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蕭山縣的財政不僅說不上充足,甚至還有些緊張。
雖然暫時,有五金廠這頭金雞,每天下著金蛋,可五金廠到底是合營企業,不是蕭山縣政府自己所有!五金廠的盈利除了維護正常的生產和工人開支,大部分利潤,是歸五金廠和港方投資商所有。
雖然這二者,薛向都能調動,可事有專權,權責須明,他又怎能胡亂抽調五金廠的資金,那樣豈不是給蕭山縣政府開了極壞的頭!
也多虧薛老三,提高了五金廠的利稅標準,也才讓縣政府從五金廠合理的弄來了更多的資金。
可即便這樣,每年五金廠也不過上交蕭山縣近百萬的利稅,僅僅相當於從前的補助款!
所以,蕭山縣現在的局麵,也僅僅是能自己維持,不用朝國家伸手!
維持維持,意思就是不折騰,就能勉強活著,若要折騰,那就維持不下去了。
可薛向偏要折騰,他不折騰也不行,大棚熟菜是另一大已經看得見的財源,去歲就開始籌措增開新基地,眼見著再過百來天,就得進入秋收,秋收一結束,新的基地就得立即上馬,這交通不峻,別說菜蔬運不出去,便是上馬大棚基地,便也是困難重重。
因此,這條件再困難,路也是非修不可!
當日常委會上,諸位常委皆讚成修路,但皆不讚成修這麽多路,一直認為薛書記是當家不知柴米貴!
他那計劃中的各鄉鎮的石子路也還罷了。鄉裏出點兒辛苦費,再負責了夥食,縣裏在支援些,咬咬牙,還是能幹!
可薛向描述的那條,從縣城一直通到縣界處,和花原市蔡甸區幾乎接軌的水泥路,壓根兒就是天方夜譚!
因為這一條水泥路的造價,就高達近兩百萬,幾乎相當於蕭山縣一年的全部財政收入。而蕭山縣即使現下有了五金廠這隻金雞。一年的財政收入也不過僅能維持住了自家肚子,哪裏有餘錢去修這水泥路!
當天會上,薛向成了絕對少數,便是廖國友這種鐵杆也唉聲歎氣地勸他清醒清醒頭腦,隻有衛蘭無原則、無底線地分辯了幾句,全場眾口一詞的反對。
薛向卻是不惱,直說既然同誌們都不同意,那條水泥路就先放放,先集中精力把石子路弄好!
見薛書記鬆了口。眾人齊齊鬆了口氣,誰都知道若是這位真橫下心來要蠻幹。常委會上還是能通過的,別看大夥兒齊聲反對,真到舉手決勝負的時候,保管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計劃被否決了,薛老三卻並不如何懊惱,他焉能不知道自己的計劃無論如何都有些超出眾人的想象!
不過,他並未放棄這個大交通計劃。因為他今次提出這個計劃的目的,並不是要一次通過,而是為了吹風。基本目的是讓全縣上下明確他薛書記未來的工作重心在何處!
況且,薛老三自然知道以蕭山縣目前的狀況,是決計難以承擔那條水泥路的。其實,不說那條水泥路,便是計劃中的那二三十條石子路,蕭山縣的財力也不可能一次支撐起來。
好在,什麽事兒。都得一步步來,薛向也沒指望一口吃成個胖!
那日常委會結束後,三天之內,薛向便主持了五條石子路開工事宜!
而這五條路皆首收尾相連之狀。最後一條,恰好接上了莘莊的那條石子路!
話至此處,已然分明,不錯,那五條石子路,正是另外五家新選定的大棚蔬菜基地。
大棚蔬菜,此乃蕭山縣最新開辟的財源,實乃是全縣經濟工作中,僅次於五金廠的重點,可以說今次薛向修路,最大的起因,便是為了蕭山縣的大棚蔬菜產業化,此時,便是隻能一點點慢慢上馬,也得先緊著這大棚基地修建!
薛書記要修路,毛有財便是再舍不得,也得鼎力支持,不等薛向開口,他就先備齊了款項,並親自上門,做了請示匯報,生怕這位慷慨豪邁的薛書記又犯了大手大腳的毛病,心頭還想了千萬遍如何能把說詞,變得再委婉些。
可一到薛書記辦公室,剛提了個話頭兒,誰成想薛書記大手一揮,不用財政局麻煩,他薛某人修路,還花什麽錢呀!
此話一出,當時就把毛有財震了個七葷八素,驚得他睜大了眼睛要看薛書記是如何修這不要錢的路的。
哪知道這一看,毛有財才算明白什麽叫機變百出,什麽叫辣手無情。
要修一條石子路,無非要兩樣東西,石子和人,石子用來鋪路,人把石子鋪在路上,如是而已。
論成本確實比水泥路,便宜了無數倍,可再便宜,也不能空口白話,就變出一條路來呀!
