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是八月二十三那天離京的,因為不離開也不行了,中組部倒是沒來員促駕,明珠市市委組織部卻是來電相請了。
官做到薛老三這份兒上,是既得意又失意,得意的是,他薛某人從做官伊始,哪怕是做靠山屯的小小隊長,也一直是中組部調派,失意的是,他薛老三就像個皮球,從來都是一腳到這兒,一腳去哪兒,渾然不能在一地紮下根基,苦心經營出一片河山。
薛向赴滬,小家夥自然跟隨,這是五年前,她隨薛安遠赴嶺南時,就和薛向議定好的,薛向自然甩她不開,而沒想到的是,京城大學開課在即,蘇美人也執意隨薛向一道而來,頗有幾分新婚燕爾,如膠似膝的味道。
火車是在八月二十四日上午九點,到得明珠,薛大主任駕臨,明珠市委並未派員接站,顯然小小的市委督查室主任,哪怕是薛準政局的侄子,在明珠這個遠東的經濟中心,亦不是多麽了不得的身份。
當然,並不是無人接站,數天前參加完薛向婚宴返滬的薛陽早早就等候在了站台。
“三哥,這邊!”
遠遠地看見薛向,薛陽便吆喝開了,這會兒,他身邊還立著個麵目清秀的女郎。
薛向還未答話,小家夥先應上了:“四哥,開過來嘛,我可走不動道!”
到哪兒,小家夥都不忘賣萌,她所處的位置,距離薛陽不過百十米,小人兒卻得得瑟瑟喊走不動。
細說來,薛陽比薛向小幾個月,如今也二十二三了,早脫了當年的稚氣,新近幾次返京。對三小很有幾分兄長模樣,是以,小家夥對他印象早已改觀。再不是那個在路上搶她玩具的壞家夥。
小家夥賣萌,薛陽卻聽了真兒,當即便要招呼身側的女郎上車,卻被薛向遠遠止住。
“三哥。三嫂,歡迎你們來明珠!”
薛向三人行到近前十數米的時候,薛陽便牽著那女郎迎上前去。
“四哥。還有我呢,你不歡迎我呀?”
小家夥這年紀,正是古靈精怪,愛充大人的時候。
“當然也歡迎你啦,小不點,說,想吃什麽。四哥給你準備!”
薛陽笑著伸手準備去揉小家夥的精致假小子頭型,熟料早被薛向這招弄得警惕性極強的小人兒,條件反射般地就避了開去。
薛向笑道:“行了,老四,你身邊這位。還不給介紹下?”
薛陽訕訕,忸怩半晌,弄不出句整話,倒是這清秀女郎落落大方,自己開口了,“三哥好,三嫂好,小妹妹好,我叫夏潔,是薛陽的女朋友!”
那女郎自報家門後,薛向少不得勉勵幾句,倒是蘇美人在外人麵前依舊清冷,輕輕嗯了一句,算是打過招呼,倒是小家夥未忘記在外人麵前展現彬彬有禮的一麵。
薛陽忽地朝前方密密麻麻的人流一指,道:“三哥,怎麽樣,明珠不比京城差吧,我就弄不明白,薛原這是抽哪門子瘋,非得到京城去念大學?”
薛向笑道:“老四,明珠的經濟強過京城不假,可要論及教育環境,不是三哥這個京城人說京城好話,明珠還是遠遠不及的!”
薛陽道:“三哥,您說的這個,我自然明白,可跟薛原這混小子扯什麽教育環境,那不是對牛彈琴麽,您真當這混小子是去念書的,他純是看中了您在四九城的威風,又看自己在明珠混得灰頭土臉,想過去充大頭!”
細說來,自打去年春節,馮桂珍為薛陽、薛原兄弟,混得遠不如薛向的事兒,大年三十,在桌上打翻了醋壇子,雖然靠薛平遠一時發蠻,震住了馮桂珍,可薛向為怕三叔難作,承攬了薛原念書的事兒,今年六月份薛原高考結束,薛向果然幫他在京城謀了所大學,因著薛原的成績實在夠戧,薛向也自不好硬往京大和清華園硬塞,就揀了朱世軍當時的那所郵電大學,將他弄了進去,這不,自打薛向成婚,薛原赴京後,雖離開學還有半拉月,薛原那家夥幹脆就不回明珠了,就在薛家落地生根,隻等大學開學了。
“對了,老四,說起薛原,我想起來了,你那個辦公室主任的位子拿下沒?”
薛向忽然想起了那日,馮桂珍炫耀的薛陽正在爭取第二汽修廠的某辦公室主任一職。
薛陽臉色一暗,“黃了,廠裏還是重視名校大學生啊!”
薛向原以為是十拿九穩了,所以才問的,畢竟當日馮桂珍可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沒事兒,當的上,是組織的信任,當不上,是組織的考驗,慢慢來!”
