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暗流(2)
花滿樓含笑說道:“暫時隻有宣武節度使朱全忠朱大人,他今年應該是三十六歲了。”
龍月秀說道:“如此說來,劉大人就要成為我朝最年輕的使相了,恭喜,恭喜啊!”
她嘴巴裏說著恭喜,其實完全沒有恭喜的意味,倒有些像是在諷刺。她對李儼的反感異常的強烈,一心想著慫恿劉鼎反對李儼,支持吉王李保,沒想到劉鼎不僅沒有答應自己的請求,去協助吉王李保,反而主動去討好李儼,心裏頭越發覺得有根刺,這時候忍不住出言諷刺。
劉鼎似乎沒有聽出她的弦外之音,淡然自若的說道:“謝謝龍姑娘的誇獎,其實虛名又有什麽意義,高祖太宗昔日在太原,就不曾看重這些虛名,隻有到手的才是最真實的,水中望月,霧裏看花,又有什麽意思呢?”
花滿樓臉『色』微微有些驚訝,忍不住悄悄看了劉鼎兩眼,卻又快速的收回了目光,自己獨自陷入了沉思
龍月秀也有些驚訝的看了劉鼎兩眼,同樣沒有說話,兩個眼珠子骨溜溜的轉動著,不知道在打什麽注意。
張浚和崔瀣都覺得劉鼎這番話別有所指,可是到底是什麽意思,卻又一會兒推斷不出來,於是默默前行。
前麵是一個十字路口,總共有六條街道在這裏交匯,筆直的四條街道,還有兩條小小的分岔口。有幾個鷹揚軍罡字營的戰士在警戒,看到鬼雨都戰士護送著劉鼎等人過來,都悄悄的退到了街道拐彎的黑暗裏麵去。
突然間,從正西方的小街道冒出來一股淮西軍,無聲無息的從小巷裏殺出來,背對著小巷口的鷹揚軍立刻反擊,但是淮西軍的數量居然不少,這幾個罡字營的戰士獨力難支,唯有後退。
令狐翼馬上打手勢,示意身邊的戰士們上去幫忙,自己則靠近了劉鼎的身邊,緊握著烏金弓。
街道並不寬,這股淮西軍出現的又突然,可謂是近在咫尺,對方的箭鏃,完全可以『射』到劉鼎的後麵。猝不及防的張浚和崔瀣兩人,都愣住了,下意識的想要躲到後麵去,最後卻又硬生生的站穩,因為他們發現,鬼雨都戰士已經擋在了他們的麵前。龍月秀也下意識的握緊了短劍,但是最後發現,根本沒有她動手的機會。
鬼雨都戰士早已進入戰鬥狀態,成扇形的將來襲的淮西軍包圍起來。盡管是突然受到襲擊,可是鬼雨都戰士對這種場麵非常熟悉,幾乎不需要上司的命令,就知道應該如何反應。很快,劉海、劉峰兩人帶著二十名鬼雨都戰士翻上了屋頂,居高臨下的放箭,阻擋敵人前進,打『亂』敵人隊形。劉宕、劉捷等人則貼著牆邊,向對方發起反擊。
嗖嗖嗖!
劉恒等人抬手就是一連串的箭鏃,『射』向前麵的黑暗中。
屋頂上的劉海、劉峰等人釋放出的箭鏃,更加的猛烈,瞬間就『射』倒了好幾個的淮西軍。
這時候,崔瀣等人才看清楚了,其實湧出來的淮西軍數量並不多,可能在三四十人左右,被鷹揚軍反擊以後,立刻向後逃竄,重新沒入了黑暗中。其中有幾個淮西軍用木板抬著一個傷員,受到鷹揚軍的突然襲擊以後,他們急忙放下木板,轉身逃命。可是走了幾步,又轉過身來,想要將那個傷員帶走。
劉騰、劉明等人順著屋簷下包抄過去,連續釋放出猛烈的箭鏃,那幾個淮西軍一哄而散,門板被扔在地上。他們衝上前去,將局勢控製著,又派人沿著小巷推進了數十步,確信沒有危險以後,這才回過頭來檢查,卻發現門板上是個滿身血汙的軍官,大約六十歲左右,胡子都發白了,小腹上被撕裂了,傷口周圍有些漆黑,想必是被震天雷炸傷的。
看到鷹揚軍靠過來,那個軍官做了個手勢,似乎是要鷹揚軍給他一個痛快,結束他的痛苦。劉騰和劉明麵麵相覷,最後劉明走過來向劉鼎報告了傷員的情況。劉鼎走過去看了看,發現那個傷員卻已經很安詳的躺在那裏,顯然是在迎接鷹揚軍的一刀。劉鼎看了片刻,忽然說道:“你,是李瓊?”
那個淮西軍軍官慢慢的睜開眼睛,神『色』頗為驚訝,最後卻平靜的說道:“我是。”
劉鼎點點頭,隨即說道:“來人,將李將軍抬下來療傷。”
李瓊有些驚訝,卻不太願意接受劉鼎的好意,拒絕了上來的鷹揚軍,慢慢的說道:“你……為什麽?”
