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冬天,向來遠勝中原酷烈,又是一天一宿的大雪,天地之間,似乎也被這浩浩之白萬全封堵。

從花原通往蕭山的主道上,隻剩一輛新綠的軍用吉普,穿行在這純白之間,分外顯眼。

“咦,怎麽走這條道兒,有近路麽?”

見前麵開車的衛蘭,不走去蕭山的主道,反走往鄰縣錦山那條道,後座上的薛老三終於忍不住說話了。

原來,昨天被衛蘭發脾氣拿下後,薛老三便乖乖跟著衛美人,去了花原,在招待所睡了一夜,今日一早,參加了一場冗長而又毫無新意的拖拉會後,二人便直接往回奔了。

車是新車,也是衛美人之車,昨日,衛美人駕去豐樂鄉,尋了薛老三,臨時便未轉回縣城,直接從豐樂奔花原去了。

說到這兒,想必有看官會問了,這蕭山除了武裝部和公安局,不就兩部專車麽,怎麽衛美人也有車了?

要說的是,如今的蕭山,可是今非昔比,要知道小妮子和包船王的投資,雖然是外匯,可到國內後,卻是被優惠性政策,高價兌換成了等量的人民幣,投入到了這蕭山,而蕭山便是靠出賣土地,也換回了天量的財政收入。

此時,蕭山縣財政局的資金,可以說堪比遼東省財政廳,甚至每天,都有省財政廳,和花原財政局的領導,上門兒來打秋風,談合作,或者裝楊白勞叫窮。

虧得蕭山縣有薛老三這麽個牌子硬的書記,一一給擋駕了。

錢多了,薛向自不會再委屈這些苦哈哈了半輩子的常委們,不說別的,就是為了收攏人心,砥礪幹勁兒,該出的血還得出。

就這麽著,蕭山縣常委,以及政協。人大的一號,都給配了專車,全是簇新的吉普!

此福利一出,薛老三可謂是盡攬人心,便是那一直視薛向如虎的副縣長劉力。近來看薛老三。恐怖之餘,也多了幾分親近。

蕭山縣有錢了,薛向不可能光顧著給領導們發福利,下麵的幹部隊伍也要照顧到。畢竟雨露均沾的道理,他是深知的,要不然這蕭山縣發與不發,人家下麵人的待遇,和過去一個樣。勢必給士氣帶來毀滅性打擊。是以,薛老三給每級幹部,提了一級工資,算是廣布了恩澤。

當然,除了照顧好蕭山縣的上層建築們,惠及老百姓的事兒,該幹還得幹啊,要不然他薛老三好容易搏出來的薛裕祿的名聲,就該濫大街了。

是以。財政充裕的這仨月,薛向也推動蕭山縣常委會,發布了幾條新的政令。

其一,大幅度提高教師待遇。說實話,這時的教師待遇實在是太低了。若是家裏沒有田地,或者其它主要勞動力,一個教師光靠工資,幾乎是不可能養活全家的。這點。薛向從那次的主持教師工資補發事宜時,可是深有體會的。那位餓得拉起衣服露出可怕盆骨的老師,他實在是永遠難忘。這會兒蕭山縣富裕了,這教書育人的老師們,能顧及的,自然要顧及起來。

其二,將各鄉村,生產隊,以及農戶的曆年欠款一筆勾銷了。細說來,這會兒,雖沒後世的什麽三提五統,其實,農民的負擔也是極重的,田地少的家庭,辛苦一年,繳完國家稅收,再扣除生產資料成本,除了填飽肚子,幾乎不可能再有盈餘,更不提遇上心狠手黑的村官,巧立名目,搞幾次集資,農民的日子簡直就沒法過了。

更不提家裏有小孩,還需念書的,或者又遇上個頭疼腦熱,需要看病的。可以說,這會兒除了家裏有會搞副業的手藝人的,就沒有家庭不欠大隊,不欠鄉政府款子的。

而薛老三在蕭山兩年,可以說下農村的時間,比他在縣城待的時間更多,微服私訪,最大的收獲,就是獲得了現如今農村生存狀況的第一手資料。甚至,幾次走訪,都遇上了村上的幹部帶了民兵,上農戶家拖豬拉牛,以作抵稅的。

民生多艱,薛老三知之甚深,以前是有心無力,現下,有了能力,薛老三又怎會再視若不見。是以,朱筆一揮,便免了這曆年牽掛,當日,此政策下達時,可謂是舉縣歡騰,甚至有偏僻鄉村,還鬧著給薛書記建祠堂,嚇得薛老三連夜喝罵當地鄉政府,鄉政府火速行動,才製止了這一鬧劇。

不過,減免欠款,隻能稍稍讓農民喘口氣,要達到富民的目的,還遠遠不夠。好在,薛老三這家夥做事從來是,要麽不做,要麽做絕,幫扶老百姓這事兒印在了他心裏,更大規模的計劃正在醞釀中就是!