說話兒,薛向拍拍薛陽肩膀,也隻能丟出句套話來安慰,此刻,他心頭對馮桂珍口中那頗為了不得的娘家人,已然看扁了!
卻說薛向和薛陽對話的當口,小家夥早不耐煩了,拉著蘇美人早跑了開去,薛向和薛陽結束了交談,方才察覺。
“老四,你在這兒等會兒,我去叫她們回來!”
說話兒,薛老三便朝百米開外的那個汽水攤兒行去。
薛向方去,夏潔便一改先前的端莊,身子便倚在了車上,“薛陽,這就是你三哥啊,感覺沒你說得那麽威風嘛,不過你那個三嫂,倒是漂亮得不像話,跟畫兒上走出來的似的,去我們那兒,保管是台柱子!”
薛陽狠狠瞪著夏潔:“瞎咧咧什麽,夏潔,我告訴你,平時我怎麽讓著你都成,在我三哥麵前,我勸你還是端著點兒,你這話要讓我三哥聽見了,準得拿大耳刮子抽你,另外,告訴你,我三嫂是京城大學的副教授!”
薛陽的陡然暴怒,唬得夏潔一跳。要知道平日裏,這個薛陽就是個愣頭青,可是被夏潔迷得五迷三道的,叫東就東,叫西就西,這會兒陡然炸刺,夏潔可是好一陣愣神,良久,方驚歎道:“混社會的,娶了京城大學的教授?我裏個天,陽子,這下我信了,你三哥真是牛氣得不行,喂喂,我問問,你三哥在京城,有沒有火狼在咱明珠威風?就算底下兄弟沒火狼多,可就憑他能弄上你三嫂,可甩出火狼八條街啦!”
夏潔有此一問,並不稀奇,因為,薛陽壓根兒就沒跟她說過薛向的身份,隻說了他這個三哥脾氣不好,在四九城很威風,警告夏潔注意分寸。甚至,薛陽對夏潔都沒提過自己的家庭,而夏潔也隻當薛陽是個家庭條件頗為不錯的工廠準幹部。
而威風一詞,對夏潔這種早早踏入社會,又混跡在藝術團這種頻臨倒閉的半官半企的大染缸的人來說,實在沒有多少想象空間,也就當了那種在社會上很吃得開的社會不安定因子。
對夏潔的誤會,薛陽並不解釋,在他看來,這種誤會挺好,省得夏潔毫無顧忌地問東問西,惹得三哥不快!
“遭了,陽子,趕緊叫你三嫂回來,上車!”
夏潔忽然神色大變,臉上也現出驚恐來。
薛陽滿臉錯愕,“怎麽了,你一驚一乍幹啥?人不好端端地過來了麽?”
“傻驢,趕緊上車,管不了他們了,咱們得先走!”
夏潔莫名其妙喊了一句,拽住薛陽臂膀,就往車上拖!
刷的一下,薛陽伸手將她胳膊打掉:“夏潔,你到底怎麽了?我來這兒是接我三哥的,我自己走算怎麽回事兒,人不過來了麽,你有毛病啊!”
夏潔抬腳給了薛陽一下,”你才有毛病,沒看見啊,你三嫂右後方三十米開外的那堆人麽,那是光頭老八,火車站這邊的大混混,專門候在這兒等漂亮娘們兒,上個月火車站就丟了三個,你三嫂這回完了,多咱兩個也救不了人,還不如趕緊逃了,再想辦法!“
夏潔打機關槍一般,用最快的語速,說完了這番話!
聽完,薛陽反而鎮定了,伸手扶住夏潔的肩膀,“別緊張,不就是幾個臭流氓嘛,我三哥要是怕了他們,那真是笑話!”
可不是嘛,堂堂嶺南軍區司令員的侄子,正處級市委督查室主任,前身更是四九城的混混頭子,要是怕了這幾個地癩,那真叫見鬼了呢!
誰成想薛陽的安定,並沒鼓舞夏潔,她發瘋似地甩開薛陽的雙手:“知道個屁!你三哥再牛,也是雙拳難敵四手,他在京城手下再多,可這兒是明珠,強龍不壓地頭蛇,更何況,你三哥也未必強的過光頭八一夥兒,明白告訴你,他們官麵上也有人,聽說上回就有個什麽處長的姑娘丟了,等找回來時,人已經瘋了,那當官的,也是一通大鬧,結果怎麽著,出了車禍,雙腿撞殘了,現在還躺在醫院要死不活!”
聞聽此言,薛陽駭然變色!
他也不傻,夏潔說的道理,他自然明白,若是單純混社會的,欺淩他人,或許還有顧忌,可要是官麵上都走通了,那往往就肆無忌憚! 再加上,薛陽也從未見過薛向手段,生恐這位三哥在此處吃了虧,若真讓這幫人把三嫂搶走了,弄不好就是轟動全國的大案,畢竟這位新娘半月前還在給全國最顯赫的一幫人敬酒,要是半月後,人就出了問題,明珠市非得底朝天不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