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列車裏的張揚畢竟隻是個凡人,縱使他的視力再好,也隻能是因著他一點遐想凝望虛空,並無法真正透過虛空看到希望小學前的那一幕的。
而張揚此行的目的,怕是說出來更會讓人咋舌!
他千裏迢迢從上海遠赴雲南,竟是為了重續一段昔日源自虛幻網絡、後來卻又被人刻意塵封的情緣。
之所以說是“重續”,因為從上海駛往雲南同樣的這條路線,張揚已經不是第一次經曆了,而此時張揚的性情和心情,也早與第一次乘坐時判若雲泥了。
所有的這一切,還得從四年前的張揚說起:
張揚,名雖張揚,可其人卻是一點也不張揚!
四年前的他,甚至可說是一無是處,萎靡不振,整日裏隻知怨天尤人。因為與他同齡的其他青年一個個不是進了外企,就是進了機關,再不濟也有份工作掙錢養家。可張揚堂堂一個二類本科大學畢業生,竟然在偌大的城市裏找不到一份工作。畢業三年,不見成家立業,卻最終隻落得一個“都市啃老族”的稱號。
要說造成這樣的情況,也不能全怪張揚,其中也有一部分是他父母的因素,至少,張揚是這麽認為的。
張揚一家是上海人,都市化的生活和諸多外來文化的衝擊,眼瞅著同一代中有文化的一個個地走上了實權地位,張揚父母早早便認識到了文化的重要性。張家祖上就沒有什麽可供後人炫耀的狀元祖先之類,而張揚父母這一輩更是隻能用一陣無奈的唏噓來概括,所以他們倍加地把希望寄托在張揚身上。
張揚打小就明白一個有著“深刻”體會的真理:這學習要是學不好,皮肉之苦那就逃不掉了!
父親的棍棒有多厲害,他可是最清楚不過了。
不知不覺就到了高考,這可是人生的一大轉折,正上高三的張揚,半是自主半是聽父母親友的建議下,決定了一個讓他畢業後頗覺懊惱的專業:中西醫結合。正逢那時全國擴招,以張揚的成績,最終無驚無險地上了一個二類本科的醫學院。
張家終於出了第一個大學生,還是本科大學生!
這已足以讓張揚父母高興無比,在親朋好友間自然也覺得臉上很有麵子,對兒子未來的輝煌前途更是充滿期望……
醫學本科大學一般都要讀上五年,五年中張揚一直過得很快樂,因為在這裏不用再麵對父母的嘮叨和監視了。五年中他學會了很多,比如上網和更會玩了;也失去了很多,比如畢業時他隻混了個畢業證,卻沒得到學士證。
而張揚最大的遺憾是,在這鼓吹“戀愛為必修課”的大學生活中,他竟然很失敗地交了張白卷,五年楞是沒能交上一個女朋友。
所以他憧憬著大學畢業後大展拳腳打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和地,然後找上一個小鳥依人的漂亮女朋友,來上一段浪漫的愛情生活,最後雙雙對對走進教堂,過上神仙一樣的幸福生活。
隻可惜,不管是遺憾還是憧憬,在張揚邁出校門的第一天,所有的一切都被嚴峻的現實打擊得粉碎!
原來就是張揚考大學的那幾年,因著國家的擴招政策,這大學生是一年比一年多。等張揚讀了五年大學走出校門時,這大學生早已是遍地開花,隨便一抓就能抓上一大把來。
對於張揚本人來說,專業不是很熱門,學校的招牌也不硬氣,他自己畢業時又少了張學士證。可以說是“硬件”不行,“軟件”也不行,找工作時處處碰壁,這也是難免的事了。
懊惱自己當年錯選專業的同時,張揚也想著換做其他行當掙錢去。可沒想到此話一出,卻招來父母的一頓好罵。原因無他,張家門裏好不容易出個正規的本科生,還是個學醫的,這五年大學讀來不易,怎麽能就這樣輕易放棄?
張揚無言,總不能對父母說自己大學裏也沒學進啥東西吧,於是高不成低不就地找著工作,而天性懶散的張揚也就有了些消極怠工的味道……於是他買了台電腦,閑來無事,便看看電視上上網,就這樣清清閑閑地過了三年。
或許有人會羨慕張揚這三年來過的日子,可是,誰又能理解張揚這清閑生活的背後,他肚子裏那一股子快憋不住的窩囊火呢?
三年之中,看著同齡人一個個娶妻生子,成家立業,張揚卻一事無成。年紀輕輕的他卻過著“退休”生活,自然也招來親朋好友、街鄰四坊的議論,父母親也時有抱怨。這一切的一切,張揚知道,卻無從爭辯,因為他自己確實是這麽一回事。
當然張揚也隔三岔五地就在網上搜索相關的工作,或通過同學打聽有沒有合適的單位,可是依舊找不到合適的單位,究其原因嘛……諸多!