其三,推翻了原來小腳媳婦一般的大棚蔬菜基地計劃,開始了猛烈擴展。此前,第二輪也就是今天的大棚蔬菜基地擴展方案,原本也就定了六個,當時,段鋼不是沒跟薛向反映步伐太小,隻是薛向鑒於當時縣裏的財政、交通,以及銷售可能存在的壓力等諸多因素,沒敢大步走路。

而如今蕭山財政充盈,修路計劃可以說自薛向從京城帶回蕭山建港的爆炸性消息那天起,就全麵啟動了。不僅,各鄉鎮的主幹道全部修葺,便是那條被擱置的蕭山主通向花原的水泥路,也再次啟動。誠然,當時蕭山也並沒因為這一消息,財政上又憑空多出鈔票來。

可事實上,有了那個消息,也就夠了,沒有人會認為蕭山會缺錢,薛向的老朋友,因為五金廠龍騎分期付款方案而得以晉升的建行花原分行副行長,不,現在已是正行長的周明仁自動找上門來,二話不說,就給蕭山縣政府貸了二百萬的款子。

而現如今從蕭山到花原的那條水泥路,早已修通,所以,車裏的薛老三瞅見衛蘭把車開叉了道兒,自然忍不住發問。

“我怎麽開,你怎麽坐就是,哪兒那麽多話!”

衛蘭依舊冷冰冰一句,砸得薛老三沒了言語。

其實,從昨天,衛蘭生氣,將薛老三拿下後,就一直沒給薛老三好臉色。薛老三偏偏賤骨頭,還就吃美人這套,一路上跟老實嬤嬤一般,便是衛美人搶了駕駛員的位子,他屁也沒敢放一個,老老實實去坐了乘客的位置。

這女人駕車,男人坐車,無論在何時,都是有些丟麵子的舉動,放到前清,讓那些老夫子瞧見了,保準能氣得白胡子直陡,罵幾句,乾坤顛倒,陰陽逆亂!

薛老三挨了訓斥,反而老實了,枯坐無聊,也隻有送目窗外,憑賞景致。

好在即便是再糟糕的窮山惡水,被這皚皚白雪一蓋,怎麽著也會生出幾分顏色來,這道理頗似那句“一白遮百醜”。

窗外的景色果真不錯,瑞雪驟停,沿路兩側,是大片大片的農田,此間地勢開闊,農田俱是平整,厚厚的白雪罩上去,竟盈出如海的偉容,小車入船,車馳如溯,偶有幾分吹來,附在麥苗上的雪花鼓起,便真如生濤催浪。

大雪封天久矣,越多的小獸無食,這左右兩側的雪海,似乎就成了最好的覓食之地,雪海裏時不時躥出一兩隻野兔,撲騰起三五隻野雞,偶爾還會冒出個人頭,細細一看,多是張笑臉,手中捏網持叉,而這網中叉上,多不會空置,往往少不了一隻野雞,個把肥兔。

薛向甚至能想到,這個夜裏,一家人燉上一鍋肉,雪夜圍爐,聯床夜話,說說收成,講講古趣,便成這人間至樂。

看著看著,薛向的臉上便溢出笑來,頭前開車的衛蘭雖負氣駕駛,其實一腔心思都在這薛老三身上,一雙星眸,除了看路,大半的功夫,卻是盯著薛老三在瞧,這時,瞅見薛老三的小臉,衛美人心頭也難免震動。

因為她見過薛老三囂張的樣子,霸道的樣子,威風凜凜,乃至狡黠,詭詐的樣子,獨獨沒見過薛老三會露出這麽溫暖的笑臉來。

衛蘭凝眸窗外,一圈掃視,便明白了,暗自嘀咕,這要人命的小男人怎麽越來越勾人了。

車隨路走,景色無變,薛老三漸漸失了興致。想來也是,便是好萊塢火爆大片,連續看上兩部,也就煩了,更不提這滿眼不變的純白。

窗外的風似乎漸急了,天色也漸漸黯淡下來,這時,薛老三才覺出古怪來——這車也開得忒慢了。

卻說,從花原到蕭山原本就隻三個多小時的車程,中午十二點吃罷午飯,就出發了,現在這會兒都四點多了,蕭山縣城還沒影兒。

冬天原本就黑得早,照這個陰沉沉的天氣,最多個把小時,就得天黑了。

可照這衛美人的開法兒,估計趕回家,就得半夜了。

“衛部長,我說,能不能快些!”

若是別人,薛老三未必會在乎幾點到家,可偏偏是這位衛美人。

他和衛美人原本就容易出緋聞,昨日衛美人兒來邀他,他便是為此顧慮,隻是強不過,才被逼同行。

要是,這大晚上的,才到蕭山,讓熟人見了,指不定怎麽想了。

孤男寡女,該避諱還得避諱啊!

()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