薛向倒沒這無中生有的仙佛手段,卻有運籌策劃,東拚西湊的巧妙高招。
石子這玩意兒,蕭山縣到處都是,壓根兒就不能算事兒!
除了這個,那便是人了,石子不用你薛書記買,這修起幾十公裏的路來,要的可是成百上千的勞力,你薛書記總不會憑空變出吧!
毛有財正盯到好奇處,薛向動作了。
六月一號,薛書記出席了縣政法委宋書記主持召開的全縣公安幹警動員大會,並發表了重要講話,薛書記講話的內容一向很簡單,這次同樣不長,總結歸納起來,就倆字“抓人”!
抓人,抓哪些人,自然不是良善之輩,而是油裏吧唧的混混、青皮!
卻說,現如今已是一九八一年,共和國的政治氣氛陡然一鬆,上山下鄉,麵朝黃土,背朝天折騰的青年們也陡然得到了解放,這批人要麽成了八十年代興起的文藝愛好者,要麽成了憤青,更多的是兼有二者脾性的混混!
總之,改革開放初起的那幾年裏,整個共和國都鼓足了勁兒,工人鼓足了勁兒生產,農民鼓足了勁兒種田,軍人鼓足了勁兒打仗,獨獨這青年是鼓足了勁兒鬧騰。
這會兒的共和國,雖然還不似八十年代中後期,青年們皆受港台流行風影響,但也倒熱烈欲狂,狂躁難安,身體裏似乎充滿了希圖毀滅一切的暴力因子。
薛向主政蕭山,雖然常在田間地頭遊走,卻也知道蕭山這偏僻之地,似乎並不怎麽安靜,尤其是他力主創建的那條小商小販步行街,更是成了全縣最熱烈火爆的地方。
現在那處,不僅有擺地攤兒,買菜賣物件兒的,甚至還擺起了燒烤攤兒,這熱鬧一起,最好熱鬧的青年們自然少不得往那處鑽。
一次薛向興起,遊逛到步行街,便見十來個長發青年,將原本就不怎麽寬敞的步行街道擠了個死死的,當先一個撒著個拖鞋,手裏提溜著個錄音機,咣咣聲音放得老大,臉上竟還架著個蛤蟆鏡兒,薛向甚是熟悉,因為小家夥姐弟仨一人有一副,正是受了去年那部從美帝引進的科幻電視劇《從大西洋底來的人》中主人公那副蛤蟆鏡的影響。
這幫青年沿街而過,雖未見如何作惡,可那幾處燒烤攤兒,白吃白喝,薛向卻是見得真切!
當時,他薛某人堂堂縣委書記,自不會和這幫小混混起齟齬,心下隻是不痛快,沒多久,卻是把這事兒忘到了腦後。
今番,想起了要築路,薛老三念叨著免費勞力,才又惦記起這幫人來。
那日全縣公安幹警動員大會後,“反頹風三觀、反墮落思想”的運動便在蕭山縣全麵展開,運動開展的對象很明確,就是這些精力旺盛的青年!
薛書記一聲令下,全縣數百名公安幹警、武裝部民兵,虎狼一般就轟了出去,短短三天就抓回上千號青年。
想想也是,一城一區,一鄉一鎮,哪些是混得比較跳的,當地派出所,村委會,都是再清楚不過,薛書記要抓人,那就一抓一個準,舉縣一區三鄉三鎮無業遊民實在太多太多,這幫家夥通常好逸惡勞,又驕奢**逸,又兼身體強壯,父母老了,是想管都管不著。
薛書記這一家夥全抓來了,全縣似乎都安靜了不少。
不過再不聽話,也是自家娃,被抓去號子裏,怎麽說也不是件好事兒啊,將來平白落個勞改犯的名聲,說姑娘娶媳婦兒怕都是問題。
眼見著,舉縣都要震動了,薛書記的大字bao又貼出來,文章全麵分析了這次抓捕行動的起因,深刻分析了對無業青年進行勞動再教育的重要性,關鍵一點,點出了此次是幫助青年同誌改造思想,體味勞動,不是犯罪抓捕,不會記入檔案,另外,請各位家長到縣府糧站交付自家孩子的口糧,縣府免費供菜,但不免費提供幹糧。
此文一出,舉縣稱快,實事求是地說,這幫青年毛崽子們雖未做出多大的惡事兒,可整日裏飛鷹走狗,橫行鄉裏,招惹是非,實在是讓人不堪其擾,這回讓薛裕祿抓回去收拾,實在是再好也沒有了。
便是這被抓去孩子的家長,也多是撫額舒氣,自家孩子什麽德性,誰心裏不清楚?整日裏,不勞要食,夥食差了,還拍桌子砸碗,隔三差五地還找你要錢買煙,哪位家長不是操碎了心,磨破了嘴,身骨板兒差點沒累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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