來。

可這事實已經造成,想要挽回,已沒有可能。

郭祖思忖之後,一不做,二不休,斬了田恭的首級,派人送往泰山郡。

總之,他要把所有的過錯都退到田恭身上。反正田恭已經死了,想必呂虔也不會真個追究。

隻是這一戰,郭祖打得有些窩囊。

天亮之後,他派人打探消息,卻發現原山周圍,早已不見袁軍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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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此一戰過後,公子必將享譽青州。”

距離原山百裏之外,劉闖率領大軍,正緩緩向於陵方向行去。

劉闖算定,郭祖和田恭在得知般陽失守之後,一定不敢繼續圍困於陵。但般陽失守,泰山賊退路已斷,那麽他們唯一可以選擇的,便是原山小徑一條路。劉闖在思忖之後,決定在原山,狠狠咬上一口。他這麽做,並不是想要真個幫助袁譚和袁尚。他這麽做的原因,是要提醒呂虔。

可以算定,北海國日後最大的對手,就是泰山郡呂虔。

當然了,曹操也可能會派其他人前來,可泰山郡距離北海國實在是太近,可謂是一衣帶水。

他要借此機會,教訓一下呂虔,讓呂虔從此以後,不敢輕易出兵犯境。

當然了,這一戰對劉闖同樣有著巨大的好處。他可以憑此一戰緩和與袁尚的關係,進一步加強與袁紹的聯係,為他日後的發展,做出一個鋪墊來。總之,這一戰對他的好處,很多!

夜襲‘泰山賊’大營,劉闖單隻是繳獲戰馬,就多達五百多匹。

這些馬,他是不打算送給袁譚。因為他北海國,本身就極缺少戰馬。

“季弼,你和元福率飛熊衛,帶這些馬匹立刻返回北海國。”

“為什麽?”

陳矯詫異看著劉闖,他可不認為。袁譚袁尚在這個時候,會貪圖劉闖繳獲來的五百匹戰馬。

劉闖這樣做,隻怕會給袁家父子,留下不好的印象。

“我正要給袁家父子留下這種印象,若不如此,恐怕反而會有危險。”

劉闖微微一笑,與陳矯解釋道:“袁紹此人。外寬內忌,矜愎自高。

我知道他不會把這些馬看在眼中,可我也知道,他這個人。遠不似表麵上看去寬宏。我若把這些馬匹呈上去,反而會讓他心生忌憚。若我把這些馬帶走,他說不定會給我更多好處。”

這,是荀諶對劉闖的提醒。

在袁譚開啟濟南國之戰的之前。荀諶曾對劉闖道:“你既然有心自立,便要更嬌小心。

袁公這個人。自詡品性高潔,但若真個品性高潔之人在他帳下,反而為被他所忌。所以,你與他不必太客氣,能討要好處的時候,就隻管向他討要。你若客氣,弄不好會讓他其疑心。但你若表現的越貪婪,他嘴上會說你不是,但內心裏會對你更加放心,你就越發安全。”

換句話說,你不能超過袁紹。

你如果超過了袁紹,他一定會產生惡念。

陳矯立刻明白了劉闖話語中的意思,更清楚,這是劉闖準備要離開齊郡的前奏。

“既然如此,公子何不隨我一同返回北海國?”

劉闖聞聽一笑,輕聲道:“我還要回般陽,找一個人。”

“夏侯蘭?”

“正是!”

說實話,陳矯有點想不明白,劉闖為什麽會對夏侯蘭如此重視。

但既然劉闖這麽說了,他作為幕僚,也就不好詢問太多。想必劉闖就算留下來,必不會有危險。

“如此,我即刻回去。”

不過,陳矯又忍不住勸道:“公子,何不讓元福留下?”

“不必!”

“可這樣一來,你身邊可是連個扈從都沒有。”

哪知劉闖哈哈大笑,笑罷之後,用手向身後偷偷一指,“怎會沒有扈從,這不是還有幾百人嗎?”

他才不會把這幾百人還給袁譚。

要知道,岑壁這八百人隨他從臨淄一路殺過來,雖然還算不得精兵,但是與其他部曲相比,明顯要強許多。劉闖可不想把他辛辛苦苦練出來的兵馬,再還給袁譚。這支兵馬,他必須帶走。那岑壁雖然算不得上將,可也有些本身,至少在劉闖眼中,是一個合格的中層將領。

幫了袁譚這麽大忙,怎地也要得些好處才是……

至於般陽城裏的幾千兵馬,劉闖並未看在眼中。

彭安是個老實人,卻絕非一員良將。

更不要說,那廝對袁譚忠心耿耿,倒不如拉攏一下岑壁,說不得會更加容易。

想明白這個道理之後,陳矯忍不住笑了。

“既然如此,矯便在劇縣,恭候公子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