張浚和崔瀣也是滿臉的疑『惑』,這個李瓊是馬殷的得力手下,劉鼎完全沒有必要對他這麽客氣。花滿樓和龍月秀也是滿臉的好奇,傳說中的劉鼎,完全是吃人的模樣,殺人不眨眼,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滅門,怎麽今天忽然變得慈悲起來了?還是他已經厭倦了殺戮,從一個極端又走向了另外一個極端?
劉鼎不理會周圍所有人的疑問目光,淡然自若的說道:“為了穀城的老百姓。”
李瓊似乎有些發呆,好像穀城的事情他根本沒有什麽印象,良久才無奈的笑起來,自言自語的說道:“佛家有雲,天道循環,報應不爽,果然如此。沒想到,我的一時慈悲,放過了穀城的百姓,他們最終也救了我一命,真是天意啊!”
原來,當日馬殷帶領荊州淮西軍進入襄州,荊州淮西軍『毛』病發作,免不了大肆搶掠,荼毒鄉間,馬殷好不容易才製止了他們的暴行。荊州淮西軍在襄陽城附近沒有搶掠到,於是擴大了搶掠範圍,跑到附近的穀城和南漳等地洗掠。當時穀城有上萬名的老百姓,都被荊州淮西軍抓住了。荊州淮西軍搶掠了財物以後,還想將這裏的百姓全部殺掉,以絕後患。
正在荊州淮西軍屠刀舉起之際,李瓊剛好路過,於是喝止了淮西軍的行為,他是馬殷身邊的人,荊州淮西軍不得不賣他一個麵子,最後悻悻的殺了幾十人示威,然後走了,其餘的百姓因此獲得了生路。因為淮西軍的屠殺實在普遍,李瓊也司空見慣了,沒有將這件事情特別放在心上,沒想到劉鼎居然知道,而且還記得,自然令他感慨不已。
劉鼎點頭說道:“從淮西軍的角度來講,你不是一個合格的組織者,也不是一個優秀的指揮官,你不是暴虐無人『性』的人,無法在淮西軍裏麵生存。我們在望遠鏡裏麵看到,你的督戰隊大部分時候都在做樣子,你甚至沒有親手揮刀殺人。”
李瓊苦笑著說道:“你們來勢洶洶,我就算殺人又有什麽用?反正都是一死,臨死前又何必再造罪孽?我這輩子造下的罪孽已經夠多了,唉,一言難盡啊!與其白白承受內心的譴責,你還不如給我一個痛快算了。”
劉鼎慢慢的說道:“你昔日的戰友還在嗎?你知不知道他們現在何方?”
李瓊苦笑著說道:“唉,一敗塗地,焉有麵目見人,自從加入淮西軍以後,我是徹底斷絕了和他們的聯係,以我今日的所作所為,平白辱沒了他們,唉!慚愧,慚愧啊!此事休提,此事休提。”
劉鼎嚴肅的說道:“那是因為你選錯了軍隊,你不應投靠淮西軍的。如果你不投靠淮西軍,就不會有今日的惡果。俗話說,一失足千古恨,但是你還有回頭的機會。”
李瓊搖搖頭,不願意多說。
劉鼎直言不諱的說道:“李瓊,願意來我們鷹揚軍嗎?”
李瓊黯然說道:“我不能背叛主上。”
劉鼎慢慢的說道:“要是馬殷答應呢?”
李瓊的神『色』顯得非常的奇怪,仰頭看著劉鼎,良久才晦澀的說道:“好吧!如果他答應,我可以為鷹揚軍效力,隻是我年事已高,又無才能,恐怕隻能白領糧餉,延誤軍機罷了。”
劉鼎說道:“我既然邀請你加入,自然有適合你的工作!”
李瓊黯然無語,顯然不想就此話題多說。
劉鼎擺擺手,讓人將李瓊抬下去,請孫婧慈妥加治療。
崔瀣看著李瓊的背影,疑『惑』的說道:“大人,你為何特別看重李瓊?就是因為他放過了穀城的老百姓?”
劉鼎意味深長的說道:“是的!”
崔瀣慢慢的說道:“好人有好報,固然應該,隻是……”
劉鼎淡然說道:“能在『亂』世中殺人的人很多,能在『亂』世中救人的人很少,尤其是身在淮西軍,還能夠盡量減少殺戮,這樣的人,就算沒有什麽特別的本事,也是我軍需要的。我軍下轄的許多地區,都經過戰『亂』,人口凋零,耕地荒蕪,如果沒有愛惜子民的父母官,是很難恢複過來的。或許你們還沒有意識到,現在已經不是殺人多就可以獲得勝利的年代了,現在是比休養生息的年代。前方打仗,後方休養生息,必須如此。”
崔瀣點頭說道:“大人說的是,崔某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