這天,張揚習慣性地打開電腦連上網,才玩了幾下遊戲,心裏就又想到了這工作的事。這一起念,張揚便覺得眼前這款昔日玩起來頗有滋味的遊戲,今天咋就這麽沒勁呢?
頗覺無聊地動了幾下鼠標,張揚突然聽到自己的qq“滴滴”地鬧了起來,點開一看,竟是個添加好友的信息。張揚奇怪,他的qq已經有很久沒有人加了,他如今天天登錄qq,純屬習慣動作而已,隻是為了方便舊日同學聯係或者偶爾聊個美眉過過嘴癮罷了。
好奇之下,張揚打開了對方的資料,加他的是個女網友,要說對方取得這個qq名字那可真是好聽:“花月容”!張揚心裏頓時泛起“花容月貌”這個詞來,腦海裏也開始幻想起對方的樣貌來。可再看下去,張揚便如三九天吃冰棍,那一個透心涼哦——這位“花月容”的年齡欄裏,注明是“33歲”!
33歲,這已經不是妙齡少女的年紀了,怎麽也得算是“徐娘”了!張揚有些惡意地想道,按著鼠標的手卻沒來由地輕點一下,把對方加進了好友名單。待得張揚反應過來,屏幕上已經顯示“添加好友成功”了。
看著屏幕張揚不由怔了一下,他本來可沒打算把她加進好友的。不過加也加了,反正也無可無不可的,張揚想想也就罷了。
鬼使神差下,張揚發了成為好友後的第一句話,卻不是向她問好:“阿姨,你這麽大年紀了,怎麽也來上網啊?”
習慣性地敲下回車把信息發了出去,張揚突然後悔了,人家就是133歲,上網也是她的權利,自己這話說的真是也太無理了。可是這qq聊天卻不像在紙上寫字,說得不對還可以擦去,張揚盯著qq上自己剛發出去的消息,心裏好一陣地緊張。
隔不多時,“花月容”的信息過來了,沒有文字,隻有一個qq表情,微笑的表情!
沒有意料中的謾罵,也沒有任何的責怪,隻是那麽一個微笑,張揚心情放鬆了下來,心裏暗怪自己說話不懂禮貌的同時,也感激花月容的心胸寬大。誰說女人都是小肚雞腸的?至少,qq上這一位就不是那樣的女人!
隨著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張揚與花月容的對話一天天地多了起來,兩人也一天天地熟悉起來。花月容起初打字顯得頗是生疏,經常半天才蹦出一句話,隨著聊天的時間久了,她的打字也漸漸快了起來。
張揚有一次好奇之下一問才知,原來花月容從學會上網到認識自己並沒多久,自己是她的第一個網友,也是唯一的一個網友。張揚不由一陣汗顏,自己的qq上可是有著上百位的好友,那都是自己無聊時瞎加的,有時忙起來甚至一個人要應付幾個人的聊天,與花月容相比起來,自己可是遠遠比不上她的“專一”了。
因為花月容打字不快,於是大多數時間便成了張揚的演講時間,隻是這演講的平台是qq聊天窗口,台下的聽眾也就隻有花月容一個人而已。
張揚所說的無外乎感慨自己的生不逢時、抱怨就業的艱難、傾訴父母親對自己望子成龍失敗後的責備之類的話題……開心的不開心的、能和不能對其他人(包括父母在內)說的事情都有對花月容說過。而花月容每次都耐心地聽著張揚的抱怨,時不時地穿插幾句安慰張揚的話語,最後再加上幾句建議或者意見。
不過有一點,她從不說讓張揚覺得鬧心的話。
時間長了,張揚發覺了一點,那就是花月容從來不談論任何關於自己的經曆。不過這些對張揚來說也不是什麽問題,因為他壓根沒有去尋根問底的念頭,對方在他心目中不過是個阿姨或者姐姐的角色,一位網絡上偶然結識的、善解人意的阿姨姐姐。
當然,在兩人聊得開心的時候,張揚也曾臆想過要是花月容是一位未婚的妙齡女孩該多好,那她一定是一位不嫌貧愛富、善解人意、溫柔體貼的女孩,自己就可以借機追求她,好好過一把浪漫的網絡愛情的癮。不過,這些也隻是張揚的臆想,自然是從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包括花月容。
很快就快是張揚的26歲生日了,這又將是一個無聊的、意味著空長一歲的生日,張揚沒能按捺自己的寂寞心情,忍不住在qq上找到花月容大肆感慨一番,花月容一如既往地耐心、體貼地安慰了張揚一番。
隻不過,與以往有所區別的是,在這一晚兩人快要說晚安的時候,她突然向張揚要他的通信地址,說是想給張揚郵寄點禮物來慶祝他的生日。
一番推辭後,張揚最終沒能拒絕花月容的要求,把自己的通信地址告訴了花月容。
而張揚壓根就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一覺睡醒,便把它給忘了個一幹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